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宗教都是凝聚人心的強大力量。
人們信仰，依賴，甚至依存於此，以確保自我心靈安穩，以平撫精神祈求支柱，以誠心懺悔自身所犯下的過錯——暫且不提將信仰轉化成惡意利用他人的作為，於基礎的意義上，宗教確實是能夠救贖某些人。

只不過心態上的轉換對現況是否有所改變，這並不好說。
有的時候也不過是蒙蔽內心的逃避罷了。

就比如說，伊斯法所看見的這名婦人。
同個時段，同個時間點，他總能看見她來到告解室懺悔自己的罪刑，但這並沒有哪奇怪，除了對方懺悔的事情幾乎是同一件以外。她訴說自身的弱小與無力，痛苦萬分的表示自己沒有能力去保護孩子，讓他們只能日夜活在恐懼之中。
於漫長的生命中他看過太多各式各樣的悲劇，並不難想像是什麼樣的恐懼能讓眼前的婦人猶如陷入毫無止盡的輪迴般傾訴同樣的苦痛。數次之後他便決定跟隨婦人回去，沒猜錯的話也許就能順利的解決這次的任務。


若不是為了避及濫殺無辜，要不此等需找尋與觀察的工作實在太費時間，毫無效率可言。

『那臭女人到底去哪摸魚了！跟別的男人搞上了是不是啊！』

開門的瞬間就見一酒瓶直直砸在大門旁應聲碎裂，突然的巨大聲響讓婦人嚇得尖叫一聲抱頭蹲下——直至望見那碎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與酒瓶，她才慌慌張張地進門打算清理遍地殘骸。

『酒要沒了！你買新的回來了沒？』
『有啦、有，不是放在冰箱旁邊了嗎？』

婦人小心翼翼地答著，而伊斯法聞聲望去，只見男人面前的桌上放著滿滿的空酒瓶，還有幾罐翻倒的瓶口滴落著酒到地上，地毯已經是污漬一片，看來髒亂不堪。

而男人似乎不滿意婦人的回答，他拎起其中一個空酒瓶踏著搖晃的步伐來到婦人身邊，狠狠將酒瓶往地上摔下的同時抬腳踹向正跪在收拾碎片的婦人。

『我明明說過要放冰箱的吧！你是白癡嗎？沒用的東西！』
『對、對不起······』

那一腳踹的毫不留情，直接被踢飛的婦人手中還握著玻璃碎片，一個不小心掌心就被割著滿是傷口，滲出的血液直接染紅了布巾。而婦人什麼話都不敢說，只是唯唯諾諾的點著頭，瑟縮的身體一直等到男人踉蹌地往廚房走去才有些停止。

「······」

伊斯法雙手環胸，靜靜地注視著緩慢爬回滿地玻璃碎片處的婦人，看著她耐著疼痛將地板收拾乾淨。方才那一腳的力道並不小，更別提那個男人似乎全然沒有克制力道的意思，婦人的腹部事後應該會瘀青好一大片，但她就是咬著牙，對自己的狀態豪不在意——還是說，這種疼痛對她來說已是習以為常？

「若是此等情形已成常態，那麼你還對這種人抱持希望嗎？」
「倘若不是，那麼這份隱忍換來的結果也不過是活該罷了。」

他冷言說道，一會兒後便離開了人界，去處理其他原先預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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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鎖定那家人之後，他每天都花上一定的時間觀察情況。

偶爾是清晨，偶爾是正午，偶爾是夜晚——而不過數日他便摸清這家人的生活作息。身為母親與妻子的婦人會在清晨準備早飯，接著處理家務直到送孩子們去上學後跟著出門，這段時間她會去採購，補給生活用品，似乎還有接下家庭代工的工作。接著在特定的午後，她會準時出現在告解室裡。

相較於婦人固定的生活，男人的作息就顯得非常不穩定，除了做二休三的工作性質以外，時數也相當的短，幾乎每次都是下午兩三點就回到家。而一回到家就是開始喝酒，喝酒了就越上火，所以一見到婦人歸家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這男人其實不笨，伊斯法有注意到這些日子下來，男人動粗時是絕對不會打在婦人外露的皮膚上。話說回來，按照這樣的喝酒量，其實用不了多久這個男人就會因健康問題死亡了才對······也罷，無所謂。

兩個孩子分別是剛上中學的姊姊跟就讀小學弟弟。

放學時間應該不會拖到太晚，但每次歸家的時間都是傍晚五點，伊斯法曾有一次去探過孩子們上學的過程，雖是比較安靜的孩子，但兩姊弟在校內狀況普通，就是放學後會一起到公園，快點五點的時候才會回家。

可以當作他們只是普通想多玩一會兒，又或者是不想回到有恐怖父親的家中。

不過後來，伊斯法就知道除了父親對母親的家暴之外，還有什麼事情會直接影響到這姊弟倆了。也在同時，他確定了自己這次的任務目標，因為這個男人已經達到了他任務的門檻。

那是一個夜晚，喝醉的男人闖入了浴室，強行侵犯正在洗澡的女兒——而知情的婦人只能在外抱著年紀較小的兒子，嘴中不停呢喃著求饒的話語，不理會無知的孩子一句句的疑問。
然而，在那男孩的疑問當中，伊斯法察覺到了不對勁。

『媽媽，為什麼姐姐在哭？爸爸又在對姐姐做壞事嗎？』
『對不起、對不起······』
『是像上次一樣對我做的事情嗎？很痛很痛的那個？』
『······對不起············』
『媽媽，你抱得太緊了，好痛······』

