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臺上灼人燈光，緊接著是賽後記者會。按慣例會讓亞軍先出席。

跟隊友們打了聲招呼，腳步朝那記者會後臺走去。
雖然他也只是碰碰運氣，畢竟前三屆嘉世奪冠時葉秋都沒露面。
韓文清不認為今日那滑溜的像是泥鰍般的青年會打破往例。

嘉世記者會剛結束，選手魚貫而出，蘇沐橙單獨落在最後。

她是今年剛加入戰隊的，沒拿到冠軍，心裡也不太好受。

但身為職業選手的專業素質，還是有的：場上對手，場下朋友。在通道裡碰到準備參加記者會的霸圖選手，也是默默道了聲「恭喜」。

這人對韓文清來說是陌生的，不過嘉世－沐雨橙風，在這屆比賽中討論度一直極高。

在氣沖云水退役後每個戰隊都在猜測是哪個隊員、哪個職業會被提高到一葉之秋身邊組搭檔。

沒想到最後沒一個對，憑空冒出了個新人、而且還是個妹子，這下子媒體記者各個成了編言情小說的作家。

不過那些總歸是給粉絲看的，對職業選手而言，他們看到的是這對組合良好到不該出現的默契。

槍系職業……。
韓文清總想到一個人，或精確點說是一個角色。

「沐雨橙風。」開口，以略沉的聲調喊住走在最後的她。

「......韓隊？你找我，有事嗎？」蘇沐橙在聽到帳號卡名字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而後才回應了韓文清的叫喊。

「是，方便嗎？」沒有拐彎抹角或客套，他只是想知道一些消息。

「嘉世戰隊，有沒有使用過秋木蘇這個帳號的操作者。」待這話實際說出口顯得更為可笑，畢竟隨著榮耀聯盟成立，相關媒體也出現。各戰隊有些什麼人，在網遊中使用的帳號之類的資訊早就被扒個乾淨。

但從第一賽季，他就沒遇過那神槍。

「......沒有。」聽到哥哥的帳號被提及，蘇沐橙頓了一拍才回答，臉上掛著苦笑。

看著霸圖其他成員走向剛剛自己出來的房間，心裡掂量著是準備參加記者會的。

「韓隊，你是要參加記者會嗎？不如結束之後在聊吧。」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各自的隊員已經離去，通道裡只剩下他倆。

「不要緊，霸圖有安排。」這是實話，上層也有自己的想法與態度，便讓新杰主持前半場。

雖然他對於女性的心境一向稱不上瞭解，但那並不妨礙韓文清從對方笑容中讀出，她、並不是沒聽過這名字。「……妳知道他？」

不知道對方是從哪裡知道自家兄長的帳號卡，但蘇沐橙能確定的，就是這人應該在榮耀裡見過「秋木蘇」。

「知道，是個熟人。找他，有事嗎？」不打算明確指出自己與蘇沐秋的關係，蘇沐橙只用了熟人二字帶過一切。

知道自己面色不善，問路會被當尋仇。
女性給予的提防感韓文清倒也不意外。

雖然一直想知道秋木蘇的消息，但真的可能有個答案在自己面前時，他卻不太肯定思緒。

問他怎麼不在嘉世？現在的嘉世雖然敗了一次卻仍然難纏。

有沒有興趣來霸圖？這成功性還不如去問吳雪峰來霸圖當陪練。

最終說出的，還是那句最想問的話。「他還玩榮耀？」

「他沒玩了。」蘇沐橙淡淡的回到。

『也......沒機會玩了。』想到這，蘇沐橙心裡泛起陣陣苦澀。

「韓隊也認識秋木蘇？」蘇沐橙反問到，畢竟秋木蘇只在第一區神之領域廣為人知。

對於韓文清知道秋木蘇一事，蘇沐橙還是挺訝異的。哥哥在世時，她最常聽到他與葉修兩人鬥嘴，比賽「誰更厲害？」，誰的最後一擊次數更多，誰的輸出量比較高，而她只是在一旁聽著，笑著，看著兩人說著一切榮耀裡的趣事。卻從沒聽過哥哥有提起這麼一號人物。

