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泉哲也甫一結束盥洗、踏出浴室,便聽到電視正在播報氣象。
「今天全國天氣晴朗,是個適合出遊的日子……」
看來是比他晚起一些的千穗打開電視了吧,他想。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確認休假日的天氣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早安,千穗。」他頓了頓,「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呢。」
「嗯……早安,哲也,」他看著坐在床沿的千穗。本來正在專心注意預報的她,因為他的招呼而轉頭並溫柔的說著:「今天也要一起出門喔。」
他注意到千穗如往常一般地舉起雙手,似乎在等他靠近。
「這是當然的,千穗。」他笑了笑。回答完,他走近並將臉貼向野田懸在半空中的雙手。
在確認兩人肌膚相觸的同時,她開始緩慢地撫摸他的臉。野田的手指仍帶了點被窩的溫度,而他感受到對方的指尖正緩慢、流暢地在他臉上演奏著。像是害怕忘記一般,她不斷、不斷地摸著。
「嗯,一模一樣呢。」
他因為這句話愣了愣,在他的記憶中,千穗過去不曾這麼說過……而他抓不太到這句話的意思。
想了想,在半晌後他才應道:「當然一模一樣啊,傻瓜。先去刷牙洗臉吧?」
千穗並沒有回話,只是點了點頭,隨後起身經過他身邊,熟門熟路的穿過了家具,走進了浴室。
在確定身後的浴室傳來水流聲後,他才繼續做出門前的準備。
隨意抓了一件襯衫與褲子,套上去的時候想起了兩年前,他們在咖啡廳當中的對話。
在那簡短的對話之後,彼此又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道為什麼千穗沒有轉身離去、也沒有更深入的質問,像是在思考甚麼的佇立在街道上。
「跟我來。」在一段不算久的靜默後,她這麼說。說完,便轉身而去,看起來沒有打算等他的意思。
拐杖敲打柏油路的聲音喀鐙喀鐙的響,他急忙地跟上眼前纖細、讓他分外覺得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
明明今天是假日,但他們所行走的這條街道上,人卻過分的少。不用穿過太多人潮、不用望眼欲穿,便能輕易跟上她的腳步,而他保持了一步的距離跟著。
約莫過了20分鐘左右,他們在一家店前停了下來。只見千穗摸了摸門,找到手把壓下後開門踏進店內——一樣完全沒有要等他的意思。他只好跟在她的身後一同進了店,在踏入店裡之前,他注意到一旁看起來已有些時日的木製招牌上寫著「Crossroads」……看起來就是這家店的名字了,他粗略、隨便且不上心的看了一眼後,踏進了店中。
咖啡廳的門鈴叮鈴響,告知店家有客人到來。
他聽到低沉、帶點知性的男性聲音向千穗打了聲招呼:「歡迎光——啊,是野田小姐啊,一樣的位置嗎?後面的先生是一起的?」
「對,一起的。然後,位置與咖啡都和往常一樣。」「好,知道了。」店員點了點頭確認,然後塞了一份菜單到他的手上:「給你,等下會過去幫你點餐——啊,店內的書籍除了擺在閱讀區之外,其他的都要付費後才可以閱讀喔,先跟你說一聲。」他將注意力轉移眼前招呼他的店員身上,只見對方大概三十歲出頭,黑色的短髮剪成了俐落的髮型,配上黑框眼鏡卻不會有不協調感覺。
像是那本來就是最適合他的打扮一樣,他想。
「好,知道了。」在店員的話語之下,他才注意到這並不是一家單純的咖啡廳。
一進門,首先面對的會是櫃台,櫃檯上擺著名片與各式各樣的小物;而在木製的櫃檯邊,也放著一個冰櫃,裡面冰了各種不同口味的切片蛋糕;在櫃台的後邊,是調製咖啡的地方,此時可看到一名黑髮的女店員在那裡忙著;而從櫃檯右手側沿伸到盡頭的是三、四個擺放各式書籍的書櫃;櫃檯左前方擺著的則是CD,從搖滾樂、流行樂到民俗風都有——能讓客人坐下來喝咖啡、閱讀的位置,只有靠窗前的兩個四人座與三個雙人座而已。
拐杖在地板上重新喀鐙喀鐙,敲打在木頭地板上比剛剛更為深沉。
他聽到拐杖的聲音,才將視線收回並抓緊了菜單,慌張地跟在前人的後面。
她在窗邊、靠角落的第三個雙人座前停下腳步,只見千穗自行拉開了椅子,並將拐杖放在一旁然後從容地坐下;他則是在她對面落坐,略帶緊張感的打開了菜單,隨意瀏覽。
Crossroads的菜單很單純。
除了常見的黑咖啡、卡布奇諾與拿鐵之外,只列了四項單品咖啡,分別是耶加雪夫、藍山、曼特寧與西達摩。
「喀噹」視線中忽然出現了兩杯水。
他往一旁看去,只見剛剛站在櫃台後邊的黑髮女性不知何時到了桌邊。只見女子從圍裙的口袋中拿出小記事本,向他說道:「您好,請問要點餐了嗎?」
「啊,麻煩給我熱拿鐵、不加糖,謝謝。」本來還沒決定好,但下意識地便選擇了過去最常喝的項目。
「好的,請稍等。」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幾個字後,個性給人感覺有點冷淡、不多話的女店員,便離開了他們的座位。
沉默重新取回了主導權。
店內此時並沒有其他的客人,只有兩個店員的忙碌聲與音樂補足了乾澀。
而他現在才聽出來,店內播放著的是「Fox Capture Plan」的演奏曲。
fox capture plan / 衝動の粒子
他靜靜的看著千穗,只見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像是在思考要開口說些甚麼。
這個習慣,和以前一樣呢。他想。
「……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要跟在我身後長達一年呢?」
「原來你有注意到啊,剛剛也跟你說過了,我想保護你……」
