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中文件上那明顯的赤字就知道自己錯估了東西的消耗，本來就毛躁的頭髮在那雙手無情的摧殘下更顯蓬鬆。
鵝黃色的檯燈照躍著桌面卻沒辦法掩飾那刺眼的紅，小小的嘆口氣讓鋼筆重新回到白紙上開始書寫，房間除了紙筆摩擦的聲音就只剩下因為煩躁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陪伴著自己

在確認完要採購的數量果斷起身，抓起隨手扔在沙發上的灰色大衣披上往樓下走去。
金色瞳孔在電梯門打開時明顯一縮，本以為沒有人的交誼廳此刻正坐著一個短髮青年，對方面前似乎有個發光物體，那好像是叫……電腦？
記得之前路德曾問要不要學，不過好像被自己拒絕了，畢竟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瞬移過去就好了。

對方的背影不是很陌生，是近期進來公寓的住戶，至於名字就真的……等等、這個髮色我有印象。
「……艾斯先生？」眉頭一蹙，嘶啞沉穩的嗓音緩緩道出眼前人的名字，「這麼晚了，不回房休息？」

艾斯原本是有打算要做什麼的。
不過當他走到二樓的時後發現自己忘了自己要做什麼，手機、記事本，還有身上帶的電腦全部都沒有紀錄過自己想要做什麼，看來是件臨時起意的事情。

既然都來到了這裡，他想著也許過不久就會想起來，將剛好打開的電腦跳換到了遊戲畫面，但卻一不注意就沉迷於遊戲當中。
曾經靠著此為生的艾斯技術自然不弱，在對戰遊戲裡幾乎能贏一場又一場，偶爾輸在隊友沒觀念沒配合又或是與敵方時力幾乎不相上下時出了一點小意外。

當有誰來到他的身邊發出聲音的時後，他正巧結束一回合的戰役，畫面上跳出了遊戲角色精采重播的影像，是他操控的角色玩美的完成一波輸出的畫面。
他抬起頭來望向聲音來源，帶著的白色帽子是個讓人很有記憶點的特徵。

「晚上好，賽勒斯先生。」聽到對方提及時間，他才注意到原來夜已深。
他向對方點點頭，手裡沒忘控制著自己的電腦跳出遊戲準備，以免在這種時刻下又突然開始下一場遊戲。
「一不小心就忘了時間了……你呢？」

「有事要外出。」至於要幹嘛……總不能直白的告訴對方：因為自己估錯數量所以現在要去買這類的話吧。
對方的螢幕上顯示的是跟自己記憶中不太相同的畫面，基於好奇而難得的開口詢問，「艾斯先生是在……玩電腦遊戲玩到忘記時間？」

「……是這樣沒錯。」
艾斯沒法否認，螢幕上明晃晃的就是遊戲畫面，但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羞恥的。
不過聽對方這麼說，他也多少有意識到自己該回房去了，快速的將遊戲關閉、電腦也跟著關上的同時說著：「夜深外出的話路上小心，也記得休息。」

前面那段只是很正常的客套說詞，後面的則是單純因為對方的聲音──雖然不太清楚那嘶啞的聲音是為何如此，他也不記得對方之前說話的聲音是如何，下意識的認定了也許是沒休息或沒喝水的結果，不過此時關心一下對方也不突兀。

「好，晚安，艾斯先生。」既然對方打算離去那也就不多做挽留，拉好衣服才剛踏出公寓便想起有封重要的信件忘記拿。
抱持著也才幾步路的想法難得沒有使用能力而是罕見的轉身再次踏入公寓，來到二樓時卻發現剛剛說要回房的青年依舊坐在那而有些疑惑。

「艾斯先生？」依舊嘶啞的嗓音再次喊出對方的名字，這次卻帶著幾分疑惑。
……是忘記帶到證明嗎？
雖然有提醒住戶要記得隨身攜帶住戶證明，但也不是沒有遇過像是剛洗完澡或是換衣服而將東西放在一旁最後忘記拿取的例子就是。

