不過……
說實話,開始想念了呢,前陣子經歷的事情。撇除那個人外,就屬另外兩個同學與自己最有交情。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走了,不知道他們知道後會做何感想?
伸上指腹就想往鼻樑推,但意識到這個動作成了自然後,苦笑地趕緊把手給撤下,此刻的糸色翊正在冥界的街道上散心。再過兩天,就是正式與這裡道別的時候了,也是再也……沒有我的存在的時候了。
不語地站在一家店窗前,手輕伏在上頭,看著裡頭一些擺有明信片的櫃子失神——
「唔,那個人好高啊。」
每次遇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都忍不住感嘆一下,因為現在自己身旁的人也是和戴倫斯一樣高的人,他轉頭望向旁邊的赫利奧斯,再看看眼前那個駐足於店家前的男人。
閒著沒事逛街時兩人剛好遇見就打算一起回學校,戴倫斯想起了在教室與男人對話的畫面,隨口說了句:「──直夜也好像跟我們一樣高呢。」
「嗯。」輕應了聲,赫利奧斯的視線跟著挪了過去,「學校差不多高的人並不是太多。」他還記得與直夜私底下見面的夜晚,爾後的約定也讓他印象深刻,現下這麼一個人突然間離開學校——失去朋友的感覺並不是太好。
「......如果要離開的時候說一聲就好了。」
總覺得視線內的男人散發的氛圍讓人有些懷念,赫利奧斯不禁垂眸,明明希望自己能夠幫上他的——
發覺自己失神過久後決定買下幾張明信片,一個旋身,眼底映入兩抹人影。微睜大的眸顯然有著七分訝異,怎樣也沒想過這種巧合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思念誰的時候,人正好就出現了。
但這時也呈現出一種尷尬的場面,因為自己現在樣貌並不是直夜,而是糸色翊——主動去證明的話,大概會被人認為是奇怪的傢伙吧?
在看見赫利奧斯垂著眼簾的時候,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緩步湊上前。既然都在這種地方相遇了,不做點什麼的話——
「你們也來這裡逛嗎?」盡量學著「直夜」的嗓調開口問著面前兩人,但眼神估計怎麼也無法更像。
──這個方向是……
「……看來更像是回去學校。」偏首,唇邊溢出低喃。
難道這次的會面只有這一瞬之間……?
眼前那金色帶棕髮的人有些詫異的眼神以及過來搭話的模樣都讓戴倫斯看在眼裡,雖然會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此時又覺得有某種孰悉感,是關於方才提到的那個人。
停下腳步,他面無表情沉默了下,接著出聲喚道:
「──直夜?」
第一,他了解死神學院的方向,這是冥界的居民不會去在意的事情。
第二,他訝異的眼神,看來不是假裝的,那是看見認識的人會露出的神色。
第三,腳步與靠近時停下的距離,他能清晰想起在教室時與直夜對話的情境。
「......」
起初只是覺得懷念,但在對方開口的瞬間卻是恍然,再加上戴倫斯所喚出的名字——赫利奧斯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靜靜地待在一旁看著,等待對方的反應。
要是現在開口的話,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問出內心的疑問。
竟只有如此動作就被認出了,因為那個精明幹練的戴倫斯。雖然對坦承身份有那麼幾分不安,卻在半晌過後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的叫喚無誤。
