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
倪潞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當在街上偶遇那個男人和他的新伴侶時,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在那一刻徹底失去了對行為和言語的控制權。

對方也看見了自己,一瞬間尷尬後還是露出了試圖表達友善的笑容,並同時握緊了身旁那個身材微胖男孩的手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倪潞哧的笑了,摸出褲子口袋裡的菸盒咬了一根,瞇起眼打量著走上前的兩人:那男人穿著他過去從來不會穿的淡黃色襯衫,頭髮也換了新的造型,還有陌生的古龍水氣味……包括他身邊的人在內,都煥然一新。

倪潞覺得自己要瘋了。
latest #7
「好久不見,小潞。」
男人主動開口和他打了招呼,那麼稀鬆平常的寒暄在他耳朵裡聽來都像是窮凶極惡的嘲諷。
「是啊,好久不見。」
他的笑容還在,然後終於點起了嘴裡叼著的那根菸,看著男人有些疑問的眼睛裡隱約映出自己輕蔑的笑意:「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攥著一團脂肪瘤逛大街了?夏天很容易發臭的吧?」
倪潞毫無掩飾的尖銳終於讓他如願以償的看見對方漸有慍色的神情,這讓他感到莫名的亢奮,報復心全然壓制理性佔據上風。
男人眼裡的怒氣隨著他笑意加深而變成厭惡,兩個人之間再無任何言語,卻僵持不下的較勁。

最終那男人嘆了口氣,臨走時他對他說:「改改你的脾氣吧倪潞。」
(開玩笑。)
他對於男人告誡般的建議不屑一顧,要拿起那支燒得太快的菸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正不斷的發抖。
反胃的噁心和暈眩感還是擊敗了他,倪潞在往來人潮的詫異注視中蹲下身,把頭低垂埋在環抱雙臂形成的逼仄空間裡,小聲罵了句髒話。
渾渾噩噩的回到畫室時早已經超過了晚餐時間,他在街上蹲得太久,到現在都覺得兩條腿的知覺還沒回來。

畫室中央擺了一張沙發,這是倪潞這段時間的床。他把自己摔進那張算不上軟的舊沙發上,一個沒注意手肘撞上木質的扶手,疼得他嘶了一口涼氣。
原本和那個人合租的公寓也因為分手而退了租,雖然對方搬離時說自己可以繼續住下去,但他是一秒鐘都不會多待在那。只帶走自己的手機和錢包,倪潞逃命似的躲進了畫室——直到今天,難得出門透透氣,卻好死不死遇上了最不想遇見的人。
把自己弄得狼狽不說,好不容易平復了些的心情又跌回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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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礙眼得很。

不管是這該死的沙發椅、不合適的新髮型、嗆人的古龍水、俗氣的黃襯衫還是男人的微笑都變成了一團棉花卡死了他的氣管,讓人喘不上氣。
於是他猛的站起身,抬腳踢翻了立著的畫架,破口大罵:「王八蛋!我操你大爺的傻逼!!」
上面那幅還沒完成的油畫更是被他砸成稀爛,畫布也撕毀,遠遠看上去像是地上憑空開出了深紅色的花朵。

倪潞情緒失控的時候和他纖細的外表截然不符,或許這也是那男人在交往後感到失望的其中一個因素。隨著破壞而發洩出來的怒氣總算讓他冷靜了一些,幾次深呼吸後他還是坐回沙發上,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老實說,倪潞從沒覺得自己會是這麼窩囊的人,會淪落到這麼窩囊的處境。但事實就是他為了逃避而躲到畫室,過上了和沒出息畫上等號的日子。
背靠在沙發上,仰頭盯著天花板吸了一支菸,儘管在這瀰漫菸味的畫室內,他卻總覺得還殘留有一絲關於那個人的氣息,儘管他心知肚明這不過是自己精神狀態不穩定造成的錯覺。
在掐滅菸後,他下決心要搬家了。

(搬去哪裡都無所謂,)他想,同時起身去摸出一錠藥片就著唾液吞下肚去,(去哪裡都好,離那傢伙越遠越好就行。)

他要逃了。
在作出決定後的第三天,他從同行的前輩口中打聽到了一個叫做葛利茲的社區;
而第五天晚上,倪潞就已經帶著自己僅有的一箱行李站在了社區門口。
他的隨身行李本來就不多,雖然只在前一天草草看過房間,卻也知道裡頭的基本設備都很完整,正好適合像自己這樣懶得在整理行囊上花費時間精力的人。
推開房門,倪潞沒有開燈,直接摸黑爬到床上。
柔軟的被褥帶著淡淡的洗衣粉香味,還有曬了一整天而吸飽的太陽暖意。

(啊……果然沒有那傢伙的味道了……)

他迷迷糊糊的這樣想,終於睡上了這幾週來的第一個好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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