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黃的燈使書店縈繞著柔和氣氛，在店內流覽著的顧客們都刻意放輕了踏在木地板上的腳步，深怕破壞眾人午後短暫的寧靜。
恬謐的空間裡，不斷從角落傳來的紙張磨擦聲似乎引起了一些注意，經過的顧客也只是看了一眼，畢竟對方的行為並非不可忍受。
而那名站在史學櫃前的肇事者似乎沒有注意到，只見他雙手各拿著一本書，專注且快速翻閱著。
不會兒，男子閱畢，將書歸回原位，轉身前往下個區域。

下個區域的書繁多，同時也比其他區域還要雜亂；上至軍事下至攝影，一本一本的，以一種難以判讀的方式排列。

此區安靜，僅有一兩人於此，沉默的翻閱書籍。書本厚重，帶著沉穩的書皮，逼使拿取的人們靠著書櫃間的柱子，緩慢且謹慎的翻動書頁。

其中，一名矮小的男人尤其醒目。

抱著戰爭的書籍，男人那墨色的睫毛輕顫。若有所思似的，纓紅的眼轉動著思緒的晶光。

銀髮男子不得不注意到那黑白紅的側影，正佇在戰仗刊物那靜默地閱覽著。
此區人煙鮮少，輕聲走到對方身邊，若無其事地看起了大小不一的書牆。
《War/Photography》
這樣的書名引起了紫色身影的興趣，便從書架上取下，翻開了封面，逕自閱讀了起來。

裡頭幾乎沒有文字，或者說，裡頭的文字僅是陪襯。更多的，是令人怵目驚心或是勾人心弦的畫面。

看似簡單的畫面架構，隱含著許多的意境與故事。文字卻只寫著時間與拍攝者訂立的題目，安靜的坐在角落，彷彿再告訴你：我們的故事，並非文字。

男子看了前部幾頁，旋即用力地關上書本，巨大聲響令方圓幾尺內的人都抬眼注意了過來。
紫帽微皺好看的眉，將書放回架上。
「……」
他已然看不下去，只用黑與白建構出的，竟是鮮紅的血色。

因為巨大的聲響，矮小的男人也抬起頭。

他是受到了些許的驚嚇，書本險些掉到地面，卻在千鈞一髮之際接個正著。

你意外的發現，他的色彩正如你閱讀到的那般：黑白交錯，混著深如血墨的紅。巧合的令人不安。

－－什、什麼？

與血瞳對上的那一剎那，銀白後退了一大步，呼吸停頓了好幾秒。
多麼令人錯愕。
多麼令人惶恐。
紫帽快速提起了手機，擷取了這震懾自己的瞬間。

琉璃閃過眼底，帶出一抹流光。不巧對上眼的男人錯愕的別過頭，將目光轉到一旁的書架上，凝視著「Photography」的字樣。

他不清楚對方心頭的震驚，也不介意對方的行為。唯獨對上眼這件事，總使怕生的他感到彆扭。

連續的驚愕使紫瞳流轉慌亂，直到安頓了雜亂的心律後方才回神。
定神後，才發覺眼前別過頭的男子雖然不高，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氣勢。
接著才意識到自己又不經對方同意拍了照。
「啊、抱歉嚇到你了，還有拍照的事。」
銀髮男子看著烏絲稍微頓首以示道歉。

緩慢的搖頭，男人拉著微紅的髮尾，手足無措的應了幾聲。

「不、不介意的。」

他的嗓音很小，似是有些顫抖，卻是為了陌生人的搭話所致。

將手上的書籍放回書櫃，紙片的香味隨著摩擦飄揚。是墨水與其他事物的香味。

「謝謝你。」
輕盈溫柔的聲音向對方笑了笑，接著又將視線放至方才飄逸墨香的書籍。
銀白眉線又皺起，似是在為那些照片中的悲劇哀悼。

注意到銀髮男子的神色，墨色的男人頓了頓，猶豫的低下頭。

「......你剛剛......」話語未盡，他便後悔的收聲。他想問的，詢問對方的反應，以及對方的想法。

但是，他一向不擅長這些。

銀白轉過頭，將視線又再次放回身邊彩度低的少年身上。左耳的菱形紅寶石在書店柔和燈光的照映下晃蕩出殷紅光澤。
青年低頭注視著對方，發出了疑問聲，似是在等對方下文。

「.......為什麼？」

像是得到了允許，不明所以的疑問脫口。

不純然的黑與不全然的白交會，構成一股無言的對立。

「怎麼說……」
紫瞳下垂，將視線丟在自己的黑靴上。
「看不下去。」
回憶起方才見著的慘灰，心又似被拋了顆石頭，激起陣陣於心不忍的漣漪。

「討厭......嗎？」

男子抬起頭，平靜的注視著開始閃爍的吊燈。接著，便把目光落到對方身上，卻避開了眼神的接觸。

青年先是愣了一下，才笑著回答。
「呵呵，不會喜歡吧、」輕輕往後退了幾步，黑靴在木製地板敲擊出沉重卻清脆的聲響。
銀髮男子用視線掃過一次整面關於戰爭的書牆，他知道，在裡面收藏著的，不是山川風光、也非人情溫暖。
「……是人類自私而鑄下的錯啊。」氣音道出了感慨，微弱地也許令對方聽不見。

