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官！又收到、又收到了！他又寄信到媒體那裡了！但是你放心因為我們剛剛已經把新聞壓——』
『閉嘴！』
青年匆匆忙忙地闖入辦公室，還沒說完的話語卻在長官的震怒下被打斷，他看見那個年輕男人一口氣哽著似地站在門口，滑稽的很。而另一個外表稍有老態的男人忿忿地往桌沿踹去，手中緊握著的遙控器隨即被狠摔在地，所有負面情緒所造成的醜陋模樣表露無遺。
『壓什麼壓？新聞早就報出來了！又被那些鼠輩陰了一把...垃圾東西！』
『啊！垃圾！一群垃圾！』
男人又把一旁的垃圾桶踹倒了。

「這麼生氣的話原本就難看的臉變得更醜了呢。」

與那極度暴躁的氣氛不同，他悠哉地坐在沙發上，優雅地勾起左腳，一手肘撐在膝上。雖然沒辦法拿起人界所有的物品，但多虧這辦公室的警察老愛把報紙亂攤，他倒是很輕鬆地就能得知現在這些人到底為了什麼在傷腦筋。

垂眸望去，斗大的標題映入淡眸之中。
讓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呵呵，開膛手傑克的復活？來自地獄的後續？」
一如既往的驚悚標題呢，生前的那些年他可沒小看這些媒體操弄人心的能力，畢竟人類是很愚蠢的。大部分的人甚至連自主思考都不會，只懂得跟著媒體瞎起鬨，賣弄自己的愚昧......但是，這些胡言亂語雖然不能完全相信，卻也不全是謊言。

至於理由，從這些焦躁到不行的警察身上就能得知了。

『非...非常抱歉！長官！如果我那時候直接沒收他們的資料就——』
『白癡！你拿什麼資格去沒收他們的資料？當庭廣眾的話更要不得！警察的面子已經被那些臭狗搞的烏煙瘴氣，好不容易掩飾掉前面兩個案子，現在的這個竟然被他們搶先......』
被稱作是長官的老男人似乎越說越憤怒，他能看見那張揚的頸動脈，而下一秒桌上的報紙就被長官一把抓起朝著說話的年輕男人扔去，張張的報紙飛揚在空中隨後落下，顯然這個人已經氣到忘了單單的紙張根本不可能丟的那麼遠。
『咿、！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道歉有什麼？閉嘴！到底該怎麼辦，人民已經開始有質疑的聲音了啊......』

「就是因為這樣你們才會被媒體耍得團團轉呢。」

悠悠地站起身，緩步到仍杵在門口低著頭的慌張青年身旁，雙手收在口袋中的他側著身稍稍彎腰注視著對方的側顏——隨即湊近那側頸，輕輕嗅了幾下。

嗯，沒什麼味道呢。

「我記住你的臉了，可愛的小警官。」
他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儘管不被任何人給看見。
「希望我很快就會在冥界遇到你。」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走進警局了。
從得知這次的任務開始，他沒去算自己已經光明正大地走進裡頭悠閒地度過幾個午後，怎麼說他都只是進去聽個情報——不，進去好好恥笑這些警察一番，順便聽個案件的進展跟線索。
就如同方才報紙上所看到的，一個自稱是開膛手傑克的隨機殺人魔出現了。
真巧，不是嗎？他就知道自己的運氣一向挺好的。

也因為運氣不錯，再加上在人界的自己根本暢行無阻，藉由警察與那群視寫如命的媒體之中得到的情報來看，已經有幾個充滿嫌疑的傢伙被列出來了。他逐一去觀察過那些嫌疑犯，雖然每個都有奇怪的地方，但唯獨其中一個——就那麼一個人，渾身臭得讓人作噁。

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他很熟悉。

那是靈魂腐敗的臭味。

開膛手傑克——這個詞對於現代人來說早就不陌生了，甚至在大眾文化中以各式各樣的形象出現，至今未能被知曉的真兇替一切添上一層又一層的神秘面紗，也不難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崇拜這樣的殺人魔，更別論是成為『真正的』開膛手傑克。

當然，他們都不是那個年代的人，現在這個自稱是開膛手傑克的犯人也不過是模仿被記載的殺人手法。對酒醉的女性的下手，割斷喉管，搗爛面部，挖出內臟——比如說將腸子掛在肩膀上什麼的。
兇手同樣效仿當年開膛手傑克不曉得是不是真跡的書信，第一封沒能被攔截下來，所以那些笨警察似乎花了不少功夫將關於第一件兇殺案的事情壓下，想讓惶恐降到最低，隨後他們則是成功攔截到兩封來自兇手的信。

裡面有封信甚至附了個小盒子，裡面裝著半顆腎臟。
打開盒子的時候他也在現場，但那些警察們的表情太過好笑，有趣的讓他對那顆早就沒了生氣的腎臟沒什麼興趣——老實說，他對這個殺人犯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開膛手傑克復活了？
自稱自己是開膛手傑克的後代？

雖然當年並沒有真正識破開膛手傑克的身分，但按照時間算起，就算是後代也早該在輪迴後上了點年紀。做個白日夢以為自己是哪個名人轉世這點還可以說是俏皮又天真的孩子氣想法，可盲目的模仿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倘若今日這個人打著自己的名義四處殺人，那還稍微有點可看性。
可惜這傢伙，一點個性都沒有。