「是,我是直夜。」那雙柔目低垂,想起與兩人之間各別的過往。有的感受不僅是懷念,還有歉意——他看向了沉默的赫利奧斯,辦理手續前對他的歉意最深,如今好不容易再次相見,卻倏然畏於啟口關心。他雖然沒認為對方會因此討厭自己,但這種感覺任憑誰都會不好受——
「……雖然已經不是了。」
停頓了下,接著像是鬆了口氣般的嘆息,果然沒認錯啊,真是太好了。
「你這話就矛盾了,你已經承認你是直夜了啊,那麼你就是直夜。」語畢後和當初見面時一樣列嘴笑著,伸手握拳,輕捶了下對方的左肩。
直夜走得突然什麼道別的話都還來不及說,今次能重新遇上可以說是緣分吧,雖然對戴倫斯來說只有和對方在教室裡的談話比較有印象,但也就是那時候有了身為戰友的情誼,難得的令自己無法忘懷的。
「好久不見。」
並不是沒有看見對方望著自己的眼神,但那神情中藏著的退卻,卻使自己內心的無奈漸深......寒暄的話就交給身旁的戴倫斯說了,他垂下眸,事到如今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既然能在這裡遇到,那也算是值得慶幸吧。
「時間還早。」他淡淡地開口,眼神瞥向戴倫斯,「找個地方坐下吧。」
問完,他才將視線挪到直夜身上,「......有空嗎?」
先對戴倫斯的招呼予以回應一句好久不見後,再來是赫利奧斯的開口邀請。他終於鬆下了心中的某一個重擔,唇角微微綻出勾勒,是那副平時沒怎麼給同學們看過的笑靨——
「當然有。」
摸上方才任拳觸碰的左肩,這種宛如兄弟重逢的感覺……雖然不太適應。但他覺得,這樣的溫暖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體驗,感覺很好。
「為──什──麼──啊──直夜──唔嗯。」
將頭靠在對方左肩上,拉長音好似不滿地道著,他有點止不住打嗝,人生第一次喝酒就一下子喝太多了,「我很想問你離開的理由不過、嗯呃、這是你的決定嘛──」
戴倫斯臉頰通紅的噘起唇,接著伸手戳了戳直夜的左頰,感覺好像在發洩似的,因為沒有多問理由的立場,也不該一直造成人心煩所以感到煩悶,然而年齡相近還能夠在學院遇上明明是緣分,對方卻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離開。
「我覺得你可能不用這麼做──」
「......」
相比鬧騰的戴倫斯,赫利奧斯下顎抵在手背上呈現趴姿的模樣顯得安靜許多,但同樣不擅飲酒的他也沒好去哪,晶瑩的淚珠一滴滴自眼角滑落,紅通通的臉頰及鼻頭已經不曉得是因為酒醉還是哭泣造成的了。
「我明明跟你說過可以找我商量的......」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
像是在抱怨似地叨念著,時不時襯上可憐的吸鼻聲,他另一手正戳著桌上不曉得哪裡來的草莓,讓它來來回回的翻滾,簡直像個鬧彆扭的孩子。
坐於兩人中間的他眼下的,是無奈、是抱歉。乖乖聽入兩人的碎語及疑惑,不禁將左邊的戴倫斯以手肘靠上後背,掌心則是在頭上輕撫。再來是位於右邊的赫利奧斯,那右手雖然曾在半空遲疑了下,卻也隨後稍微使力將對方攬到自己側懷,讓兩人加以擁入自己的懷抱之中。
——有很多很多話想和你們說,但事到如今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說再多也無可奈何。
「……這個決定,我也是百般不願。」
「死神一職……並不是膚淺的我能夠勝任的。」
「才不是啊!直夜不是成績很好的嗎、不準貶低自己!」
戴倫斯皺起眉嚷著,他曉得直夜對待老師與同學都很誠懇,而且活動跟任務也都有盡全力的,否則怎麼會在教室裡遇見也想阻止荒唐遊戲的對方呢?
