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行動小組的黑色座車停妥於大樓地下室,他們一行人把握僅有的一點時間整備。
每個人都帶著疲憊與矛盾的亢奮,那份戾氣建立在一整週闔眼時間不超過個位數的壓力,以及沒人記清上一餐好好坐下來吃完一個便當是什麼時候。
走往辦公室的路上,留守的小後輩手捧著個橙橘色南瓜提籃,一臉喜滋滋的模樣。
但下一秒他的收穫便被強制徵收充公,面對餓到雙目充血如狼似虎的前輩們,小青年傷痛的哀怨被無視個徹底。
用後臼齒咬碎硬糖,薄荷的清香伴隨甜味帶來和緩的提神效果,卻沒能紓解韓文清緊皺的眉。
二十四分零七秒,副手報時的平穩聲音傳來,預告時間巨獸在身後追趕。
糖塊被牙齒持續研磨,變得細碎、溶於唾液,最後被吞嚥。
哪怕是一顆糖融化的時間,他們手上動作未曾停歇。
黑色皮褲緊覆雙腿,厚底亮皮靴上有許多瑣碎且不必要的銀色鏈條與裝飾,在行走間發出響亮碎音。
不知是什麼面料的短袖上衣,貼合軀體,薄透的像是層深色皮膚,隨著男人呼吸頻率,胸膛的起伏與臂膀精實線條一覽無餘。
上衣很短,他幾乎露出了整個腹部。
但那並不像是個弱點,反而彰顯這副軀體蘊含的力量,清晰的肌肉分佈並不如健美選手般浮誇,柔韌線條更讓人容易聯想到叢林中貓科猛獸。
下腹被棕黑色人造毛皮掩過,連著身後一條粗實狼尾。
從打扮成吸血鬼伯爵的張佳樂手中取過頭部的飾物,為了不影響行動,那狼頭罩像是兜帽般,遮住了男人一向俐落清爽的短髮,增加一對豎直如警戒狀態的尖耳。
人造皮草長度觸肩,有點發癢,但還在可忍受的範圍。
金屬製的半臉面具,鏤空眼型上揚,並強調狼突出的吻部。
一切就緒,僅露出那下顎線條的男人,對他的隊員們露出平時少見,刻意加深的笑容。
這讓韓文清整體氛圍截然不同。
「出發。」但那下達指令的語氣,依然如此果決不容遲疑。
六人小組,五人潛入、一人接應。
今晚是節日的重頭戲,盛大的變裝舞會被舉行。
讓他們必須以如此方式接觸的並不是過去熟悉的對手,根據線報與調查,這場由外商出資的奢華舞會是為了讓兩方外地幫派在本市敲定協議甚至紮根的幌子。
未知的敵手,讓警方繃緊神經。但他們不會因此亂了陣腳,如果想在黑夜間尋覓一些什麼,只能讓自身化為影子。
特別小組成員們很輕易的融入被酒精甚至可能有些興奮劑混雜的氛圍。
就算是不近女色的韓文清,都能夠自若的以充滿磁性嗓音與幾句聽來強勢的言詞,讓他身旁不乏主動接近的女性。
掌心端著一杯色澤醇透的裝飾用高檔紅酒,喻文州將隱了短小槍械在其中的長柄鐮刀勾於臂膀之間,被繁複黑絲面料裹住的身子倚著大理石鑿就的亮面橫欄,自二樓向下俯望。
遮住左面的象牙製瓷白骷髏面具在水晶吊燈刺目的光線中深深淺淺地勾勒出眼窩下繁複的雕花紋路,卻是半分掩不住藍雨首領眸底顯而易見的饒富興致。
一旁派對的籌畫人還在侃侃而談,內容無非是關於黑市生意上的利潤盤算。他騰出了三分心來應對著,剩下七分卻是都挪給了眼下混跡而入的警官。
縱然上半邊眼臉被面具的硬質光澤給掩蓋,然而從下頷線條和金屬製品縫隙中透出的銳利眸色依然可見其面目端倪,遑論憑著二人之間的過命交情,這點偽裝於他而言幾乎可算是毫無用處。
只是就這麼大大咧咧地孤軍闖入黑幫老巢,不知該說是膽大包天呢,又或者算是有勇無謀。光是圍在身邊的那些個女人就沒一個善荏,一夜情都要算是單純的。
喻文州淺淺瞇起眼,看似愉悅地在覆面的骷髏之下彎起了半邊唇角。
似乎察覺了男人的心不在焉,外來者停下了商討的話語,順著藍雨負責人的目光望過去,察覺不對勁似的蹙起了英氣的眉眼,正欲開口,卻是被一旁溫文的語調給搶先一步:
「放心吧,那是我的人。」看在此次雙方利益一致,提拎警方一把,賣個順水人情倒也無妨。
於是喻文州從善如流地將人劃入了自己的陣營。而那人日後若有機會得知又會氣成什麼樣子,那就不在他考慮的範疇之內了。
「至於您剛剛提的、關於合作的問題,請容我過一段時間再予以答覆。」眼見底下韓文清在同女人們周旋幾回合後似乎意欲離開宴廳,他將手中的高腳杯交予一旁的侍者,佯作未見東道主略帶不滿的神色,喻文州笑著拉起兜帽覆住臉面,而後朝人短促一頷首。「告辭了。」
情報販子、黑道情婦、重點關係人…。
