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元旦熱鬧的氣氛沒有讓軍中肅穆的氛圍好轉，不如說、甚至因為各種「熱鬧」而跟著熱鬧了起來。
處理內務的十紋軍官更是恨不得新年來得晚些，最好入春了再來，省得大冬天還得加班趕文件。

對人們來說這是大好的太平年，可還有一只眼盯著陰暗處的十紋從不敢懈怠。

去年年初晉升中尉的礪波正真，那綿綿不絕的煩惱在這狀況下更是雪上加霜。

煩惱的開端，是這麼著的──

他來到帝都的初衷是為了遠離退魔的第一線，工作行事也很自然地流露出這種意圖。
也不知道是他天生倒楣還是上頭看不過他的軟弱，雖一開始是得了不怎麼重要、還偏向文書行政的職務，可隨著協助同事、調換部門、意外的任務、各種讓人寧願是蓄意的巧合，他偏被迫朝著第一線緩慢地推進著。

若非交往的對象也經常得面對實戰，總算是讓他振作起精神，他知道自己要被晉升的消息，反應大概不會是「終於能幫上風雅的忙了」，鬱悶吐血的可能性還大些。

即使如此，他仍是心情不太好。
原因非常簡單。

處理升職的事情還有各種交接讓他忙得爆炸，連風雅的生日都忘了。
還是、第二次忘記了。

雖然星出風雅一點也不介意。
他知道，那是真不介意。

他們兩人都是工作起來總把日常拋到腦後，風雅甚至經常忘記用餐的類型。
連優先度更高、還跟雛祭這種大節日撞在一塊兒的正真生日，都會出現兩人雙雙在清明將至時才想起的狀況，更別說風雅在跟正真無關的事物上本就不解風情。

但是他無法不在意。

他曾經對風雅說過的。

「……風雅忙起來也沒關係。」
「我會記著……提醒你。」
「所以，生日，風雅的生日，請告訴我。」

這該是何等赤裸的，打臉！
礪波正真，臉都快跟福神一般腫了。

他下定決心，努力告誡著自己：事不過三，絕無下次！

──不過，既然都在新的一年煩惱回去年年初的事情……

「欸欸？怎麼了？」
被陰影壟罩的平良兵長縮縮肩膀，一臉困惑地把目光從散落一地的文件上抬起來，眼神懷疑地打量著壯得跟樹精一樣的高大中尉。
雖然臉色很難看，但在她看來這位表親叔叔的臉色一直都沒好過，身體應該沒有問題。
「中尉身體不舒服的話，爸爸……咳、仁波中尉出差回來了，應該在軍醫院的。」

平良悠仁，他的親戚仁波尚輝的愛女，今年就要邁進二十二了。
去年的礪波正真剛忙完升職，好不容易能喘口氣跟風雅撒嬌一會兒，就毫無預警地被捲入因其而起的家庭戰爭。

原因無他，平良悠仁瞞著父親擅自從軍，還是十紋的作戰單位。
而他跟尚輝熟悉一些時便聽說過，尚輝與同為十紋軍官的妻子所出的三名子女中，只有平良悠仁肖似多年前因公殉職的母親。

父女之間顯然只能戰，沒有二話。
……而同在十紋工作的礪波正真就倒楣了。

今年的新年除去仍然過量的工作，他就在忙著勸悠仁老實點回家過年，省得尚輝三不五時就到風雅面前關心(吐槽)他的身體健康(體檢結果)。
稍早的他仍在偶遇時順口念念，見表姪女聽得頭疼，他想、唐僧眼中的孫行者或許就是這般神情。

「呀啊──不要再提這事了！中尉新年的排假決定了嗎？」
只差沒抱頭求饒的平良兵長頹喪地垂下肩膀，染黑而變得不顯光澤的長髮，讓纏繞在平良兵長身上的陰沉氣氛更加一步。

為了阻止親戚繼續唸經，平良兵長不由分說地使用萬能的戀人話題強行打斷礪波中尉的苦口婆心，飛速發問！
「今年也是跟星出長官一起加班嗎？不去外面散散心嗎？」
「中尉也會騎馬吧？新的一年好好享受風的擁抱去去楣氣不是很好嗎？我可以介紹很棒的馬場喔！」