「…不過也沒有辦法、唔、…」他頓了下後垂下眼簾,沉默了許久,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轉頭望著人,「不然你輪迴後我跟赫利奧斯去人界見你吧?」
「啊不過長相跟名字會不一樣啊這樣找不到啊嗚哇──!」對自己拋出的提議又自己駁回而氣憤的蹭著對方的肩。
「百般不願為什麼又要走?」並不抵抗被擁抱的事情,赫利奧斯一手抓著直夜的上衣,像個孩子般的攀在上頭,「要、要說膚淺的話...我也..嗚、...」
「...還有誰會比可能庇護惡靈的死神還要膚淺?」
十分小聲的呢喃著,他隨即將話語的重點放在戴倫斯方才的提議上,哭泣過後的鼻音使的他說話多了點若有似無的撒嬌感。
「就算輪迴了也還是一樣的人,你忘了我們,可是我們不會忘記你啊!...嗚、一定有通路可以知道哪一個是直夜的轉世...」
——並不是貶低自己……。
——會庇護惡靈肯定有你的苦衷啊……。
面對一人長喚、一人泣訴的傷感情景,也終於耐不住氣氛而讓眼眶沁出薄淚光。他擅自將雙臂更收緊一點,垂下頭咬著顫抖的唇瓣,連含哽咽地開了口:
「要是可以,真不想忘了你們……」一個輕微吸鼻,接著繼續發言,「……再過兩天就要去輪迴了,還以為……」
一滴淚水直接落到自己衣褲上,接著是兩滴、三滴,不自覺沉下嗓音——
「我還以為連道別都做不到啊……!」
眼睛隨之瞇成一抹彎月,似笑非笑地擰著眉心,「……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他抬首,自知笑得十足不堪,但他還是想給兩人最後前是含有笑顏的回憶,並不想盡是一些悲痛可言。
「──。」轉頭望著那一邊落淚一邊笑著的人,戴倫斯盯著許久後笑了出來,伸出雙手捧住對方的臉頰以指腹抹去不斷落下的淚珠。
「雖然之前那樣板著臉很帥,不過還真是第一次看見直夜這麼坦率的表情──真可愛。」見人不停哭著只好抽著旁邊的衛生紙給對方擦淚,然而看赫利奧斯也哭得唏哩嘩啦的模樣,戴倫斯抓著大量的紙巾在兩人臉上來回擦著像在蓋印章一樣。
「啊啊別哭啊!你們兩個不要在這邊下暴風雨啊──排擠我一個沒哭的──別哭啦──」
好像眼淚蒸發後會傳染一樣,惹得戴倫斯的嘴角也忍不住下沉,但是比起想哭他感到更多無奈,生前害怕親人死亡是因為天人永隔再也沒有任何聯繫,想不到在冥界看朋友要去輪迴也是同樣的心情。
「雖然、人類看不到死神,不過我跟赫利奧斯會去找你的──」他伸手揉了揉直夜的髮,列嘴笑開,「你出生的時候我跟赫利奧斯應該已經畢業了吧,我們會記得的。」
「不過為了好辨認──我希望直夜出生時左耳下面長了兩顆痣!這樣我們會比較好找到!嗯!」他壞笑道。
「——誰跟你下暴風雨啊,我才沒、嗚哭......」
是酒精使然,赫利奧斯難得大聲地反駁了句,乾脆就著直夜的衣服擦了擦眼淚,平時的有禮及距離感在此時竟是煙消雲散。吸了吸鼻子,但他不反對戴倫斯所說的話,縱使對方走入輪迴,他們也能夠陪他走過生生世世。
只要還身為死神——
「嗯,長痣不錯。」說著,他拿起桌上的草莓戳了戳直夜的臉頰,「那麼你長大之後記得開甜點店,這樣我路過的話就會多看幾眼——」
那雙暖金色的瞳眸再次地睜了那麼一點大,不論是前句後語,都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對他說。
「——好,我們來約定。」話落,偏首朝右側一傾,把人手上的東西穩穩叼住,毫無顧忌地用嘴把草莓送入對方口中——那是他鮮少表現出來的酒品,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幾乎不碰酒。若是眼前有食物的話,他就會想用嘴去餵食別人,這是他奇怪的性情。
「記得有空要來探望我……」話落,將殘留的草莓汁液舔入口中,「等下次死掉再回來這裡的時候,就在這裡也開一間吧。」他的笑顏終於燦爛,似乎對本來沉重的心情都全部釋懷般。
「……。」
望著直夜對赫利奧斯的舉動有些看呆了的張著嘴,許久後才繼續接了話:「會去看你的啦!要是可以、從你出生到你國小畢業、國中高中大學畢業我們都看得到啊哈哈──連你的魂都要我們收喔──哈哈哈哈──!」
