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並肩作戰

「其實你不用跟著來的。」
風殘瑱盤腿坐在一塊略高的石頭上，越過渺小的火光看向樹林外的遠方。他悄悄的聲音隱藏在夜晚的風裡，反而是提起酒甕灌的那一口咕嚕聲還要響亮得多。

他身旁的磊默笑了笑，伸手指著自己的位置。
「怎麼可能？我就該在這裡。」

風殘瑱有些慘白地扯了下嘴角。
他可沒磊默那種強大到變態的心理素質，光是拗不過磊默把人帶上前線的決定，就足夠讓他焦慮一整個晚上，更何況是帶著人跑到前線來搞單人防線？如果只有他自己，那當然什問題都沒有，但是……

那雙碧綠色的眼睛斜斜瞥了一眼磊默：這傢伙還老神在在，明明也是戰鬥喋血出來的軍團二把手，怎麼就這麼傻乎乎地跟到這種破事裡來啊？

磊默倒是毫不在乎：「我不在，你安心得下來？」

「放屁，就吹吧你這……」風殘瑱大翻白眼，卻被磊默摟進懷一個吻給封住，好一會兒才紅著耳根稍稍與人格開些許距離，囁嚅著把最後一句罵完。「……混帳。」

沒能仔細品嘗戀人的磊默只是瞇著眼，發出了低沉的笑聲，將風殘瑱往懷中更用力地帶了帶。
雖然戀人害羞的樣子一如既往般可口誘人，然而現在這個情況──還是淺嘗即止為好。

風殘瑱也沒有拒絕，將臉埋進了磊默懷中。
他總是像這樣跑到前線支援，但畢竟身為專擅屠殺的狂戰士，就算是雇主或同一方的隊伍，都沒人願意在戰鬥前後與他多待一會兒，就怕他一個忍不住，連自己人都殺（這也不能怪他們，他有許多這樣的前科）。
雖然偶爾也有例外，但身在前線卻還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不得不說還挺窩心的。

但這可不是什麼能夠溫存的時間場合。
煞風景的箭捲著破空的旋風呼嘯而至，被磊默一個跺腳踢起的樹杈給格擋開來，被箭頭爆開的木花與落葉，也隨之成了他們兩人遮蔽視線的工具。

風殘瑱側身閃進來箭方向的死角，從自己的影子裡扯出魔劍拉克貝爾，磊默則是撈起放在身旁的長劍，順勢用劍鞘挑起地上的泥沙熄滅營火，本就是做為誘餌的光線即刻被掩埋起來，樹林內外的光線只剩下星月灑落的淺淺昏光。

「前鋒？」磊默靠在另一棵樹幹後，朝一直側頭觀察對方的風殘瑱微微挑眉。

「前鋒怎麼可能衝出來千百個中等魔裔，手筆也太大了吧？這條防線哪有那種價值。」風殘瑱沒有開口，但他手中的魔劍拉克貝爾不甘寂寞地嘖了一聲。

風殘瑱冷笑：「因為蠢。不只偷襲，還貪心想包抄滅我們團。他們也配？」
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逐漸靠近的戰線，一邊考量著攻擊路線，一邊嘲弄對方。但嘴角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

看著戀人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磊默有些好笑：「興奮了？」

風殘瑱點了點頭，他有些口乾舌燥，只好伸手撈起酒甕仰頭灌下大半。
「你自己按住心口感覺一下好嗎，錨大人，我現在什情緒你能不知道嗎？」
真是廢話──當他們換過血之後，別說彼此的位置，就連感受都能互相感應，哪裡需要特意問出來啊？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比起跟我在一起還興奮？」磊默調笑。

「什叫比起跟你──這跟那能比嗎！」風殘瑱嘴抽。

「當然。別顧左右而言他，說說哪種更興奮？」磊默繼續調笑。

「嘔，我的塞爾加……你們連這種時候都能調情？他們只差一百多公尺就要來了！」拉克貝爾只恨自己是把劍，要是能有兩隻手該有多好？這時候就能各揍他們一拳──什麼時候了還鬧！