「嗯哼，嗯哼，等你回家過年之後，我的『新的一年』還有三百多天可以選日子跟風雅騎馬。」
礪波正真瞇著眼睛，目光銳利居高臨下地盯著嬌小的女子，從容地挪動腳步阻止女子從走廊逃脫的意圖，一點也不嫌懷裡沉重的文件礙事。

一看連去楣氣這種變相漏出「我覺得你看起來真的挺倒楣」如此心思的話語都沒有成功打斷礪波正真的緊箍咒，平良兵長的小心肝噗通噗通地彈跳著，咬緊牙根試圖把礪波正真的心思引回戀人身上──

「不一樣啦！不是說長官的生日在一月嗎？」
「細心準備的浪漫一日遊絕對跟之後三百五十幾天隨便哪天都可以的日子不一樣的啦！」

──碰……

……以上短短的回想，就是，他煩惱綿延不絕的重點。

礪波正真鐵青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最後又泛起了病態的紅色，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今年，他又忘了風雅的生日。
第三次。

他最終忍不住淒厲地一聲咽嗚，行動不經大腦地轉頭撞牆。

「等等！等等！我回去就是了！你冷靜點！！！」

※

仁波尚輝對女兒終於願意服軟回家跟他商量之後的從軍生活一事萬分感激。

──雖然很謝謝你的幫忙，不過撞牆相逼實在有些……請千萬別跟星出先生提這事，我會很困擾的。
──之後冷靜下來，記得回去跟牆道歉，堅固的水泥也是有纖細如少女與你一般的內心喔。

「別給醫療人員添麻煩呀」的叮嚀猶在耳邊，總覺得每次跟尚輝談話的結尾都是同一句呀。
礪波正真疲憊地在花圃旁坐下，遲遲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宿舍……或者說，該怎麼恢復平常跟風雅的態度。

風雅是當真不在意過不過生日的。
但他很在意自己對風雅說過那種話，卻接二連三的失約。
可這份在意反而會讓風雅困擾。
只是要他馬上放下……就是做不到才會這麼煩惱呀！

直視著自己的矛盾，礪波正真稍稍理解了一些同事過去看他扭捏猶豫時格外不順眼的心情。

「唉……」

「沒事、只是在走廊上跟人說話分心……撞到頭了。」
稍微修飾一下之後就變得很日常，真佩服自己呀……不、正常不會有像他這樣體能不錯的人經常撞到頭吧？
順暢吐槽自己的礪波正真在心中苦笑了幾聲，臉上沒忍住尷尬的紅暈，點點頭。
「好……吃過晚餐了嗎？我經過食堂有外帶飯糰。」

額頭沒有破皮，消毒上過藥之後，紅腫的程度也不是很明顯。
只希望明天不會發青得太嚴重……

而且，對他來說，就算放下糾結……風雅的生日仍是要想個好法子慶祝的。
但在兩人工作忙碌，沒什麼時間出軍營，沒有外派工作都該燒香的狀況下，能怎麼慶祝呢？

「咦？」

──風雅生氣了？要怎麼道歉才好……
──這顯然是妒火怒升的的預兆，有機可趁！

正真努力用理智拍開自己的慾望，又覺得自己的理智太軟弱了些，斟酌幾息、小心地回答。
「主要是、分心……撞到牆……話題。」

話題只有一個：風雅。
更細緻一些：風雅的生日。

……這叫他該怎麼回答呢……

飄動著的目光無意間與風雅得對上。
那燃燒著什麼情緒的眼神，默默地等待著他的反應。
明明很激動，卻為了他沉默地壓抑著。
而他一慌張又像以前那樣總想轉移話題……真是壞習慣。

正真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被問了排休的打算，才想起風雅的生日過了。」

「疼……沒問題的，休息過後沒有頭昏想吐！」
礪波正真經驗豐富地安慰著戀人，也沒想過這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會不會造成反效果。
要他說，這可是礪波老爹直傳，正真從小跟雙生兄弟一吵開就對撞，歷經二十多年錘鍊出來的鐵頭呢。
區區水泥牆，又沒用上頭破血流的力道，不怕！

