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任務內容對於他來說,幾乎沒有任何難度。
畢竟就算沒有特別要求,他也喜歡提早一段時間去看看工作對象生前最後一段時光的模樣,如果是齣有趣的戲碼那就再幸運不過——但如果相反,那也只能說是看了場爛戲。
雖然不懂這次任務特別要求是為了什麼,總之,他很期待。
因為太過期待,結果不小心在半個小時前就到達目的地了。
「哎呀,人都還沒出現呀......」
蹲在雜草叢生的溪邊,他望著那清澈的溪水噘著嘴。
本想著是不是該四處轉轉看會不會見到這次的收魂對象,但在這種偏僻的荒郊野外若是一個不小心跟對方擦肩而過的話就會錯過任何能夠觀察的機會,那才是得不償失。
「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呢?」
看著那有些凹凸不平卻如鏡面般的溪流,他撐著臉頰勾起一抹艷笑,明知不可能會造成任何影響,卻還是伸出指尖沒入溪水中——那份虛無每每都能讓他深刻的體會到自己此時與世界的不同。
「十分鐘好像也不長。」他歪頭,是在自言自語,「要不就在附近走走吧?我應該不至於路痴到迷路才對。」
更何況這種地方——平時哪會有普通人來呢?
這麼說起來,他當時會死亡的原因也是一個走神就被帶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了呢。
一眨眼就在矛盾中做出選擇,他站起身後悠哉地伸了懶腰,放下手的同時手槍也跟著現影,這番把玩的舉動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他的習慣,畢竟跟武器培養感情也挺好的——
「哦?」
才剛起身走沒幾步,放眼望去便能見到不遠處出現了模糊不清的身影。
大概是兩個人,正一前一後的走著。
他慢條斯理地朝著兩人走去,直到距離接近後才發現那是一男一女。男的走在前頭面露不耐,而女的走在後側,一臉憂愁——他按著那兩人步伐的速度跟在一側,一邊偏頭細細觀察著女人的面容。
「長得清秀,眉型滿漂亮的呢。」可惜沒辦法嗅到女人身上的絲毫味道,要不這柔順的髮質應該會帶點清幽的香味......嗯,「穿著也很優雅,看起來是個乖乖牌。」
「不過,所謂人不可貌相呢。」
他故作可惜地無奈一笑。
言下之意,就是待會死的並不是這個女人。
他對走在前頭的男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長相是稱得上好看,態度看起來有些吊兒郎當,但如果按照方才的定律來想,也許這個男人就是那種下雨天會撿流浪貓回家照顧的不良少年類型?
嗯——嘛,如果這個女人從剛剛就一直叨念的話都是事實,那麼這個男人也就只是單純的人渣了呢——不過,戲碼總是越精彩越好,不是嗎?
因為是生命的最後一場演出了啊。
『那個、我......我真的需要那筆錢,希望你可以還我,我保證!我保證不會再纏著你了,只要你先把那筆錢——』女人低聲哀求。
『啊?什麼錢?你什麼時候給過我錢了?』而男人是嗤之以鼻。
『就是上次自己擅自去領的......拜託,先還給我,我真的需要那筆錢去幫助家人——』
『喂喂喂,話別說的這麼難聽,什麼叫做擅自?』
男人一聲哼笑,偏頭就朝著女人推了一把。
「哎呀,真沒風度。」
他還想觀察一下女人的表情呢,可男人那毫不客氣的一推竟讓她直接往後跌去,這種帶著碎石的沙地一下子就用髒了她的衣服,連帶磨破了手腕,在那白皙的肌膚上留下傷痕。
「照這發展來看,死的人不是妳也真讓人意外呢。」
他站在一側居高臨下地望向跌坐在地的女人,那眼神沒有絲毫同情,唯一有的僅僅是那因好奇而勾起的嘴角。
『難道不是嗎...是你自己擅自拿走我的......』
『是把提款卡放在桌上的你不好吧?』男人轉過身攤開兩手,『而且還這麼笨的把密碼跟卡放在一起,該怪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太笨嗎?沒想到還真的只有身材比較好,腦子都裝水啊。』
『......』
愛恨情仇加上金錢問題?