雖然笑著但戴倫斯伸手捏住了直夜的左頰,一面來回扯動一面覺得不滿地嚷著:「我也要吃──直夜都不給我你偏心啊──我都沒有──!」
「嗚唔、...嗯...?」好像被餵進了什麼,赫利奧斯的雙眸還帶了點水氣,雖說思緒尚未完全運轉,但是看到對方的笑容,他索性不管,雙手乾脆勾上直夜的頸項,腦袋輕輕蹭了蹭。
「唔嗯、會去看你的。」嘴裡還嚼著草莓,許是酸酸甜甜的味道讓他心情好了起來,「對,要記得把靈魂留給我們收——戴倫斯喝酒就好了啦,不要跟我搶草莓——」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知道身旁兩人的特別之處。
……真是太可愛了。
「放心,沒人跟你搶草莓的。」右手輕撫了撫柔順的黑髮,此刻反倒像是那個寵溺幼弟一般的兄長。雙眼在有些陰暗卻柔和的視線裡尋覓食物,便見到自己的杯緣有放置了顆櫻桃。雖說那只是裝飾罷了,但也是可以食用的——左手繞到前方將櫻桃取下,咬住其梗後便朝左側面對戴倫斯,將人衣領稍微揪起一扯,使人的臉比自己還低一點點。
然而,他連帶抱著自己的赫利奧斯一起彎身過去,抬顎將櫻桃餵入戴倫斯的口中,確認完成這才讓三人都恢復本來位置——
「戴倫斯、赫利奧斯。」一次的輕喚,他又再度洋溢著璀璨笑顏。
「我們約定好了。」
開心的湊過去咬下櫻桃,他瞇起碧眸像隻小狗般滿足的笑了出來,完全不介意彼此是男人的事情一樣,「嗯,約定好了。」
「啊不過──我一直很想問,怎麼直夜要取這麼難發音的名字──?」
終於想到能得到解答的問題他便趕緊問出口,免得之後想破頭還是想不出原因,他賴回直夜身上,既然赫利奧斯佔據對方的頸項,那麼自己總可以摟腰吧。
「直夜、直夜,你們看啊我的嘴型,我是這樣念的──」戴倫斯緩慢的動著嘴唇,「Jyar──快的時候沒辦法念好!」
——聽來好似吉的發音。
確實,他當初並未詳細思考這名字的由來……只是腦海臨時浮現了這兩個字的組合而已,不過對方這個問題著實趣味,若不是今次的際遇,他也無法像這樣聽到了吧。
「……唸快一點的時候變成吉夜了。」
「至於原因……改名的當下只想到這兩個字,就決定組合在一起而已。」夜直的名字看來也頗奇怪便也沒考慮。
現在想想,戴倫斯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親人,而平時一向沉穩冷靜的赫利奧斯也展現了他那不同的一面。雖然都要遺忘他們了,卻沒有那份感傷。都拜這場相認所賜,他現在真的很開心——
「對了,我們來拍張照吧。」
「吉夜......?直?吉?......唔?」困惑的嘟嚷了幾聲,他隨即將注意力放到直夜所說的提議上,「......拍照?要拍照?」
生前所留下的照片僅僅是跟那個人的,還是被逼著拍的幾張,即使此刻赫利奧斯的腦袋有點迷迷糊糊,腦海中卻也浮現出生前各式各樣的回憶。
現在想想,若是能將回憶留下,那也是件好事。
「......拍照!」
「拍照——!」
原本對戴倫斯來說對著鏡頭向來只有壞事,但此時他可以拋下過去那些爛回憶,跟好朋友們拍照了。
他掏出手機交給酒保請他幫忙,雖然對方把方才三人的行為看得一清二楚而感到尷尬,不過好險還是願意幫這個小忙。
「好欸我來傳給你們——」戴倫斯開心的按著螢幕發送照片。
——拍完了照,三人依舊在這裡喝了幾杯。
本來還保持著清醒的他也已紅了臉,雖然他們接下來的話題與行為也頗令酒保無語。慶幸僅是險些就要被砲轟出來罷了,他看著幾乎昏沉到無法順利自行回去的另外兩人,露出不明笑意後再用手機分別與戴倫斯和赫利奧斯多合拍一次。
既然我的這份記憶無法保留,就請你們連同我的這份一起保管吧。
「唔嗯、時間……差不多了……學校的門禁……」順勢看到時間,不知不覺也已經那麼晚了——不想害他們被學校的人唸一頓,但憑他現在也沒辦法幫兩個都帶回去……啊。
手機在螢幕上頭按下號碼,接著是打了簡單明瞭的訊息後發出。
「啊──好好好──」
拖長音回應著有些重心不穩的站起來,是不曉得方才直夜聯絡了誰,不過應該是來接自己跟赫利奧斯的吧?
