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著於刀刃上脂血被猛地揮濺而落,線條冷漠的唇面微微開闔著吐露出過重的呼吸聲,這提醒著自己應該冷靜下來,在戰場上保持在最佳狀態。
……今日的狀態有些不同。
撇了眼身側的男子。這把純白太刀不同於過往出陣的模樣 隱藏於平日玩世不恭的鶴丸國永表面下的某些部分,那是近似於回歸刀刃的純粹,足以煽動自身戰意的戰慄殺氣。
「哦呀,回來了……」一如平時的輕快聲調在望見短刀出現在視野內時發出,盡可能的讓自身維持近似平常的狀態,左手掌不著痕跡的緊握著腰側的本體刀身,藉此按耐下欲戰渴血的衝動──嚇壞了可愛的後輩同伴們就不好了。
語畢,迎上前仔細的聆聽起短刀的敵況報告與戰略研擬,期間始終能感受到斜後方的熾烈視線。『這個俱利伽羅……未免看得太囂張了一些吧?』苦笑著回頭,順著視線望向對方。「怎麼了嗎?伽羅坊。」
沒有多加理會鶴丸的詢問,只是錯開了視線轉身走向松風,按著馬鞍便一躍翻上了馬背。
聽著緊接下來部隊長嚴謹的布陣指揮,握著韁繩的指掌緊了緊。這種快要無法抑制的戰意,比起抵制抗拒,最好的解決方式便是在接下來的戰場與敵方專注一戰。
「一個人戰鬥這樣就夠了。」刀的本分就是殺敵,既然激起了殺欲便毋須忍耐。
「呵……」口頭禪一樣的答應不具任何意義,僅僅是用敷衍隱藏其真正的思緒。
反正那個問題也非真的想確認大俱利伽羅心思,實際目的只為提醒他眼裡的想望太過赤裸裸罷了。
跑在隊伍前段奔赴至最後的戰場時,只見候在此處的敵人數量多得叫人興奮不已。
真是太有趣了不是嗎?
身為一塊冷冽的鋼,此刻卻升騰起了血液疾速在血管中流淌產生沸騰般高熱的錯覺。蒼白的膚色染上一層不太顯眼的薄紅,呼吸也逐漸變得粗重,深深吸了一口氣,嚥落一口唾沫,腰間本體在金屬吭鏘摩擦的聲響中高舉,帶著幾許迫不及待的嗓高喊「讓他們體會一下死亡在驚嚇裡降臨的滋味吧──!!」
入眼盡是血色。
每次遇到敵軍部隊妄圖更改人類戰場勝負的時候總是這樣……
濃金雙目低垂著掃了眼合戰場地面上四處交疊在一塊屍體,與這些斷肢殘骸一同散落的碎鐵,到底哪些是人類持有過的斷刃,而哪些又是溯行軍破碎的刀體,已經快要分不清。
在充斥死亡、毀滅與不真實錯亂感的戰場,唯一留給自己鮮明感受的,只有血液四處濺灑而後凝固在表膚上所帶來的不快感罷了。
重重砸在草摺上的撞擊感讓恍惚的心神拉回了現實,如獸瞳般縮緊的瞳仁轉動向上,一瞬不轉看著坐在屍堆上此刻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鶴丸國永。
坐落在堆疊如丘的屍體最高處,纖細的足優雅交疊,翹起的腳板有一下沒一下的擺晃,秀麗下頤枕著曲抵在膝頭的手腕上,饒有興致的淺金瞳眸直直凝望下方的大俱利伽羅。
唉唷喂……太專注在上跳下躍的耍弄敵人,一個沒注意木屐就飛了,偏偏還朝著大俱利伽羅飛去,差點砸破他的腦袋瓜子。
嚇死人、嚇死人。
在他銳利目光投射過來的同時,下意識的坐下,擺出莫測高深的姿態,這下可好,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有意為之的模樣啊!
……加上自己平素紀錄不良,大俱利伽羅絕對認定了自己是故意的吧?