原來不是初犯了啊。

伊斯法有些受夠了這樣的鬧劇，聽著浴室內傳來女孩的淒厲哭聲與男人的叫罵，再繼續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生前的自己也曾照顧過重要的人，一步一步看著主人成長，為了守護主人，即使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無所謂——也因此，對於婦人如此懦弱的舉動，他實在是看不下去。

不值得同情。

「在我看來，你現在就像是躲在孩子身後的膽小大人。」

他倏地現身於兩人面前，解除墮天使隱身型態的他一對璀璨金眸毫無同情地注視著婦人那雙哭紅的眼。

「倘若你一輩子都想對孩子見死不救，那麼你就失去了為人母的資格。即便對天主懺悔再多悔恨也沒用，因為你未曾有過改變的念頭。」

『你······你是······』
伊斯法並不理會婦人倏地睜大的眼眸，睨了一眼後他逕自走到廚房抽出銳利的水果刀，輕巧好握，雖然比不上拿著自己武器的手感，但勉強還行。當他再次回到兩人面前時，那年幼的男孩抬起圓潤的眼眸望著自己，那猶如藍寶石般透澈的雙眸讓他想起了記憶中的主人。

『大哥哥，你是誰？你的眼睛是金色的，我看過書上寫過吸血鬼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你是吸血鬼嗎？是不是要來救我姐姐的？』
「不是，我不是吸血鬼。但我確實是來救你姐姐的，我要把你爸爸殺了。」

處於這樣的困境中，除了深知真相卻選擇隱瞞的母親之外，還有誰能來救他們？

『可是，你不是吸血鬼的話······還有辦法把爸爸殺死嗎？』

面對男孩的疑問伊斯法只是朝著他露出一抹淺笑，下一秒便倏地伸展開翅膀，漆黑的六片羽翼遮去了所有光線，他坦率的表現出自己的型態，於陰暗中的金色雙眸顯得特別清晰。

「當然可以。看過墮天使嗎？」



看著尚未回神的婦人及像是見識到什麼般一臉驚訝的男孩，伊斯法於回身的瞬間收起翅膀，壟罩視線的羽翼不過是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浴室的門有些破舊了，應該說整個屋子的裝潢都已經比較陳舊，正因如此隔音設備才這麼差勁，讓人輕而易舉就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可即使如此卻還是得不到拯救——想到這裡，他抬腳使力一踹，將門扉踹開的同時不過上前兩步便能抓住面對自己的男人頸脖。

於身高，男人矮上自己很多。
那赤裸的身體令人作噁，被他壓在身下的女孩雙手被迫緊握著做為扶手的鐵欄，整張臉佈滿淚痕，自大腿根部流下的血液落在地上，暈染出一片又一片猶如彼岸之花的景色——可憐的孩子，那對眼眸中寫滿了絕望。

『你······咕、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閉嘴，我沒找你。」

強硬地將男人往後推開，伊斯法沒兩三下就把人從女孩身旁扯開，推到右側的壁磚上狠狠壓住，同時往男人的雙臂各刺一刀，奪去男人任何反擊的可能性。

『啊······！嘎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而他瞬間將右手的水果刀一扔轉移至左手，染血的刀鋒對準仍在哭泣的女孩，他瞇起眼來，微微偏頭。

「我要殺了這個男人，你不介意吧？」

女孩起初還聽不太懂伊斯法在說些什麼，可看著門外毫無打算阻止的母親及看起來有些開心的弟弟，她終於在意識過來的同時撕心裂肺的大喊：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那個人渣！』


啊，終於可以結束一項工作了。

伊斯法笑了聲，高舉反握水果刀的手毫不猶豫地往男人那慌恐扭曲的面容，對準眼窩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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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確定男人死亡後伊斯法才不太樂意地將其靈魂吞食，一直以來就只有這點令人不太滿意，總覺得這些靈魂有辱他的人格。雖說放置其不管也會被守門人吃掉，但這樣就有種工作不完全的感覺。

大概是看到太過刺激精神的畫面，在事情過後沒多久姊弟倆便沉沉睡去，而伊斯法一不做二不休，沉默地將屍體處理掉之後，他反身跟婦人交代一些事情，畢竟表態出身分其實並不是他平常會做的舉動。

「如果今後的日子你們不想被當成神經病，最好就別說那個男人是怎麼死的，尤其是孩子們的部分。」
『你······您真的是，天······天使嗎······？是天主派下來的嗎······？』
「我確實是天使，墮落後的。」

伊斯法拍掉手中的髒汙後拉整好自己的衣服，並沒有抬頭望向對方。

「但我並不是被派來拯救你的，不過是湊巧罷了，你那噁心的丈夫正好符合我的工作要求。」

人們總說為母則強，儘管這名婦人只有一丁點想要反抗丈夫的意思，伊斯法就會認為她還算是有救。可惜並沒有，從他第一次見到這名婦人開始直到今晚之前，婦人採取的態度一直都是忍耐與視而不見。


就算她也是受害者，伊斯法仍然無法給予同情。

「若不是那些孩子還需要你的照顧，我其實連你也想殺死，你那隱忍的態度讓人完全看不下去，宗教並不是讓你逃避用的。」


「別讓自己成為加害者，女人。」


說完，沒打算聽婦人再多說什麼的他反身離開，恢復成墮天使的型態消失於現世人類的眼中。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