「很久之前一起下過副本，當時聽他說跟葉秋一起被嘉世簽下。」有個開頭後面就容易多了。

「秋木蘇是位高手。」語氣肯定，也是遺憾於未完成競技場之約。

但如果已經不玩榮耀，有些話也沒有再提的必要。
一旁有霸圖人員正在走近，看來閒聊時間也所剩不多。

「韓隊還有要事在身，不如等韓隊忙完在好好聊聊？」蘇沐橙也見到工作人員前來說明要韓文清上場，她朝人晃了晃手中的手機，示意結束後用手機聯絡。

旋身向工作人員道了聲「辛苦了。」而後便離開了通道。

雖然還有些在意的事，但時間確實也到了。
霸圖隊員在等著與自己共享榮耀。

所以韓文清讓自己專注於記者會，一字一句、一應對一發言，或許有些客套或交際讓人覺得無趣，但作為隊長他盡量讓其達到最佳狀態。

再次想起要聯繫，已經是那日慶功宴後，自己在陽台，而隊員在身後飯店房間中一個個躺屍。
他才撥通女性留下的手機號碼，興許他也有些沉醉於如此氛圍，而沒注意到這時間夜其實挺深了。

「喂…？」聲音帶著一絲疑惑，手機屏幕上出現的是一組陌生號碼，會知道自己手機的，除了葉秋，只剩嘉世的隊員及上司，但大家的房間都在同一條走廊上，直接到房門口敲門就行了，為什麼要打電話？

蘇沐橙看了眼顯示器上的時間，晚上9點48分。

「－我是韓文清。」他向來專注於遊戲而甚少與女性接觸，一時遲疑於開頭，卻也只是將下午的話題延續。

「我還是想知道，秋木蘇的事。」原以為過去多年已然忘懷，卻在被觸動時發現有些事情仍深刻如昨日歷歷。

「原來是韓隊。 」知曉來電者，蘇沐橙也推估出這時間大概是慶功宴之後了。

「霸圖這次下榻的飯店地址？QQ發給我，我過去吧，也好盡地主之誼。」聽聞理由，蘇沐橙也沒多問什麼，只是拿到飯店地址，換上輕便的外出服，帶頂鴨舌帽就出門了。夜晚，總是看不清臉的。

發了訊息才真正注意到時間不早，原想讓對方明天再約卻想起霸圖搭的是第一班的飛機。

於是他選擇走到飯店樓下等著人，並在對方平安抵達時略鬆口氣。

沒再多想的邀蘇沐橙到飯店一樓的咖啡廳，選了稍隱密的位置坐下。

「呼...先說好，等等你得送我回嘉世。」緩了緩氣息，蘇沐橙提出了今晚唯一一個要求。雖然生活多年，哪裡有小路哪一家店新開都瞭若指掌，但一個女孩自己摸黑走回俱樂部，要是被葉秋或是老闆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頓罵。嗯…葉秋肯定捨不得罵她的，但少不了一串哥哥經。

「想問什麼？我能答的，盡量。」

「當然。」聯盟中女性選手甚少，基本都被戰隊照顧的不錯。
撇除比賽場上的一視同仁，在平時接觸上他們都挺自然的將自身放在保護者的定位哪怕不同戰隊。

「秋木蘇，是你的熟人？」入坐後回到話題上頭，會這麼詢問是因為對方的態度，若是無關之人，韓文清不認為對方會刻意選擇面對面交談。

「先說聲謝謝啦，不然給葉秋知道我自己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頓唸。」皺了皺小臉，一臉「我也是逼不得已」。

「挺熟的，早些常跟著他們在榮耀裡刷刷副本，我指一葉之秋跟秋沐蘇，不過通常我都是旁觀的那一個。」單手托腮，另一手用食指繞著垂到胸前的髮絲，思考著如何在不透露兩人關係的前提下，告訴韓文清想知道的答案。