神情並未有過多的變化,掃了眼僅剩足袋的右腳後便與鶴丸的視線一同轉移至自己腳邊,方才男子踢落的單邊下馱此時正斜倒在地上,顯然剛剛砸到自己的便是這個。
「有趣嗎。」繃緊的唇面張闔著,開口的話語一如既往的冷硬卻透露出一股壓抑的狂暴感。
包裹在漆黑半掌手套下的單指,在彎下腰時勾起鼻緒的前壺處將下馱拾了起來。「我說、很有趣嗎……」單手拿著下馱走到鶴丸身前,在語末後緊緊握扣上那纖細的足踝。隱藏在散亂垂落劉海下的銳利龍瞳,帶著無法抑制的獵性,牢牢鎖定著眼前然上鮮血不復純白之姿的男子。「國永。」
哎啊……真是一點都不遮掩呵。
面對著那張堪稱森寒的俊顏,反倒笑意更深。「你問的是什麼呢?」擺出無辜的表情,偏頭回問大俱利伽羅,由著他緊握住自己擺晃在空中的腿,下一刻更有意向上抬高,腳尖輕點在他左胸,微微施力將染上他胸口的血漬連同汗液塗抹出一條赤痕。「嚯!你心跳好快、身體也好燙啊,是熱的嗎?還是……興奮了?我說伽羅坊,注意點喲,戰場上最忌諱的便是殺紅眼忘記了冷靜,當心被敵人抓著你的空隙啊。」語畢,舌尖不太明顯的舔了舔乾燥唇角。
真是,那雙眼彷彿要吃了自己一樣,熱烈得叫人渾身血液沸騰……忘了冷靜可是不行的。
不行的啊。
蹭劃過胸膛的腳尖隔著衣料卻像焚燒內部臟器般,帶來一股使喉嚨極度緊縮的乾渴錯覺。
在飽吸鮮血被殺戮填滿後的此刻,鶴丸告誡般的輕快嗓音與此截然相反的舉措,那是連他自身都沒有發覺,帶著情慾的極度挑逗。龍的濃金雙目像是要釘穿鶴丸一般,在過度膨脹的慾望下瞳仁急速放大。
不、這個男人就算知道他人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模樣,必定也不會在意。
「被敵人抓住空隙嗎。」出口的低沉聲線使人無法探詢其中情緒,緊緊攥握著鶴丸足袋上漸染鮮血的腳踝,將其強硬地拉高至自己眼前。
不論狂亂、沉靜、嬉鬧、陶醉,其姿態皆為隨興,鶴丸國永便是這樣一個存在。
「這句話自己留著吧。」幫眼前男子穿上漆黑下馱的下一個瞬間,銳利的刃鋒自對方側頸而過,斬斃藉著屍堆陰影隱匿刺殺的蛇型骨刃。
直至刀鋒貼著自己頸項滑劃而過,臉上的笑靨依舊不曾波瀾,屬於大俱利伽羅微涼的刃貼合著頸側,彷彿他的唇正印著自己的皮膚,下意識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淺吟,呼吸有一瞬間的急促,近乎蒼白的膚色也染上了淡淡的緋櫻色彩。
「嗯哼……」感受到揣著自身腳踝的力道又加大些許,吃痛的一收卻未果,下一刻突然操起自身本體,起身同時另一手環上大俱利伽羅後頸,就著一腳抬在大俱利伽羅胸前的姿勢整個人貼進他懷中,鶴丸國永瑩白的刃面沾染點點妖異的殷紅,就這麼從大俱利伽羅腦後橫刺而過,渾身黑氣的鬼面打刀妖魔發出尖銳的嚎叫聲伴著濺向半空的血雨消失,讓紅雨澆淋滿身的自己和大俱利伽羅卻反倒感覺更熱了。
因為這個姿勢而貼合的股間,隔著布料似乎還能感受到有什麼東西正逐漸變得硬熱……
「呵呵,我們彼此彼此。我說伽羅坊,你這麼想和我在戰場上舞一曲嗎?我是不介意哦~你負責注意我的後方,我負責注意你後方,這樣也挺有趣的嘛。」
黑著臉瞪了眼前玩世不恭的面容數秒,像是亟欲按耐這份自戰場死亡氣息中破繭的洶湧慾望,鬆開了箝制動作猛力將鶴丸推回高疊的屍堆處。
「我沒興趣陪你瘋。」冷硬地拒絕了露骨的狂氣邀約,持握本體的手腕轉動,刃鋒在空中劃出半弧將其收入鞘內。轉身背對那個隨意靠在屍體上,絲毫不在意衣著染上更多髒污的男子,卻無法擺脫發僵持的氣氛。
塵沙飛揚的戰地遠處,在此時傳來了即將歸陣的同伴呼聲,戰鬥已然結束也因此截斷了兩人弔詭的沉默,這不禁令自己暗自鬆了口氣。「走了。」並未多加理會身後隨意起身的鶴丸,幾個跨步便拉開了彼此的距離,走向不遠處逐漸聚集在一塊的部隊陣列。
鋒銳的濃金雙眼在集合後重新鎖定上那個浴血不復純白的身姿,鶴丸與其他同伴正相處於輕鬆的氛圍中,其他付喪神並無察覺男子方才所展現的異樣張狂,那是連龍都能沉醉的姿態。只須等待時機來臨,龍的雙目沉默地歛收下所有情緒……
直至強烈的光線中進入時空縫隙,不同於塵土與鮮血瀰漫戰地,只有純粹盛放著艷紫朝顏的本丸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