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門廊前，仔細擦拭一柄鳳頭斧。恍然之間馬鳴風蕭、干戈不息的沙場彷若隔世。
煩心該為開門七件事，而非國破家亡。

但這念頭閃過也僅一瞬，韓文清抬首望向蒼藍穹頂，朝向落日之處，那自己將率兵啟程去抵禦犯者、駐守邊關的西嶺。

一年十二度圓月，已錯失半數，竟都未得與為自己趕製冬衣的女子共賞。
就連幾日後的乞巧節，都沒能留下。織女牛郎重相見，彼此卻連隔江遙相望都難以達成。

是該有所埋怨，甚至像其他同僚被拿鍋砸出門都不為過。但她卻只是在自己歸來時歡天喜地如過年，離別時靜靜倚於門旁紅著眼眶說些體貼話，連眼淚都怕給他人瞧去。

說著切莫掛心。
事實上也無法掛心。

瞬息萬變的戰場、每每短兵相接，一個閃神、疏忽都將以身殉國，並非貪生怕死，若將帥倒下，該又由誰去護全江山。

黑色旌旗、腥紅繡線勾勒出霸圖二字，一筆一畫如戰火下無數亡靈哀戚的血書。

在那處，己身既渺小又微不足矣。
唯一清晰是刀斧下披斬的皮骨，以及被劃開的淋漓血肉。

脆如銀鈴的喚聲，驀然將其神智從戰鼓號角聲中喚回。韓文清收回遠晀視線，轉向不知何時來到身側的女子。

只聽她絮絮叨叨地說給自己斗篷內裏換新皮子，但做工登不上檯面不能笑話她，以及她會好好的趁七姐誕祈求好手藝。

世間女子的願望不過凡幾，為良人、為子女。

良將，韓文清自恃夠資格。良人，卻還離萬水千山。
這不，沒個注意又走了心，她卻只是伸出柔荑小手貼上自己眉間，小心翼翼地詢問是不是有煩心事。

面對部屬總是龍吟虎嘯的他，難得說不出話。

事實上說再多又如何，就連哄哄對方應當能回來過年，或許能留到年後替她過生辰都難以開口承諾。

畢竟明日一別，興許只有十殿閻羅說得準歸期。
最終輕輕擺首，給予對方一個罕有的和煦笑容。

聰慧如她當然沒因此被忽悠，只是選擇不追問，而說著要去為自己沏壺茶，因為這水還是故鄉最甘甜。
但韓文清沒說的是，這茶次次喝來都帶著鹹苦－似是添了淚。

這手，無意識便握上纖碗，攔住欲轉身離開的她。過去是對方無數次見己背影遠離，這時卻是自己五味雜陳。

男子千金一諾，甚至重於性命。
所以韓文清從不輕許，那怕逢場作戲或巧言情話。

他只是緩緩開口，將隱於平日嚴肅面色下的誓言在近離別夕傾訴。

－－有幸識妳一生，諾，往後，僅我倆相伴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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