揉了揉趴在桌上那個軟成一攤的黑髮男人,見對方無動於衷便伸手搔對方的腋下,一陣強烈反抗後倒是順利的勾著人的雙臂將人從座位上抱起。
「──直夜,你的手機──我們──可以保管、唔呃、」抱著掛在自己身上的人,戴倫斯不太能控制力道的在直夜肩上拍了幾下,努力想表達好句子:「──你來了、再給你──知道嗎?!」
「戴——倫斯,站穩點!」酒醉的人情緒起伏總是特別大,赫利奧斯一反起初的沉靜,像是要報復方才的事情一般把眼角剩餘的淚水都抹在對方肩上——這很收斂了,至少沒把鼻涕也一併抹上去。
幾乎半個身體掛在戴倫斯身上,他側身的同時伸手朝直夜抓了抓,「記得還要教我做蛋糕——不過下次、不能只吃一口就不吃了喔——」
手臂揮了好幾下才終於抓到人,赫利奧斯第一次笑了出來,像個孩子。
「到時候、我會多幫你吃幾口的。」
看赫利奧斯揮了幾下仍抓不到,默默地向前移動,等對方抓到自己後卻不經意看見那副笑顏,不禁令他重拾手機再拍一張。
「嗯,我答應你……」他伸出手,學著上次做蛋糕中途那段小插曲時,對方給予自己的摸頭——「我的摯友。」
旋即,他望向了戴倫斯,左手曲握並朝人伸向,示意碰拳。
「那就拜託你們了。」
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因為有些暈眩的關係揮拳一兩次都沒揮到,最後才終於輕碰到對方的手,他通紅著臉頰列嘴笑得燦爛,接過了直夜的手機。
「交──給──我──們──!」
「我們會帥氣的去接你的、唔、你等著吧!」扶住那個險些從自己身上滑下去的赫利奧斯,一手摟著人的腰段以免對方再重心不穩,一手戳了下直夜的臉頰。
「你的笑容很好看,出生後要多笑一點呦。」戴倫斯望著對方沉默了許久,像是要永遠記得對方的面容一樣,最後微笑道:
「──再見。」
——再見,直夜。
並不是沒有聽到對方的話語,就連戴倫斯所說的都清楚的傳進他耳裡,此刻的赫利奧斯已經沒了方才的激動,只是他並沒有抬頭,半歛的黑眸死死地盯著地板。
在最後的時刻,他選擇什麼都不說。
戴倫斯替他們說了道別的話語,那麼下一次的招呼——就是再次相會的時候。
赫利奧斯安靜了下來……是睡著了嗎?