「你一個毛小鬼，怎麼可能是傑克的後代。」
諾九坐在木桌上頭，笑吟吟地望那正在桌上書寫著什麼的男孩。
帶了點鄙夷的。

雷格．莎多克里，十九歲，父親自殺身亡，母親患有重度憂鬱症，靠著祖父母的金錢支助生活，只與母親同住在廉價公寓。諾九對於這樣的家庭背景毫無感想，畢竟在自己的面前，壓根沒有所謂的悲劇可言。
雖與他生前所在於同個國家，但這裡是比較偏僻的城鎮，許多移民與難民定居在此，無家可歸的人比比皆是，多麼好的犯罪溫床，不是嗎？

「又在寫信......不過是殺了兩個人就寫這麼多封，你根本巴不得人家來抓你嘛。」
他揶揄地開口，一邊看著對方在信紙上模仿那百年前歪斜的字體，從內容上看來似乎準備再送給警方一個大禮，顯然對於警察打壓消息的舉動很不滿意。
至今為止雷格殺了兩個女人，一樣都是妓女，一樣都是在陰暗的小巷——他沒有實際參觀過對方殺人的過程，所以今晚，就讓他特地拜見一下吧。
難得藉由任務能夠在人界待得這麼晚，不多晃一會兒多可惜呢。

他一直坐在桌上晃著腳輕哼小調等待時間的流去，看著雷格歪七扭八地寫好信件風乾後收起，又看著對方將房內的小冰箱打開後拿出一盤暗紅泛黑的肉塊，原本還以為雷格會有什麼瘋狂的表現，誰知道對方只是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後又放了回去。

看著看著，他開始覺得有些無趣了。

晃頭晃腦地繼續哼著歌，直到雷格換上新的衣服，拎起擱置在桌旁的提箱後，他才稍微來了興致。拿出手機瞥了眼，時間——哎呀，正好過了午夜十二點呢。
「雖然能夠在人界待這麼晚挺難得的，但熬夜可是美容的大敵呢。」
跳下桌沿後他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跟在雷格後頭。

這個城鎮的夜晚並不吵鬧。
但是也不安靜，能夠看見融入夜色中的人們，四面八方盡是密密麻麻的細碎聲響，潛藏的躁動讓人感到作噁，讓他想起曾經身處於漆黑中的自己，與瀰漫著糜爛腐臭的四周。

雷格十分巧妙地避開了路邊攬客的妓女，以一個魁武的男人來說不引人注意是滿麻煩的，雖然對方只是個十九歲的青年，但那身高居然跟自己差不多，身材看起來也厚實不少，難怪這樣一個小毛頭能夠制服別人......嗯？可是喝醉的妓女應該也沒有太大的反抗能力——啊，不不，有的女人喝醉了反而更可怕。
以前有個女人因為喝醉就抓傷了自己的臉，他差點沒把人當場掐死，對，就像雷格現在這......嗯？等等，應該沒有吧？

......沒有吧？他那時候有掐死人嗎？

『誰在那裡！』

諾九正陷入搜索回憶的狀態中，一聲劃破這詭譎寧靜的喊句響徹整個漆黑的巷弄，他倏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雷格居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尋得了目標，而且還已經掐暈了對方——嗯，原來這件事情無聊到對自己沒有吸引力了嗎？他跟在後頭這麼久了居然都沒發現對方開始有了行動。

「啊，這個女人......不行，長的不好看呢。」
完全不理會雷格那頭的情況，他逕自蹲在女人的身旁，無法確定對方到底死了沒有——會死的話應該就有死神來了吧？啊，搞不好沒死？還是乾脆用武器射射看好了？
「嗯——」
算了，好麻煩，反正也不知道到底是死透了沒。
如果是警局裡那個笨拙的青年，他倒是很樂意去收魂呢。

『不要動！我叫你不要動！』
『放開我...放開我！小心我殺了你！』
『哈！殺我？老子可是警察！你大半夜的對女人做什麼？我可是都看到了！哼，該不會是那個想模仿開膛手傑克的冒牌貨吧？別動！』
『冒牌貨？你說誰是冒牌貨！我可是開膛手傑克的轉世！我就是他！』
『......』
『神經病。』
整個人按在雷格身上的男警官嗤之以鼻，以槍托狠狠地敲了雷格的後腦勺，換了聲低鳴與哀號——這樣的音量在這小小的街道實在太吵了，他一回頭就看見被制伏在地上的雷格與壓住他的另外兩個男人——他剛剛好像聽到他們說自己是警察。

『我就是傑克，我就是他！哈哈哈...我要延續上輩子沒做完的事情，下次要送給你們什麼好？就送子宮吧？我要把女人的身體一具具的切開，不過是些腐臭的肉塊！哈哈、咳嗚......哈哈...！』
『噁心的傢伙，給我閉嘴。』

又是一記挨在後腦勺，雷格的聲音似乎變得更小了。原先蹲在女人身邊的他眨眨淡眸，一會兒後慢慢地走到被雷格摔在一旁提箱旁，看著那敞開提箱中的物品——數把大小不一的刀刃，看起來像是菜刀，有的刀口還有缺損。

「帶了這麼多把菜刀出來殺人？呵呵，的確是當成腐臭的肉塊了呢。」
「粗糙的刀，粗糙的手法，嗯——不行啊，雷格。」
雖然沒有機會親眼看到雷格殺人的場面，但是看對方那副毛毛躁躁一點都不冷靜的模樣，加上使用的器具這麼的隨便......啊啊，要當個殺人犯也應該藝術一點，現在這樣不就像個愚蠢的莽夫嗎？

蹲在提箱旁，諾九雙手環膝，半張臉埋在雙臂之中，僅僅露出那於月光下泛著隱晦光芒的淡眸，微微瞇起，猶如彎月，帶著戲謔。

「你呀，連冒牌貨都稱不上呢。」

——真讓人失望啊。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