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腳上的鞋帶都還沒繫好,宋奇英大步跑出霸圖大門,腳下跑著也沒忘記低頭注意別不慎踩著,如此狼狽不整地出門自然是不及格,但跟上自家戰隊隊長畢竟更緊要、更迫切。
三步併作兩步,宋奇英總算趕到韓文清身後,開口時上氣不接下氣,「隊—隊長,等等,我也想一起晨跑!」
原以為對方是有急事才如此匆忙,腳步停下聽清楚宋奇英的發言後,韓文清皺起眉看著對方。
過去也曾要求其他隊員跟著自己晨運,但各個東倒西歪甚至影響正常訓練,便改成制定個人運動計劃。
從數值與日常訓練可以知道宋奇英體力是勉勉強強,青年身形還沒長開,雖算是修長卻離精實還有些距離。
但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於是韓文清淡淡說句將鞋帶繫好後跟上,便走到人行道旁似是準備開始。
見韓文清應允,他低頭繫好鞋帶便迅速跟上。
儘管早已察覺自己體能上的不足,但直到站定於對方身側,與之並肩更顯彼此體格差異,宋奇英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直接以隊長的強度展開鍛鍊,是否操之過急了?
沒有讓青年有猶豫時間,韓文清稍微壓了壓腿便傾身起跑。
清晨還有些微涼,韓文清只著短衫倒也覺得舒適。
沒有在最開始加速,以他的習慣來說晨跑不過是熱身醒腦,繞著附近街道公園來回幾圈,約莫四十分鐘以一種無過大起伏的均速慢跑而已。
但才開始不到五分鐘,本來筆直望著前方的堅毅臉龐終沒耐住性子,回頭看著自家後輩。
甫起步時還沒感覺,但隨著時間過去,心臟撞得胸口隱隱發疼,宋奇英略感不妙,不斷提醒自己關於跑步的訣竅。
吸氣、吐氣、維持呼吸的節奏、後腳跟要先著地、著力點要順暢地滑到前掌,膝蓋保持彈性和彎曲——
『不行!體力真的不行!』
他發洩似地用力呼出一口氣,同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絆倒,宋英奇有些受挫,但隨即甩甩頭將放棄的想法拋開,重新穩住步伐,強迫自己調整氣息繼續向前跑,然而與男人之間的距離仍然殘酷地迅速拉開。直到不敵身體發出的抗議他才倏地停下,懊惱地以雙掌抵住膝蓋,眼睜睜看著韓文清跑得愈來愈遠。
「……」這小子到底抽什麼風。
早已猜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卻沒想到體力差成這副德性。
原本想打個電話回去就把人扔著,讓隊員來把青年給撿回去。
但遙遙對上以男人來說實在有些偏圓的眼睛,其眼底還有些不甘心灼灼未燼。
一聲無奈嘖舌,步伐終是改變了方向。
聞言他抬頭就要應聲,然呼吸還沒平穩過來,氣喘吁吁無法好好回答,宋奇英只能點點頭,按著韓文清的指示去調整動作。面對男人嚴厲的目光,他覺得自己更狼狽了。
這是錯在自己未能精確掌握好自身狀況才導致的窘況,沒有埋怨的立場。
「隊長!我跟不上!」抬手抹去額上汗水,宋奇英抬頭挺胸、在不順暢的吸吐氣中重新組織話語,無比認真道,「我跟不上你的練習進度,我回去再擬一份!」
知道你跟不上,我看到了。
額角青筋突跳,韓文清伸手拉住青年後襟,讓對方確實的抬起胸膛好好呼吸。
「訓練體力光是計劃沒有效果。」在確定對方雙腿好好的打直後才鬆手,順勢輕推了一把。「把腳步邁開。」
低沉嗓音搭配嚴厲神情,韓文清打算趁這機會以他的方式訓練被視為霸圖接班人的小拳法家。
跑不動了、不想跑了、下次再跑——
儘管腦袋裡跑過的盡是放棄與耍賴的想法,雙腿也是不聽話地微微發顫,宋奇英仍然硬著頭皮將動作維持在韓文清的要求之下。當身旁的男人重新邁開步伐,無暇去顧及什麼理論上的訣竅了,他只管督促自己必須重新跑起來、不能落後、得趕快跟上速度。
體力的差距畢竟不能以毅力填補,還不到半圈距離,宋奇英便感到頭腦陣陣發暈,連帶著視野也昏暗了不少。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下意識先喊了聲副隊。
副隊?根據多年認識與瞭解,張新杰當然不可能這時間出現在自己晨跑半路,尤其是帶了個突發狀況的現在。
再三確認地將視線從左到右環視一遍最後回到身旁宋奇英的臉上,見青年面色從剛才的漲紅一聲不吭變成煞白發青,韓文清著實愣了愣。「先-」
手才搭上對方左肩,那由自己看來跟單薄差不多的小身版就挺不妙的晃了晃。
肩膀傳來的力道擊垮本就虛浮不穩妥的狀態,宋奇英隱約察覺不妙,隨即眼前一黑,意識霎時斷線。
「宋奇英。」見人眼睛一翻兩腳癱軟就要迎面倒地,連忙用手臂攬住。
韓文清臉色黑的如暴風雨前夕,喊人名字彷彿深淵雷鳴。
但青年毫無反應,昏了個十成十。
這傢伙……。
再怎麼也不能對一個過於勉強自己的後輩發脾氣,而且還是在自己沒能好好掌控步調的情況。
韓文清像是打了場因為疏忽而敗北的團隊賽,心情泛起幾分自責再被怒火與無奈蓋過。
深吸了口氣再吐出緩和情緒,彎腰抬起青年的上身。