「不過瘀青是跑不掉了……唔唔、幸好我們單位嘴上沒把門的性子少。」
若換作他過去待過的，生冷不忌的九州部，他大概會飛速得到夾雜各種男性集體公憤而成的丟人新綽號。

不過，如果是風雅……到了那肯定也能管出跟這單位差不多老實的下屬吧？
可就連風雅這樣能幹的人，職位交接的時候都得收各種陳年爛攤子。
他能平平安安在交接給下一人時碰上有資歷的平調少尉，在現下職位的上一位中尉作事也還清楚明白，已經是得祖先庇佑了。

想著，正真忍不住鬆了口氣，幫著撿起風雅掉落地上的文件，雖然這時間會往上走的高級軍官大多都還在食堂或路上，這上樓的樓梯間也不好久待……以這樣的形式。
「我們ˊ先去房裡，吃飯？」
說到這，正真還晃了晃打包好的飯糰。

「是有人提議我可以跟朋友去馬場走走……但我想這樣來回有些麻煩。」
即使是溫順的小母駒，能供其跑開的場地不會小到哪去，不可能座落在帝都近郊……那些能當馬場的地方老早就被老牌華族與世代富商劃為己有了。

「騎馬的預定等之後穩定一些再說，我比較想聽風雅的意見，因為是、想慶祝你的生日嘛。」
換作他就會提出去點心店吃吃平常被禁止的各種美味的。
他補充道，笑得坦率。

「啊、確實是……沒想過跟風雅對練這件事。」
拆開包裝，正打算接著去洗手的正真想到這頓了下。
「武器不同，平常切磋不起來呢。」

他對著人提刀就會動作僵硬的毛病，在那些事落幕後已經改善了不少。
雖然他仍是沒有……緊要關頭下定決心對人類出手的覺悟。
但只是拿著安全的木刀竹劍跟人練習，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

「我很有興趣喔！那要空手來還是……」
一邊興致勃勃地嘀咕著各式各樣的想法，洗手台那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還是一起去打靶呢？不過放假的時候能用軍營的靶場嗎？不管怎樣都讓人好期待呀！」

……雖然還沒確定下來。
可礪波正真好像直接放在行程中了呀。

配著熱茶下口，正真三、四口解決一個飯糰。
舔掉嘴邊的飯粒，有些不解地打量著戀人。
明明困擾的事情解決了，怎麼換成風雅開始煩惱呢？
「風雅？怎麼了嗎？」

「是在猶豫會不會下不了手嗎？唔……」
聽風雅這麼一說，正真也跟著擔心了起來。
能跟人對練是一回事，可對象換成戀人……

欸？他好像沒什麼問題……

「……唔，到時候，沒辦法嘗試的話，我們就改去靶場嗎……」
正真的視線漂移了起來，有些心虛。

「唔？」
風雅肯定是被嗆到了，可正真一時不解自己說了什麼會讓風雅失態的話。
不過，看風雅不想被注意的樣子，他還是輕巧地帶過吧。
可是太刻意的話，反而會讓彼此變得尷尬。

這種時候──

「說起來，風雅那份文件，是我能幫忙的部分嗎？」
──最好用的，果然還是工作的話題呢。

「不急著看資料的話。」
說服風雅休息一下就洗澡睡覺或者打發時間，是不可能的。
想讓工作狂星出風雅養精蓄銳好好修整，同樣也有工作狂傾向的礪波正真能做的，也只有……

正真偏過頭，有些僵硬的臉上沒有跟著露出笑容，肌肉線條卻漸漸變得放鬆柔軟。
金眸本該如刀銳利，現下卻像倒映著夕陽的湖泊……或許是更加亮眼一些的色澤。
「我等等想飯後散步、順便跑個幾圈，要來嗎？」

「唔。」
本來想轉移風雅注意力，好好實現四天自主工作兩天運動一天……的下班後完美一週行程的礪波正真，一瞬間就把這些拋到腦後，憂心忡忡地拉開櫃子拿出文件夾坐到書桌前……

顯然是很有問題。

＝＝＝＝＝＝　　　　　　＝＝＝＝＝＝

這是 兩人(+兩中之)一起忘記風雅生日的 生日後閃光噗(...)

因為完全就是這兩人的常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