他指腹輕撫下顎,這種再普通不過的起因是有點無聊。
——可惜,很多事情都是因類似的情緒產生的。
「這麼說起來,當初殺了我的那個人......」他噘著嘴呢喃道,「該不會是那段時間跟蹤我的那個吧?啊,還有恐嚇信?哼嗯——」
當時的他處於心神混亂加上一堆鳥事擠在一起的狀態,對於是誰跟自己講話根本沒放在心上,連戲都懶得演了,只是單純地想著跟對方把話說清楚——結果才剛開口拒絕就這麼迷迷糊糊地被捅了幾刀,哎,果然還是很可惜那時身上穿的衣服,他可是很喜歡的呢。
「......回去後逛個街好了。」
『隨...隨便你怎麼說,我只拜託你先把錢還我,不然、不然等我事情解決後再把錢給你!這樣可不可以?』
『那點破錢我早就已經花掉了,怎麼可能還你?別作夢了。』男人沒有丁點讓步的打算,甚至蹲下身去拽住女人的頭髮,『那點錢,你張開腿不就又賺到了嗎?』
在他漫不經心地想著其他事情時,身旁的戲碼也是持續上演,女人不肯放棄地重複著同樣的話語,一身乾淨的衣服都用得亂七八糟也不在意,就算被對方反覆扯著頭髮或是推拉也不吭一聲。
究竟僵持了多久他不曉得,途中還穿插許多大概是兩人交往時的話題,這部分就膩的他聽不太下去,他實在無法理解那些無償的犧牲付出,對他來說這是最無聊的部分。
「時間、時間......」拿出手機一看,他隨即露出了笑顏,「剩三分鐘就要死了?我居然在這聽了二十幾分鐘的無聊話,真佩服自己。」
起初的饒有興致都被途中的爛話題磨得差不多要沒了,但也多虧這齣戲碼的既視感,讓他想起不少生前無謂的瑣事,不論是身為當事人或者是旁觀者的。
「好了,差不多該來點有趣的事情了吧?」
他拍拍衣服站起身,將左手的手槍換到右手把玩。
正因為女人沒有還手的意思,男人的舉動越來越不客氣,原先不屑的神情多了幾分暴力——他很清楚這種態度,那是一種認為自己能將人踩在腳底下踐踏的表情。
生前看過無數次的表情,沒料到死後還得繼續看啊。
「垃圾一樣的表情。」他帶笑的臉沒變,就是話語多了幾分冷漠,「我居然要收你的魂啊,真討厭呢。」
這句討厭倒不是因為認為男人的舉動有什麼讓他看不順眼的地方,他十分清楚自己並不討厭此類明顯表露出情緒的人,不如說這男人的惡劣之處跟自己有隱約的幾分相像——只不過...怎麼說呢?要踐踏他人自尊的話應該有更優雅的做法吧?
「基本上,動粗就是大扣分了呢。」
看著女人那白皙肌膚上留下的擦傷,他想起生前也有些受到同業欺凌的模特兒,雖說化妝跟後製能夠掩去畫面中一切都不自然,但是在一個模特兒身上留下傷痕不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嗎?
「嘛,不懂得保護自己的人也活該就是了。」
輕撫自己的臉,他冷笑了聲,又想起了令人作噁的過去。
這句話是在說別人,當然——也是在說他自己。
『夠了,我聽煩這些話了,你講不膩啊?』
『等等、你別走!真的拜託、呃!』
『我說我聽煩了,你不懂人話嗎?』
原先男人甩頭就想離開,但也許是受不了女人再次拉住自己,在扯開對方的手後反過來拎起女人的衣領直直地將人往溪邊拖去——此舉讓他倏地揚起嘴角,腳步輕快地立刻跟上前。
『別以為妳偷拍到的那些照片可以威脅我什麼,啊——還是你以為那些可以拿去給現在養我的那個女人看?』
『不、不是......』
『煩人的傢伙。』
將人拽到溪邊後男人一把推倒了對方,一腳跨在人身上坐下不讓對方掙脫,兩手就這麼掐住了女人纖細的頸脖。
『我隨時都可以殺了妳,妳知不知道?』
「哦,哦?你倒是殺了她看看呀?」他撐著臉頰蹲在一旁看著男人猙獰的笑臉,在知道結局的他面前,這個男人的任何舉動都只是引人發笑,「要是有那種奇蹟我還真想看看呢。」
男人掐住女人脖子的手逐漸使力,逐漸被奪去呼吸能力的女人瞇起了眼,一直觀察著兩人動作的他餘光瞥見女人急躁卻不慌亂的手,正掀起自己的長裙——
在右腿的大腿處,綁著一把小刀。
「......果然沒有奇蹟呢。」
他悠悠地嘆了口氣,隨即就見女人抽出小刀後反手立刻將其捅入男人的手臂,在男人察覺異狀因痛大叫而鬆手的同時她毫不猶豫地緊握刀柄抽出小刀,那一雙眼眸瞪的死大,頸項間還殘留鮮明的勒痕。
「啊,變成恐怖的女人了呢。」
不過是眨了幾下眼的時間,女人馬上朝著跌坐在地的慌張男人撲去,那把沾了血的小刀再次捅進對方體內,這次,她對準了心臟——十分冷靜的。
血液濡濕了衣服,在男人的胸前染出一大片血紅,但女人還沒打算放過他,又分別在腹部及下半身捅上了幾刀,方才還得意忘形的男人此刻已成了渾身坑洞的玩偶。
真是活該。
女人在行兇之後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溪邊將手中及小刀上的鮮血洗掉,看著那沾上血的長裙,她果斷地將其割開,一件長裙就這麼成了短裙,上衣染血的部分也是,割去不必要的部分後勉強地改造成了稍嫌暴露的款式。
「真讓人訝異......」他罕見地有些佩服這女人殺人後的做法,比起那些慌忙逃跑的懦夫,這人冷靜的模樣還挺討喜的——「哦,對了,收魂收魂。」
時間到了,他又看了會兒女人的收拾舉動後這才將注意力放到已成屍體的男人身上,慢吞吞地把槍口對在男人額間扣下板機,好好地將靈魂回收。
收完魂後他兩手一攤,手槍在落地前便消散於視線之中,他拍了拍衣服站起身,結束任務的他就想著回去回報過後該去哪裡逛逛街。
不過,女人又反身回到男人身邊的舉動讓他稍微頓住了步伐,側望過去。
『可以隨時殺死別人的是誰啊?白痴。』
女人不齒的聲音在此刻十分清晰明顯,再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將那些被剪去的布料結成一條堅韌的長線,不難想像男人早已沒了靈魂的那具屍體會被如何對待。
這裡是個很偏僻的地方呢。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條溪流的下游也沒什麼人會去。
「果然人不可貌相呢。」
似乎還算是滿意地漾出一抹甜美的笑,他讚嘆地搖搖頭後離開了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