朦朧間,似乎有人在輕輕搖晃他,宋奇英不能確定是錯覺或者現實,索性他閉上眼睛,等待紊亂的知覺回歸。直到最後一絲游離的覺知慢慢歸攏,宋奇英遲緩地意識到自己被人扛在背上,而他的下巴則抵著那個人的肩上,嗑得...啊,是他的的下巴被嗑得疼。
沒有過多的思考,出於對那人近乎本能的信任,青年哼哼了聲,抬起雙手環住可靠頸背。
「我沒你這麼大的兒子。」背著人走在大街上的韓文清被宋奇英這胡話說得都給氣笑了。
沒事就滾下來回到原處繼續跑。
這句話總歸只是想想,雖然神色接近能滴墨,但還是挺穩的托著身後青年的腿往回程走。
悠悠轉醒時,人已經不在公園了,宋奇英安靜伏在那人的肩上,眼角餘光瞥著那片頸側青筋起伏痙動,對於自家戰隊隊長的舉動感到既震撼又新奇,又見回程路途已經走了七八成,他連忙在腦中草擬著等會兒道歉要說的話語,不料卻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那端腳步一頓,回頭投來堪比處決的注視。
身體狀態不比平常,宋奇英被韓文清這一眼嚇得又開始頭暈目眩,只得輕晃頭顱,試圖稍微驅散昏沉感。
「隊...隊長,我醒了。」
還醒來挺久了,這他不好意思說,眼底流露出幾分閃躲異樣。
「放我下來了?很抱歉,擅自跟上去,又讓隊長扛著我走這一趟。」
「安靜、閉嘴、趴好。」一早鬧這齣,他也沒什麼耐性。
已經接近平時自己慢跑結束該回到戰隊的時間,如果按照霸圖的日程表,再半小時就要開始訓練,韓文清不認為有什麼比自己背著人能更快回去的方法。
「我直接帶你到醫務室,早上請半天假。」並非徵詢或商量,而是指令。
「嗯,隊——」
宋奇英開口還想講些什麼來挽回韓文清的決定,然而那份低氣壓太逼人,他用力嚥下口水,突如其來的哭意壓迫了喉管,抽噎了一下。
擅自闖入韓文清的晨跑,不自量力暈倒讓對方背了一整路,之後又要落掉半天的練習,想來想去,怎麼想都是個完蛋的節奏,加上晚上團練時勢必會遇到張新杰,細想下來,最近稍有霸圖小老虎模樣的宋奇英,一下子退化回霸圖小幼貓。
宋奇英惱著自己這一早就這麼不爭氣,深呼吸一口氣,撐在眼眶裡的淚水驀地滑了下來,他連忙乖巧地趴到韓文清背上,被動地在心裡祈禱:就快到了,只求別被隊長發現。
天上沒下雨,而估計借宋奇英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自己背上流口水,所以身後青年此時是什麼反應他很容易猜到。
不怪對方膽小,戰隊中韓文清就只給老總三分薄面,連經理都差點被吼出過男兒淚。
是有些心煩,明白心底過於急切。
雖然自己現在還能打,但總有交棒的一日,霸圖紅底黑字隊徽會像其他戰隊那般交由更年輕的職業選手穿在身上。
藍雨、微草、輪回、興欣-嘉世,都是這樣。
宋奇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剔,不話嘮不怯場不蹦踏有禮貌像新杰是拳法。
自己卻像那些永遠覺得孩子能做到更好的家長,給予太多壓力,讓幼苗被壓扁而不自知。
背著一個人,其實並不沉重,他已習慣肩上應擔負的重量。
每一步一腳都是那麼謹慎,在行動中無聲護著青年。
「奇英,上午休息,下午自訓跟晚上團練抽空再補齊訓練量,然後明天一樣時間下來晨跑。」一樣是指令、不是商量,語句卻未完。
「這距離你一天跑不完就兩天跑,兩天仍太吃力就再拆分。慢慢練,你可以跟上。」甚至超越。
如果你一直記著今日的無能為力與挫敗。
距離那場比賽結束已有一段時日,慌亂的步調也已經踩得夠久了,前輩們始終沒為此指責他,直到現下他終於從某些束縛自己的情緒中釋然。
他必須重新調整步調,重新制定計劃,重新來過。
為自己、為前輩,也為戰隊。
正因為太清楚前輩們為了冠軍有多努力,以及剩下的時間多麽有限,所以更要明白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做出最恰當的安排,讓自己達到最大的進步,畢竟他承載著他們的希望,他必須要能夠做到,一定要做到。
「...隊長說的話,我明白了,我會繼續努力。」
宋奇英應聲,重新深呼吸,將脆弱的情緒悉數斂回眼底,「按部就班的繼續努力。」
沒有回應對方允諾的誓言,畢竟有些事情用言詞敘述很容易。
他會期待宋奇英在付諸行動之後展現的成果,所以只是微微勾起原本抿得平直的唇而未讓青年知曉。
至於韓文清後續是如何在路人、大樓警衛、保潔阿姨與眾隊友們的圍觀中維持泰然自若似乎也不是重點。
男人逕自上樓將霸圖的未來給塞進醫務室,並給了隊醫宋奇英不好好配合休息就給自己發信息的特權,他會親自上來收拾並關上了門。
直到房門闔上的瞬間,宋奇英終於鬆懈下來,拉起被子捂到臉上,一併抹去臉上還濕潤的痕跡。
落掉半天的練習,卻也解決了長時間困擾他的心態問題,說壞也不算壞,唯獨這丟臉模樣真是給所有人看得徹徹底底,形象這回事估計不是十年榮耀就能挽救回來的。
——日後的宋奇英,絕不會再讓人看到這樣脆弱丟臉的模樣!
小宋會愈來愈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