好在此地寧靜，細微的聲音也被沉默放大。人們的步伐，人們的低語，在此都顯得無比清晰。

但又如何？聽著對方的話語，男人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態度。

他從來就不擅長這一切。無論是與他人相處，還是解釋戰爭之後的事物。

戰爭。是自私與守護的結合。

「抱歉，或許我將戰爭想的太極端。」
銀白羽睫搧了搧，思索著方才自另一櫃看到的歷史相關書籍。
在以前戰爭是種革命，但現今的戰爭，或許只是人們為了爭奪更多利益而流血。
但身為和平主義者，他還是不能認同戰爭的存在。
「這邊的燈似乎有點壞了呢。」青年突然轉開了話題，指著閃爍不定的吊燈說著。

「......是啊。」許是回應兩者，他含糊的答腔。

垂下眼簾，他意外於對方持續的搭話。雖不感到排斥，但也不曉得要如何應對。

「等等......和店員說吧。」他說，緩慢無比。

「好。」
簡單回應了對方的提議，接著又將視線落回對方身上觀察。
「雖然這樣問可能不好意思，但您為何－－」

磅啷－－

銀髮男子的話被燈絲燒壞而爆炸的聲響打斷，碎玻璃飛射到四處。
紫帽見狀，趕緊利用身高優勢為對方擋去玻璃的傷害。

男人也沒閒著，立馬拉著青年往死角退，躲避那些搖搖欲墜的尖銳晶體。

他責備的抿著唇，對彼方的行動感到不解。納悶之間，更是轉向不遠處的店員，冰冷的示意對方做事。

「......你還好嗎？」轉回目光，他擔憂的問著素昧平生的銀白。

因距離又拉得更近，青年幾乎感受得到從對方傳來的溫熱。
「恩、沒事，謝謝，你的反應真快。」
紫瞳流瀉著歉意以及欽佩，將訝異全投注在對方身上。
語畢，才退後了幾步，將外衣褪下，攤平來看，果然還是被勾出幾條棉絮。

「......也謝謝。」

他知道對方做了保護他的舉動，即便他怕生且不善言詞，只要他身為人類的那一天，他就不能忽視這點。

「......衣服......沒問題嗎？」

擔憂的看過去，礙於身高，實在看不清有什麼問題。

「大概……沒問題、吧。」語氣中明確地帶著疑問，青年心裡正盤算著要將之復原，還是直接再訂製一件新的。
「沒有你的話，可能破掉的就是我的皮膚了。」
給了對方一抹溫和如秋陽的微笑，銀白又將外套穿了回去，接著才前去向店員說明方才狀況。

跟著青年的腳步，男人等他交談之後，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衣角。

「衣服破了.....賠、賠你，好嗎？」

戰戰兢兢的開口，他很少提出這種建議。這使他害羞極了，一不留神便紅了臉，顫抖的不能自己。

什、什麼？
自衣角傳來的顫動使銀白也被渲染情緒，鮮少收禮的青年跟著緊張起來。
「這個這個，怎、怎會是你賠？要賠也是店家賠才是。」
銀髮青年指著店員，後者支支嗚嗚地連絡店長請求指示。

「你、你保護......我啊。」

努力的擠出文字，男人的眼底轉著羞澀的珠光。

對方的反應使他更感尷尬，只好縮起肩膀，緩和自身的情緒。仰起頭，對上青年的臉，他猶豫的張嘴：「難、難道...不是嗎......？」

－－

－－他這是要哭了嗎！？

還未見過如此羞赧個性之人，他錯愕地瞪大了紫眸。
還在思考要怎麼回應，雪白手掌已經覆到墨色頭上，像安撫小動物一般地溫和。

「……好，謝謝你的心意。」盯著暖紅的眼珠，紫帽這樣說道。

滿足的彎起眼，男人滿意的嗯了幾聲。

便把對方的衣襬拉到懷裡，端詳一會兒——好吧，他完全看不出價位。氣餒的撇嘴，他只能詢問。

「你......錢，多少？」

看到對方以未那般緊張，紫瞳鬆了一口氣。
「雖然是訂製的，但我記得大約……就五、六百英鎊左右而已。」
思忖了一下，雖然這件是他訂製的，但實際上是直接使用信用卡扣款，所以不清楚價位多少。