「──現在！」倏忽，風殘瑱眼睛一亮。

兩人電光火石一般衝了出去。

首先與對方短兵交接的是磊默。
他的步伐比風殘瑱快上少頃，在衝鋒的敵軍前自然更快迎上刃口，只見他旋轉長劍或劈或砍，帶起的卻不是劍風，而是在空中畫出了一圈又一圈水波紋一般的漣漪，隨之而來的是凜冽的水刃，將幾個收不住腳步的敵軍直接震斷了身體。

以磊默為中心，一股若有似無的妖氣帶著濃厚如霧般的水氣蕩漾開來，劍光隱隱捲動，空中折射出若隱若現的水紋，一下子的功夫，便將有突擊優勢的敵軍戰線扯慢了下來。
他手中長劍與劍鞘，時而各執一邊做雙手武器使用，時而並起用巧勁沾連猶如旋棍，令人目不暇給，隨著越來越多先鋒兵的撕裂，甚至還不時破開血珠，血色如墨在水紋中綻開一片又一片的花浪，優雅，卻駭人。

對方自然也不是傻子，衝在最前的幾人犧牲之後，很快便與水陣陣光保持了距離，擺開了陣勢，打算直接推掉這個顯然是在牽制自己的對手。

「空氣越來越乾，大概那是個能控水的。」其中一個小隊長叮嚀其他人，他是魔鮫的後裔，皮膚上都還有一層薄薄的黏液，自然對水分特別敏感。

一旁另一個全身甲片的甲鱗嗤聲，「控水也有極限，這範圍想光靠幾人突破不易，最好一齊上！」

「都小心點！說是控制，真想打爛也不難，但恐怕還有別──」

咻！

一道螺旋狀的晦澀光芒捲進他們之中，牢牢地釘在說話那人的影子上。
一把上頭布滿渦紋、連護手都沒有的醜陋長劍射了過來，只是那劍誰也沒傷著，不過是砸中了影子而已，失了準頭一樣大半插在土中，看上去可笑極了。

但就是這可笑的一柄醜劍，卻伴隨著那人嘶啞的慘叫：「啊、啊啊啊──痛啊、痛啊啊啊啊啊──」

「對啊叫吧，這種狗屁不如個貨色也想打爛我男人？」不知何時，風殘瑱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那人身後，口氣萬般嫌惡地斜睨著還在痛苦尖叫的人，臉上的笑容卻無比燦爛。
他拔起插在地上的劍，在那人還來不及喘息時又連戳了地面──準確來說是那人影子的頭部和胸口──十幾下，看著那人極其痛苦地倒地不起，風殘瑱愉快地笑了出來，「靈魂重傷的感覺爛透了對吧？下輩子記得積點口德啊，垃圾渣滓。」

接著他在一臉驚恐的其他人面前，伸出手活生生撕裂了那早已連慘叫都發不出來的人。

「那麼，招呼都打完了。」風殘瑱提起劍，歪著頭朝敵軍笑，「讓我們開始互相殘殺吧。」

每一次出手，無論對方閃避得多快，風殘瑱都能藉由空間術抓到對方，接著便是極其痛苦的撕裂。樸實無華、摧枯拉朽，每一步他踏出，每一手人被擒住，就是一具分裂成對半的屍體。
無論是渾身長刺的、以甲殼堅韌著稱的，或是輕巧靈活的，沒有一個人能扛得住他的力道。

這個人暴虐得就像天災，一視同仁的殘忍。

每每當他們想要反擊，甚至是仗著人多從背後偷襲時，一道道足可割裂金屬的強力水柱就會像蟄伏的鞭子那樣迅疾攻來。無論他們距離那個控制著水刀不斷殺傷他們的人遠或近，對方都能將他們的舉動收入眼底，進而瓦解。

很快的，他們意識到必須盡可能遠離這個邊殺邊笑的瘋魔，就算是對上那宛若浪潮一般的水旋收割機，也好過在這狂人旁邊腹背受敵。

他們轉向那個在水陣中挺正佇立的男人，上百名魔裔凝聚起各種各樣的術法或咒術──既然近身非死即傷，既然這個對手對於控制如此精準，那麼就在他無法企及的距離就用各種不同的方法，讓他防不勝防！