對方離去之後，艾斯便站起身準備回房間。
但是才剛起身，他的動作就很明顯的一頓。

「……」他剛剛準備做什麼來著？
他回過身看著空蕩蕩的交誼廳，拿出了手機來看了眼時間。
完全想不起來剛才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深夜時段會坐在這裡休息，唯一覺得有可能的也許是自己餓了想吃宵夜──

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往身後的公共廚房看去，但是裡面的燈沒開，感覺起來也不像是有再煮什麼東西的樣子，仔細感覺起來，他也不覺得自己的肚子有多餓。
他又坐了下來，單手抵在下巴上，思考著自己到底是來幹嘛的時候，聽見了有誰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

循著聲音來源望去，看見那頂讓人有記憶點的帽子，艾斯沒有忘記對方叫什麼名字。
「晚上好，賽勒斯先生。」朝著對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是準備回房休息了嗎？」
突然間遺失的那段記憶讓他此時說出來的話有些突兀與違和，且讓人感覺到莫名其妙。

對方的話讓凱薩明顯愣住，如果沒記錯的話距離出去回來也才不到三分鐘而已，但對方居然會問自己這種問題。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艾斯先生，你還記得我們剛剛見過面嗎？」與其在心中疑問倒不如直接開口還比較快，反正對方不願回答也就算了，頂多自己多多注意一下即可。

聽到對方的問題，艾斯沉默了幾秒。
隱瞞？這樣以後肯定會有諸多麻煩，但若坦承的話，也不知道自己這份剛找來的工作會不會因此丟失，雖然他有方法可以讓自己在工作中保持專注，但卻不確定對方會不會繼續雇用這種有精神疾病的員工。

這些問題他在當初也不是沒想過，原本想說能撐幾天是幾天的，結果沒想到沒上工幾次就被發現了嗎？
「……啊啊、抱歉。」明明是越想越煩，艾斯停頓片刻後開口的聲音卻不自覺得帶上笑意，通常面無表情的臉此時也露出了笑容。
他沒有多做其他說明，直接了當的回覆對方的問題：「我忘了。」

忘了？
還真是讓人覺得有問題的一句話。
「艾斯先生，有記憶方面的問題？」直接走到對方身旁開口詢問，彎下腰與人對視，金色瞳孔瞬也不瞬的望著人，「請放心，不會趕你走的。」
畢竟對方那幾次的表演可說是完美無瑕呢，要不是今天這難得的機會搞不好真的不知道對方有這方面的毛病。

「是啊、一直被困擾著哦。」該說不愧是總管嗎，感覺十分敏銳呢。
明明是可以有其他種解釋的，卻能夠敏銳的直接猜中正確選想，也能夠知道他所擔憂與考量的事情。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如果被趕走了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抵下下巴的手放了下來，他抬起頭來沒有迴避的看著對方的雙眸，帶著笑意的聲音吐著不知是真是假的話語：「這樣的話我該如何報答你才好呢？」

點點頭對於對方的話語趕到認同，也因此理解了為何對方總是習慣帶上那些東西。
是為了隨時記錄吧。
「是我們選擇不過問住戶過去，所以不會因為這樣而趕你走。」對於後面那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話語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淡淡的開口繼續說，「詳細說明一下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聽到對方那麼說之後，艾斯臉上又恢復了面無表情，轉變的速度如同翻書般快速，然後他往後靠在了沙發上，沉默了一陣像是思考些什麼之後才再次開口。
「我是魔法使。」他說。
「該說是魔法使的宿命嗎──畢竟從出生開始就能夠運用周遭的魔法元素，到最後自然是要將借來用的東西給還回去吧？」他伸出了一隻食指在空中晃呀晃，此時空中的魔法元素全部都聚集在了他的手上，這些不是常人能夠看到的存在，但也許對方看得到也說不定。

「元素們會慢慢一點一滴的侵蝕我們的身體，每個魔法使受到反噬的狀況也不同……我的話，就是記憶喪失。」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那些依附在手指上的元素，最後輕輕一彈指，元素們便全部散去。
「在這裡的魔法元素很充沛，所以我很喜歡，忘記的次數也比以前少。」但是卻不是完全避免，這也同時代表著這並不是完全可避可逆的事情──最終他將忘記一切。