「而已......？」

男人眨巴著眼，突然對於人生感到迷茫。

好吧，他的命就值那點錢，薪水不多不少剛剛好。實在無法理解一件超過二十英鎊的衣服怎麼來的。

「這算很多嗎？」
銀髮男子知道自己對物件的價格拿捏從來都不準確，因此試探性的問道。

此時店長才匆匆趕了過來，向正在交談的二位賠不是。
青年回身，也向店長說明了狀況，態度良好地表明自己和身邊的男子都沒受傷。

來不及回應，便被店員插了話。

男人聽著店員的口吻，暖紅的眼沉澱，紅的令人生畏。
「你是猶太的......」慢悠悠的點了點唇，「聰明點。」

說此，對方才驚覺自己的口音太重，尷尬的遮住下半臉。
感激的應了一聲，他依照店長的吩咐給了兩人店內的消費卷之後，匆忙的跑開。

很快地意識到身後男子與店員異常的互動，但銀白並沒有直接問出心中的疑問。
反倒將方才獲得的消費券全數轉交給對方。
「啊、這個券給你吧？」

平常的書籍來源都是網路，想要什麼書，列個清單便是，不會用到消費券。
自己會來書店的原因只是想試著廣泛閱讀，並不會買任何書。

「啊......謝謝。」面對青年時，他又恢復了早些的感覺。

他靦腆的彎起嘴角，並未推辭對方的舉動。

「剛剛那個......五、六百英鎊......是高檔貨的......」高檔貨的價位。念著他身上不到十英鎊的衣服，他有些驚慌與無奈。

「是高檔貨阿……」默默在心中又筆記了一次。
平時身上的衣物都不是自己買的，只要摸起來舒服就會穿，很少在意價格。
「那……這，你要和我一起去修補衣服……嗎？」
念在對方眼裡這件衣服許非平常價位，因此有點尷尬地問眼前男子。

「說、說到就要......做到。」點頭如搗蒜，他認真的皺緊雙眉，「錢......我出。」

男人慶幸於自身的職業，若非職業特殊，他身上的錢許是不堪負荷。

「好。」笑意又更深了些，銀白很是讚賞對方骨氣。
「對了，我是秋瑾，能問問你的名字嗎？」
問後，拿出手機準備告知對方他訂製衣服那店的位置。
打開螢幕，在方框中出現的，是方才擅自拍攝下的男子。
現在看，猶能感受到當下的驚惶。

沒有注意對方的舉動，或說刻意無視了對方的舉動，男人的目光轉到遠方角落，注視著空無一物的書櫃。

「.......已薩。」

他不曉得青年看見了什麼樣的手機畫面，只要對方不提，他也沒有多說的打算。

「已薩。」複述了一次，青年點點頭，表示已經記住。

纖指在螢幕上點畫，很快的退出預覽畫面，飛快地叫出了地圖。
「阿，就在這，離主城不遠。」

畫面中央紅色指標指著某一處，但標誌並沒有寫任何資訊，或許是私人訂製店，而旁邊也有一些地標。

習慣性的計算著座標，男人的目光落到角落的一處熟悉。

欲言又止的張開口，他知道這個地方，甚者，比青年還要清楚。

那是他休假時的「娛樂」，也是他無聊時的打工。

「......我知道這裡。」

——戰地攝影師訓練所。

「不......陌生。」低沉的嗓音掩飾著自身的情緒，男人想，那裡可是全蘇格蘭裡，他最熟悉的地方。

「太好了，每次我都嫌他店開得太偏僻呢，不想你居然知道這裡。」銀白訝異的說道。

「那麼，我們改日去吧？」
他將螢幕對向自己，再次指劃，抬眼望著對方，將手機遞了過去，「能給我你的號碼嗎？」
簡潔的淡紫色介面，上頭是新增連絡人的頁面，而名字一欄已經打好Isaac的字樣。

男人猶豫了很久。

這是相遇以來猶豫最久的一次。

他緩慢的伸出手，接過對方的手機，幾秒間輸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爾後替還給人。

「......好了。」

「謝謝你。」
接過手機，青年滿面春風地笑著，按下了儲存後接著再次收進口袋。

「時間和地點我會再傳訊息給你、」
紫瞳看了看手錶，今日的休息時間已經快要結束，是時候動身了。

注意到對方看了時間的舉動，他和銀白揮了揮手，「......再見？」

試探性的詢問。

「好、再見！」
向那墨黑揮手，留下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便踏著輕盈的腳步、從書店門口離去。

✣ ​✣ ​✣ ✣ ​✣ ​✣

Isaacvca:
天啊謝謝已薩中陪這邊對完這一串了XDDDD!!! 已薩真是一個又可愛又讓人癡迷的孩子 (講什麼
再次謝謝已薩中讓這邊偷孩子><!! 抹已薩的顏色抹得好開心 黑髮末梢的紅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
之後的那一串也請多多指教了>////<

也謝謝你哇哇哇XDDD
那個紅我其實很討厭的，因為莫名難拿捏(繪圖障礙

秋瑾也很棒的XD也是個有故事的孩子……！

Isaacvca:
這邊明白 在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用了覆寫和正片疊底(弱)
謝謝已薩中 這邊會邊看您的創作早點把秋瑾的故事磨出來的QWQ...!!

我的速度也超慢的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