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不靠聲線辨認，這種問題也只會出自他嘴裡。
既溫柔，又多餘。

「我能說不嗎？」窗外射入的晨光使尚未適應的雙眼瞇細，一併壓縮佔視野大半的面容，陽光本體卻彷彿是在室內，於此時正趴伏身上的男人周遭閃耀。

「當然可以。」他笑，宛如拒絕意圖明顯的反問太過可愛，「我是你的精神體，但即使不是，我也絕對尊重你的意願。」

雖不確定對方所說的精神體是什麼，卻莫名自然的接受了。

——就連接下來衝口而出的話語也是不假思索。
「這麼說來，殺了我難道也是我的意願？」

原本期待男人會為此露出罕見的困窘神情，未料他平穩如昔，僅笑容染上一層神秘。

緩緩開啟的雙唇像為無瑕的臉蛋增添裂痕。
「確實可以這麼理解。」

什麼？

「怎麼一臉吃驚？你早就想死了，紫。」
「其實你很高興，我也是。」

這個男人終於瘋到無藥可救了嗎？

「能親手送摯愛上路真是愉快。」
「我相信你十分明白。」

明白什麼？

「啊，看，他快不能呼吸了。」
「我記得他叫銀，是嗎？」

「銀快不能呼吸了，紫。」

他在說什麼——

男人上一秒仍慵懶依偎於胸口，下一刻卻已佇立遠方。他朝人伸指，指尖所向是一個正被雙手掐住脖頸的青年，而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唯一的兄長。

「哥哥，好難受，救我……。」
不，我在做什麼，快停下——
「銀，對不起，痛苦很快就過去了。」

面對弟弟扭曲的臉，他機械式地吐出沒心沒肺的話語，本該鬆開的十指愈漸收緊，一切盡違本意。

——然而本意為何？

海森，救我，我快殺死銀了——

他扭頭尋覓男人的身影，卻只見倒映鏡中的自己。
——一張淚痕滿佈卻咧嘴大笑的瘋狂面孔。

「哥哥……拜託，放過我……。」

海森拜託快阻止我快阻止我拜託阻止我不然我會殺了銀快殺了我拜託殺了我殺死我吧海森否則銀會——

「放過你，誰放過我？」掌心傳來的脈搏跳動越來越微弱。

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死我殺——

喀啦。

「……。」

「……。」

「——銀！」

從床上彈起時，時針剛跨過三點。
房內只有他一人。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個夢。
他曾為了這個夢驚醒過無數次，每次都是在海森的安撫下才睡回去。

但現在不可能了。海森不在身邊。

而且他也死了。
但沒關係，他找到了替代方案。

「死人也會做夢嗎？」一如往常走到浴室朝臉潑水後，他抬頭看向鏡子。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銀髮青年。

「不要怕，紫，你並沒有殺死我。你看，我還好好的在這。」青年為使人安心而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令他覺得自己又可以睡個好覺。
「太好了，銀，你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