視線停在對方臉上，理解的點頭。
葉秋在第一區混出名的時間和自己差不多，這樣推回去蘇沐橙當時年紀上確實挺小。

「他…對職業聯盟沒興趣？」雖然這麼詢問，但想起那日青年說著英雄都從網遊崛起，韓文清便不相信對方會輕易放棄。

「他當時和葉秋，都準備簽約嘉世了。」蘇沐橙搖了搖頭。她雖然不是蘇沐秋，但他們兩個對榮耀的熱愛，是看在眼裡的。

「但，臨時出了點事，讓他最後沒能如願以償。」

「這樣……。」他看著桌面上那剛被送來的熱茶，那冉冉熱氣模糊了時間與空間。

女性的回答並不詳盡，但又已然是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難以如願以償，代表對方並不是自願放棄進入聯盟。

「很遺憾。」他說得是未能在此相遇，未能再次交手。「不過現在嘉世有妳，也很不錯。」

「但沒能幫葉秋拿到冠軍。」蘇沐橙的語氣露出對自己的失望與對葉秋的抱歉。在團隊賽最後，角色倒下的那瞬間，她突然有種念頭『如果是哥哥在，會這樣嗎？』

果然自己還是沒能如此堅強。

「啊？抱歉，失態了。」從回憶中回神，才發現自己把人晾在一旁。

「不、沒事。」他能理解對方的遺憾，因為霸圖已經鎩羽而歸三年。「嘉世很強，只是這次霸圖更有默契。」

他說出事實，雖然霸圖也加入新人，但以自己為主要攻擊輸出的模式已經運作了第四年。
而嘉世卻是將中心組合做了更動，哪怕葉秋與蘇沐橙的默契令人驚艷，對整個團隊來說依然還不完全成熟。

但他認為蘇沐橙並不需要安慰，從她還能泰然自若的與幾個小時前擂台上廝殺的對手一起坐下來聊些無關緊要的事，就已經打趴一干男性選手。

「謝謝韓隊。」對於韓文清的讚賞，蘇沐橙回以一笑。「霸圖很厲害，不過下次的冠軍，嘉世可不會再拱手讓人了。」場下朋友，但冠軍，卻不會成為友誼的絆腳石。

「怎麼突然想問秋木蘇的事？」回想起自己坐在這的原因，蘇沐橙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為…逮不著葉秋。」不過這理由說來也蒼白，但自從第一賽季之後，秋木蘇的存在就像是個禁語。