然而……

「呸！你們這些廢物廢物廢物──只能想到這種下流的爛招嗎！」拉克貝爾一邊嘲諷，一邊在風殘瑱身下颳起黑色的小龍捲風，一下子便將殺得興致高昂的風殘瑱送回了水陣面前。

誰料這對戀人絲毫不領情。

風殘瑱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皺起眉訓斥手中的魔劍：「拉克，不要浪費你的魔力幹多餘的事。」
餵飽魔劍可不是簡單的事情，時不時就要接任務跑來前線的活他可是很厭煩的。就算可以大屠殺好好發洩一番也一樣。

「呵呵。」磊默只是笑。

拉克貝爾突然好想回到血瀑底下當只收割靈魂的魔劍。「……」

「算了──被拉克這樣一搞我也沒興致玩了。」風殘瑱回頭朝磊默嫣然一笑：「分我點水吧。」

「這樣夠？」磊默伸出一隻手用清涼的水珠擦拭風殘瑱沾染到濺血的臉龐，另一隻手則是聚集起水陣上七成妖力召集到的水量，目光中帶著與戰場極其不符的寵溺和溫柔。

「嗯。」風殘瑱眷戀地看了一眼磊默，單手凌空虛捧起水球，同時用魔劍在手心割了一道痕跡，將黑色的血液導入巨大的水球當中，一下子水球內便爬滿了黑色的血絲，就像一顆巨大的透明黑色心臟。
他展開他只剩單邊的巨大翅膀，騰飛到半空中，對磊默輕輕說了句：「有點痛，你忍一忍。」

磊默沒有點頭，也沒有應聲，暫時將七成的力量交出去，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劣勢，但也沒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輕鬆自在。他只是將注意力更加集中，面對迎面而來敵軍更加凌厲狂暴的攻勢。
他並不在乎敵人的生死，也並不擔心他那在懷裡時特別可愛、戰鬥時特別瘋狂的戀人。
他在做好他認為應當做的事──既然戀人喜歡，或者說需要，那麼，他會做到最完美的支援；而他所選定並看重的伴侶，自然也有承擔起他這份支援的本事和器量。

看著底下磊默的模樣，風殘瑱再次展開笑容，與剛才的驕狂躁動不同，安靜而甜蜜的笑容綻放在如花一般嬌豔的臉上。
他捧起那顆巨大的黑水心臟，獻祭似的高高舉起。

魔劍旋著落下，破開用妖力和黑血包覆的水珠。

爆開的大量黑水就像有自我意識那樣，朝著風殘瑱與磊默之外的所有活物狂襲而去，噬咬著他們的血肉，包覆成一顆顆的水繭，頃刻之間便在慘叫和掙扎中，將敵軍吞吃殆盡。
活生生的煉獄情景。

消化完所有的活物，殘餘的黑水漸漸風化成看不到的粒子，灑散著飄落，最終凋零消失，而在場只剩下此舉之前的屍體，以及許多兵器與衣物。

一陣靜默之後，拉克貝爾忍不住感慨，「其實你們一開始這麼做不就好了？」

「別忘了，我這次接任務可不是因為我又瘋了，」風殘瑱不屑地哼，「不先殺個一兩百人，光這樣放招吃得飽嗎你，魔劍大大？」

「要是一不小心誰傷到磊默，你以為我還能有這種理智搞大絕嗎幹！」
「況且，你以為這樣放招很輕鬆嗎？要是磊默沒跟來我就得一個個殺，成天放血我是傻嗎？」
「還有啊，再怎樣一下子少七成力量，明明沒挨刀卻還是痛到他，你覺得我忍心？」
「你要不以後自己去找吃的，別跟我說你餓，不然你就給我乖乖閉嘴！」
「半途還耍帥把我運來運去，你當你消耗掉的魔力不是我補嗎？」
「我說你有沒有在聽啊，就算只是一柄劍，我們放著難得的同日休假跑來別的世界幫你刷飯吃，要懂得感恩知道嗎！少在那邊馬後炮，黑血失控的樣子你又不是沒看過，還叫我一開始放大招？」

「風殘，手還痛嗎？」磊默沒有阻止風殘瑱狂風暴雨級別的碎碎念，捧起了風殘瑱放血的手心，用溫熱的指腹輕輕摩娑著。

「……」被閃瞎的魔劍沒有發言權……
拉克貝爾決定還是閉嘴，乖乖地當一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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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拎老師我寫這麼多幹嘛（痛哭
寫得很爽但我心好累

四千字啊我的姥姥Q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