「我會的……嗯?」
「喔,終於來了。」
果不其然,終於看到了自己不久前通知的人的到來。那就是學校裡最忙碌的——學生會長,史提倫。
看他撓著頭一副「為什麼這種時候要出來把醉漢帶回去」的表情,嘴邊也確實在喃喃自語,不過也很快地結束嫌麻煩的埋怨,朝我們走來。
身旁的人一發不語,大概是因為該說的已經都說完了吧,向直夜微笑了下,提起赫利奧斯的左手向人揮手──雖然是今世的最後一次見面,但對未來的我們來說這只是短暫的分別而已。
「你扶赫利奧斯吧,我還能走。」說著便讓人交給史提倫撐著,背向直夜三人離開了店面,他們並沒有回頭。
晚風吹在方才流過薄汗的身上有些冷,但清爽的感覺讓戴倫斯在暈眩中清醒了些,他將直夜的手機好好的收進了口袋裡,「啊…話說史提倫你居然願意來啊,明明你好像很忙。」
似乎酒醒了點,戴倫斯能好好的整理下思緒,只見學生會長不改一副"好麻煩"的臉又一邊滔滔不絕的解釋:
『這有什麼辦法!因為我是學生會長啊!上次的活動貓私自用了他們那邊的系統,硬要套在我們學院,我到現在還在收拾善後!』
「哦…原來你負責這麼多東西啊。」
『對啊!活動規劃跟模擬程式也是我弄的,更不用說一堆雜事了,現在連搬酒醉的人這種工作都……有…』
史提倫的聲音漸弱,一臉恐懼又冒著冷汗的模樣,原因是他發現自己的頰邊有個砲管對著自己的腦袋。
戴倫斯單手拿著無後座力砲,笑得人畜無害:「原來那些活動是你策劃的啊──無論之前還是以後的活動──那樣子有趣的活動──」雖然笑著但語氣平靜而冰冷。
「乖乖扶著赫利奧斯,要是你鬆手了我就不開心囉──」
『……。』這應該也是身為學生會長的命運吧,要面對酒醉的學生們。
「嗯,原來都是你用的啊......」還維持著一手掛在對方身上的姿勢,赫利奧斯低聲緩言,他暫且沒因為那些模擬程式受過太多苦,頂多是體會過被車撞上兩次的感覺,只是在酒意漸退後所迎來的現實感令人煩心——就讓他遷個怒吧。
還以為能夠相處得更久。
不過看來,他又第二次弄丟朋友了。
「扶好,別讓我看起來像是沒睡著——不然,出現的武器就不只一樣了。」
低著嗓音,那語氣聽來有幾分淡漠。
緩慢來回揮舞的手未停,直到酒保看不下去似地開口提醒一句──這才讓他的手猛然停在半空,稍顫了幾下後才收回拳頭。
轉過目送背影的視線,仍舊笑的歡悅。
「他們就是小哥你最近常提起的友人嗎?」酒保靜靜地用著潔淨白布清潔手中的紅酒杯,閉著眼一派輕鬆地詢問著面前的糸色翊。然而,那張笑臉慢慢地從開心放緩下來,雖說並非不笑了,卻瞇起眼讓淡薄淚光掛在眼角。
「嗯,不過不是朋友。」他取下方才未喝完的酒杯,一飲而盡──「……哈!」
大吐一口氣後似乎是使得全身放鬆,他選擇側對酒保,讓手肘分別撐著有些無力的上半身,仰頭凝視上頭的暗色系天花板,陷入失神和不語。
「那麼,他們對你來說是什麼呢?」酒保雖然並不愛好於過問他人隱私,但始終明白,客人這時候需要的是什麼──他是為此而問的。
「……啊……」
糸色翊倏然一笑,彷彿他們兩人仍在這裡玩鬧著似的,但在鏡花水月中清醒過來後,半透明的身影再次消失。神情頓了頓,睜著柔和的眼,並張闔唇瓣──
「在這輩子開始結識,開始有了交集……」
「曾與我並肩作戰,曾與我一同履行約定──」
「他們兩個……」
「是我生生世世最棒的兄弟。」
「……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
能在這裡與你們認識,也在這天與你們相認──沒有逃避這次的因緣際會,而得到了最重要的寶物及承諾。即使輪迴後會忘記這裡的一切,我也會去實現這些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