最初幾乎所有人都聽過一葉之秋與他身旁神槍的傳奇，但在鬥神獨自踏上征途，眾人視線從霸氣雄圖與嘉王朝轉到霸圖與嘉世，似乎誰都忘了曾也該出現在舞台上的那個人。

「準確說，你使我想起他。雖然僅同系職業，但好像本來就該有個槍系站在他身旁。」儘管那是第一伺服器的玩家，才記得的畫面。

「給你添了點麻煩。」說出心底想法後，暮然清醒才驚覺今日自己在後台對蘇沐橙的追問是如此的不恰當甚至現在私下碰面。

「原來如此。」還有人記得哥哥。

哥，真的太好了。

「但逮不著葉秋？他不挺好找的嗎？我指在榮耀上。」對於這個答案，蘇沐橙抱持的懷疑的態度。天天泡在榮耀裡，QQ群裡彈不了他，榮耀裡發個私信倒是挺方便的。

「不過，我可能還比不上秋木蘇，全槍系精通，還能自製裝備。一葉之秋的戰矛，是他設計出來的。」

「他那人能好好說話的嗎。」想著場上場下嘲諷加垃圾話就來氣，神情頓時黑上幾分。

不過在聽蘇沐橙說著他所不知曉的秋木蘇時，韓文清認真的聽著，偶爾直率的詢問幾句，而女性也柔聲回應。

這一來一往，夜是真深了。「我送你回去。」

讓服務員把帳結了，男人這麼說。

「那就麻煩你了。等等我走小路，大路有點繞。」蘇沐橙說完，轉身率先往門外走去。

從出了飯店大門，蘇沐橙左彎右拐，繞的身後的男子臉色鐵青。

「韓隊，臉色別這麼難看，沒走錯路呢！你看，那堵牆，等等翻過去就是嘉世俱樂部的後門了。」

「……。」敢情妳大小姐是齊天大聖的孫女兒？屬猴的？
韓文清是不知道一般粉絲是如何將蘇沐橙讚為女神，他只曉得看到面前這牆時，氣質兩字標籤已從眼前女性身上被拔掉了。

「妳不能從正門回去？」嘉世的規矩也太奇葩些。

「前面大馬路燈火通明，萬一被眼尖的粉絲看到了，我還能回嘉世嗎？」跟著葉秋久了，垃圾話蘇沐橙還是會講的，不過很少而已。看到韓文清的臉上表情豐富，蘇沐橙有個衝動想拿手機拍下來，但終究沒能實際行動。

「而且大門有監視器，我出門可沒被發現呢。要是被知道跑出來，明早估計會抓去一通唸，我不想。」垃圾話的後半，才是真正不走大門的原因。

「你要跟著我過去還是我一個人翻過去？」

「妳－嘖、等著。」如果讓人發現霸圖隊長來翻嘉世後門會被傳成怎樣韓文清不是沒想過，但總不能真放著蘇沐橙。畢竟對方也是因為自己才跑這一趟……。

所以雖然神情黑的像要拆牆，他還是轉了轉手腕，看著眼前其實稱不上高的磚牆，一個搭手、腳一踏就爬上牆頂。

確認自己能保持平衡後他才伸手向蘇沐橙。「上來。」

語氣之間的客氣已經半點不剩。

蘇沐橙也只是說說，沒真要讓韓文清翻牆來著，結果……該說真不愧是霸圖風格嗎？一如既往的，翻過去了！

「韓隊好身手！」確實，跟蘇沐橙那偶爾為了溜出去逛街或吃冰的身手相比，的確俐落簡潔。

「欸！行了。」有人能搭把手，蘇沐橙翻的比先前出來的時候順暢多了，雖然差點踩空就是。

「別這麼兇，不過翻牆而已。讓人看到了還以為我被勒索呢。」上了牆，蘇沐橙還有閒情逸致能開開韓文清的玩笑。

到底如何蹬高根鞋翻牆？
韓文清根本沒介意勒索這形容，只是忍不住盯著對方的腳研究，但這種沒可能得出結論的事還是很快的被擱下。

「坐穩點。」雙手後撐，又是一翻穩妥的落地。

他拍去掌心塵灰，雙臂朝上，彷彿理所當然的朝蘇沐橙說了句。「下來，我接住妳。」

「我挺重的，你接的住嗎？」回想起之前葉秋接她，一臉漲紅，雙手有時還會不住的顫抖，讓人都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好減肥一下。

「妳這是在和我說話？」他是不曉得誰在這下面接過對方，但如果連蘇沐橙這種身形的女性都接不住，那韓文清真勸對方回去練練再出門。

「快些。」他因為待在這不對的場合而催促，但語氣與其說是不耐更接近無奈。

「那你做好心理準備，我數三就跳啦。」一、二、三！

在感覺到重量時雙臂穩穩的一托，右腳順勢前踏似是半旋緩過衝力。

對方的體重如自己料想般挺輕，所以韓文清幾乎是面不改色的彎腰，然後讓對方重新站穩。

過程中掌心朝上的略扶著對方，避免意外。「還行？」

「挺好，本來還打算脫鞋之後再跳的。」穩穩落到地上，蘇沐橙確定自己站穩站定之後才放開扶著自己的臂膀。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不過知道怎麼回飯店嗎？」

「沒問題。」讓對方趕緊上樓，韓文清稍微退幾步，然後加上速度起跑。
剛才在小巷中距離不足，現在有了空間，他幾乎是單手一撐就直接翻出磚牆，讓彼此分隔兩處。

他最後說了句晚安，說自己還要趕回飯店。

但韓文清終是在看見那嘉世大樓的某扇窗，從裏面透出微光才舉步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