「是遺忘現在？還是過去？」對於頭一次聽到這種話題感到些許興趣而拉了張椅子坐在對方身旁，隨著對方的動作似乎可以瞧見那特殊的光芒依附在人的食指上，然後消散。
狼耳微微抖動，毛絨的尾巴也在後頭輕晃說明著主人的心情很平穩───甚至可以說有些新奇。

瞧著對方似乎挺感興趣的模樣，艾斯只是簡單的回覆了，那屬於他的最後：
「不論是現在或是過去。」
沒有再做其他詳細的說明，也只是他認為這樣就已經足夠，其他方面的事情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也跟這些沒有什麼關聯。將這些暴露出來沒有他想像中的難受，但也許只不過是因為這並不是他最脆弱的部分，還有眼前的人並不是他最在意的那個誰，跟陌生人吐露一些難以說出口的話總是比較輕鬆容易。

「還真是特別。」簡單一句便將獲得的資訊作結，不是沒有聽過類似的疾病，只是通常都會是擇一……也可能是自己見識淺薄就是。
「多久發作？還是隨機？」撐著頰倚在上頭，另外一手反射性貼上桌面，下秒一封信便出現在下方。

「隨時都有可能。」狀況好的時候幾個星期都沒問題，差的話隨時都有可能。
但目前的狀況來說，艾斯自認還算是可以的，偶爾忘記點小事也不成大礙，他還記得自己目前的身分與工作，至少最重要的東西他沒忘。
看到對方突然從桌上拿出了一封信，加上剛才兩人第二次見面時，對方對於他的發言所做初的疑惑稍微推測了一番。

「……你是有事情要忙嗎？」
不是準備回房休息；可能是剛才才從樓上下來離開過，或是剛從外面進來過後又離開；現在突然拿出來到手上的物品……是忘記帶了什麼的意思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既然能夠用能力拿取，為何會特意回來這邊才拿，但是目前看起來好似是如此沒錯。

「確實有事要忙。」點點頭算是肯定了對方的話，「偶爾也想運動一下身體。」
另類的解釋了為什麼有這能力卻不使用的原因，雖然不清楚對方會不會在看到之後心中有這疑惑。
「隨時啊……」墨眉小小的往中間聚合，但就目前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對應方法而陷入短暫沈默，最後吐出像是處理又不像是處理的辦法，「介意讓我知道重要的事情嗎？多一個方法提醒也安全些。」

疑問就這樣被對方直接解答，艾斯理解的點了點頭。
不過後來所說的事情，他卻一時之間無法明白。重要的事情？怎麼樣的事情算是重要的？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身份與存在過的證明，但這些並不會因為遺忘而跟著抹消，也不用特別告知別人……
左思右想，一時之間他還真的不知道該與對方說些什麼，於是便索性問道：「……重要的事情，例如是什麼？」

「……」才想開口卻發現不管是哪種方法，在沒有一個重要──所謂隨時跟在對方身旁──的前提下，效果根本說是大打折扣。
「……不，沒什麼。」搖搖頭決定保持沉默，撇了眼時間才驚覺居然快到了店家關門時間才想起自己本來的打算，「晚了，艾斯先生剛剛是要去休息的。」
直接告知對方剛剛的打算。

突然的改口只會讓艾斯困惑，但既然對方選擇了轉移話題，那他也不會有什麼意見，自然地配合著：「是這樣嗎？那我就回房休息了。」
「晚安，賽勒斯先生。」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向對方點點頭後便起身離去，離去前不忘與對方告別。

在完全離開對方的視線之後，艾斯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氣，鬆開了不知何時一直緊握住的拳頭。
就這樣吧，這樣子的發展並不壞，那麼這樣子就足夠了……

「晚安。」比剛剛還要柔和些的嗓音緩緩吐出回應，在人離去之後抬手撫上電燈開關，微微施力按下讓交誼廳重新被夜晚的顏色染上，當然還不忘貼心的留個小夜燈以免有人臨時有事外出──就像自己一樣。
收回手的同時人也從站立的位置上消失，交誼廳重新被靜謐佔領不留下一絲聲響。

無人的街道突然多了個黑影，冷空氣迎面襲來讓自己下意識拉了拉衣領，反射性抬起頭望向天空的皎月小小的嘖了聲。

「……快去快回吧。」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