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夏的夜晚還沒來得及換上秋日的清爽,潮濕的風捲著果實腐爛的氣味在迴廊上盤旋,地燈搖動幾下,晃著照亮孤韶廉緩慢的步伐。
不遠處的燐火照著墓石上供的鮮花。
慘藍色下的粉紅花朵看上去有些泛紫,像毒。
孤韶廉拍去手上殘留的薰香,灑落的粉末映著昏暗的光線,有些閃爍,但也多虧這薰香,空氣聞起來好多了。他用手沾著燐火點燃薰香爐,朝墓石一拜垂拱。
『我原沒想過你會來的。』有些沙啞的聲音在孤韶廉身邊響起,一個戴著破笠帽的老叟嘴角隱約帶笑,斜眼睨著他。
孤韶廉笑了笑,直起身朝老叟頷首致意。「我原已打算不來的。」
老叟嗤了一聲,對孤韶廉的頂嘴十分不屑。
『也罷,也罷。』老叟擺了擺枯瘦的手,瞇著混濁的眼珠打量孤韶廉,『那怎麼又來?可是還忘不掉他大雨中那把傘麼。』
「他自是早忘了那場雨。」孤韶廉望向那墓石,目光迷離,思緒也隨之在心湖裡漾出百年前那場堪稱傾盆的大雨。
那一日,雨大得看上去像霧,遮去了視線、擾亂了聞聲,也掩去了嗅覺,卻是雷雲滾滾、山洪低鳴。這對將將能化人的狐妖來說,該是如何惶恐?
──然而卻是這墓中之人遞了符傘給自己,還將避雨的外衣也贈給了他。
「對您來說,這份衷懷不過是妄執吧?」孤韶廉伸手拂去落在墓石上的黃葉。
『確實可笑極了。』老叟咧出參差的黃板牙,不懷好意地取笑,『連穿來的衣都是同一件,狐妖竟如此長情嗎?』
聞言,孤韶廉看向自己身上披的外袍,輕輕的、低低的笑出聲。
「您怕是感受不到吧?」他搖頭,「這衣上,他給的溫暖猶在呢。」
老叟撫掌大笑,看著孤韶廉朝自己又是點頭,轉身慢慢朝墓園外信步離去,他撈過那簇燐火,握在枯掌中把玩。
明暗不定的光火照著破笠帽底下的槁容,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我可是真感受不到,給你說中了。』他哼笑一聲,望向那墓石,『長情的傻子──你說是嗎,勤業。他說你這屍骨寒透的傢伙溫暖呢,可不是個傻子麼。』
荒煙隨著裊裊的薰香殘餘飄散,濕黏的空氣帶了一點點雨前的氣味,接著,雨點便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