抓了抓亞麻色的髮絲,現在的情況並不在他回歸的預定裡面——他本來只是想,在暗地裡守護千穗的……本來。
「是的,我有注意到。畢竟在缺少視覺的情況下,我的聽覺……比以前敏銳了許多,而且我沒有甚麼需要你保護的地方。」
「啊……是這樣嗎?」
「是的。」千穗肯定了他的疑問,並接續說道:「我所住的公寓,平常上下班時間並沒有甚麼人,而且我家附近平常會有的腳步聲也就那麼幾個,」千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所以當你的腳步聲頻繁出現在我身邊時,我就知道了,有人在跟著我。在我上班後會送我到醫院,下班後會跟著我回家……久而久之,我就記得你的腳步聲了。」
「而且,你身上有時候還會有淡淡的血腥味……除了腳步聲,有時還有一些其他的、不知道是什麼的聲音伴著你。」
看來他低估了盲人的感官了,他想,而千穗只是繼續說了下去:「有點扯遠了……之所以沒有報警,是從你的腳步中察覺到一些甚麼。你的腳步總是重重的拖沓在地——像是有甚麼不能解決的事情一樣。而且,你也沒有做出超過界線的舉動……就好像,你真的如你所說的,只是想守護我一樣。」
「……是的,我的確是想守護你。」他苦笑。
「不過我,並不認識你啊?只聽聲音也不記得有聽過……嗎?」
千穗忽地陷入了沉默。
「怎麼了嗎?」他問。
「不,沒事……總之,你的目的我知道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面對對方自然的轉了話題,他有點措手不及,故愣了一下才回答:「小泉,小泉哲也。」
「小泉、哲也……嗎?」像是在想些甚麼,她蹙了蹙眉,最後這麼說道:「不……我果然不認識你。」
「……嗯。」他曖昧的不認同、也沒否定這個結論。
「來,先生的熱拿鐵與野田小姐的曼特寧。」剛剛的男店員不知在何時端了兩杯咖啡到桌邊,他細心的將他們的餐點各自放在面前。
「……謝謝。」
「謝謝你,間宮先生。」
「不用謝,祝你們用餐愉快。」
他看著間宮沿著走廊走回櫃台深處,店內依然沒有其他的客人。
桌上的拿鐵有著濃密的奶泡,熱氣在其上騰騰冒著。
他看著千穗,對方似乎欲言又止……而他只是耐心的等著。
「小泉先生,我再來要說的話可能有點唐突——」聽到這個開頭,他挑了一邊的眉毛等著……但沒想到,對方的發言讓他愕然。
話語輕輕的落下,卻重重的打在他的心中。
他呆愣在千穗的面前。
「欸?什、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確認一下,你是說『要我當你男朋友』,沒錯吧?」
「是的。」「你剛剛在質疑我,結果下一句是問我要不要當你男友?不對,現實中真的會有人這麼說嗎?」
「我明白這是有點、不,應該對你來說會是非常奇怪的請求……」小泉看著她拿起了杯子,淺淺的嘗了一口後將杯子放回盤上。
「但我沒有談過戀愛。因為視障,所以很少有人會主動接近我……我想試一次看看。」
「等、等……野田小姐,」他感受到自己的語氣漸漸無力,「但不管怎麼說,我對你來說都是陌生人吧?」
即使對自己來說並不是,他在心中補上了一句。
不過……記憶中的千穗的確是如此的天馬行空。他的嘴邊勾起了笑容,雖然她忘記了屬於他們的過去,那本來的個性卻依然還保留著,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千穗不會注意到他臉部肌肉的動作,只是順著他的話回答道:「是的……不過所謂的『相親』,也是兩個陌生人互相熟稔後才決定要不要結婚的,不是嗎?那因為這樣的因緣開始交往,應該也沒關係吧?」
這句話聽起來並沒有甚麼錯,只是對他來說……那並不是他本來的預定。
他猶豫著。
要說不想一定是騙人的……但這樣,真的好嗎?
他本來只是單純的想要好好的在暗處守護她,不讓她受到侵害罷了——畢竟,這些年下來,他對自己的自制力有自信,不會在守護的過程中出了差錯。
「而且,你要保護我的話,交往不失為一種更好的方法,對嗎?」
他看著千穗的臉上掛著笑,剛剛的防備已然消失。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
看來他始終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你這麼說也……沒錯。」
「是吧?那就,請你多指教了,小泉先生。」
現實中的一聲呼喚,將他從記憶中拉回。
「哲也,我好了……你幫我看看衣服這樣搭配可以嗎?」
穿好衣服的他,轉頭過去看著不知何時也穿好衣服的她。
紅色的圍巾配上米色的大衣,黑色的彈性褲顯現了她美好的腿部線條。
「沒有問題喔,千穗。」
他回答道,然後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而千穗則在他懷中微微的仰起頭等著他。
小泉哲也的臉上浮現了溫柔,低頭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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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說,當初我正在寫這篇的開頭時,本來要寫的是事件一的……誰知道一路暴走又生了一篇主線出來(爆

關於文中提到的Crossroads,是我第一次跳企劃時所想的設定;不過那時的Crossroads只是單純的二手書店,並沒有賣咖啡XDDD我把企劃角和NPC一同搬過來了,大致上的設定沒有什麼變動。

順提,我寫到自己都在吐槽自己這是甚麼少女漫畫般的展開,所以各位如果有同感一定不是錯覺(O)以下歡迎各種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