韓文清在心中一一核對那些女人的身份,他蒐集著資訊,像是順著蜘蛛絲走往中心,又像是拼湊血色拼圖。
必須繃緊神經,卻又得在迴身時刻意讓步伐緩上一拍而與另名纖瘦男性發生碰撞。
韓文清伸手穩住對方的肩,詢問他是否無恙。
話題被自然的接續,像撲克牌被彼此一張張拋出,每個人都有底牌,只是看誰能夠掌控牌局。
這場宴會的參與者各有來歷,混雜的水要比原本預想的深。
取過侍者的酒杯,皮革的厚底靴轉向三點鐘方向,純黑的牆上鮮血淋漓,看起來正好合適巡獵的狼在此地稍作休息。
不過命運總愛好惡作劇,剛步出地獄之門的死神在昏暗與艷紅燈光中逼近,鐮刀冷冽的弧度從夜幕間閃現,親暱架於狼人裸露的氣管前。
「……。」雖然隔著面具與布料,身後那人的氣息依然如此清晰彷彿此地僅有渾身赤裸的彼此。
三秒鐘的考慮時間,韓文清反手置於背後抵在對方腹部的瑞士左輪手槍被先一步收起。
然後他稍退一步,讓彼此身軀間隙少於一般人會保持的安全距離。在旁人眼中顯得曖昧且情色。
彷彿嫌彼此之間的距離還不夠近似的,來者架於對方肩頸處的黑色長鐮又復輕巧一勾,使得彼此身型曲線緊密貼合至毫無縫隙,下頷則就勢靠上人頸窩,帶笑的唇角近乎貼著對方的耳廓窸窣低語:
「先前我打了那麼多通電話都不應,這次倒是不請自來了,莫非你中意這種場合?」
非他矯情,又或者對此事當真在意,不過是想藉此提醒男人:此事莫要插手,此處不宜久留。而此時身處他人屋簷之下,談話遭到竊聽是家常便飯,若是直言,怕是兩人都得即刻遭殃。
不可否認地,此些優秀警員的喬裝近乎毫無破綻,然而黑道的習性可不是短期之內便可培養起來的,明裡暗裡的條則星羅棋布,稍有不慎便可能露出馬腳。遑論今夜聚集於此的可不是一抓一籮筐的小角色。
喻文州收起鐮刀,自覺後退一步。唇弧仍是彎著的,眼角眸梢的笑意卻幾乎褪盡。
「快些回去吧,老韓。」
「……這麼急著趕我回去,是不高興了?」沉著語調帶了恰當磁性,彷彿面對彆扭戀人的安撫。
引起四周恰到好處的注意,卻又如小成本的通俗電影情節,使旁人發笑卻不值得被認真對待。
挽留人的肢體動作,掩飾眼底思緒。
寬大厚實的掌扣於死神手腕,邁開步伐阻去對方退路,那逼近像是附和樂音的舞步。
男人將獵物逼至牆角,讓對方只能在自己懷中間隙呼吸。
拇指在微涼皮膚上看似挑逗的摩挲,唯有直視韓文清的他能明白這與情慾無關,和逼供還更接近些。
藍雨來了多少人。
在彼此接觸的部位刻劃下一字一句,韓文清並不擔心對方聯合外來勢力威脅警方。
畢竟撇除喻文州遊走灰色地帶的身份外,他著實是名優秀商人而不會做出毫無益處之事。
似乎自那低沉語聲中聽出了一點藏匿於表層挑逗之下的咬牙切齒,喻文州不由得想笑。
「怎麼會,」未執鐮的那只手按上人裸露的腹部,順著柔韌的肌肉線條一路向上遊走,途經胸口之際還不輕不重地在上頭掐揉兩下,感覺對方呼吸幾不可見地一滯,方才滿意地單手勾上韓文清頸項,掌心扣著人後腦勺,當著一干人的面逕自吻上男人略微乾燥的唇。狡黠若狐的眼卻未曾閉上,反倒直直望進那雙輪廓深邃的漆黑眸心——
一下、
兩下、
三下。
他將問題的答覆巧妙掩藏於眼簾翕闔的次數之中,確認對方讀懂了自己的暗號後適才鬆開桎梏,拿指腹在男人被自己舐咬成微紅顏狀的唇瓣上輕輕抹了抹。
「我可想你得緊^^」
這倒不全然是個謊話。
男人並不因為這個對他們來說連淺嚐都算不上的吻而忽略周身任何細節。
忘記是局裡聊天時聽見還是網上看見,關於一份調查指出,目睹他人接吻往往會因為感到不自在而轉開目光。
一點、兩劃、W
兩點、I…
W.I.T.H.D.R.A.W—WITHDRAW
甲面輕輕敲擊隱藏於錶帶內側的通信器,在無人注意的空檔將指令發出。
光藍雨便來了三十人,可以看出地頭蛇對於外來幫派來犯一事的不悅。
原先警方猜測他們會保持觀望,看來並非如此。
將特別小組撤出,改為保持距離的監控。
雖然不認同幫派的黑色法則,但為了顧及人員安危與一些難以被明說的平衡,韓文清選擇妥協。
「是嗎?那我們不該繼續在這浪費時間。」手臂攬上那被鴉色布料掩飾的窄腰,只有喻文州能明白看似輕環的臂膀力道有多麼強勢。
「跟我回去。」這個邀請究竟是為了將藍雨首領行蹤掌控,作為一道牽制防線?還是字詞間內斂而不外露的灼燙?
或許連韓文清也沒有準確答案。
他執起方才在自己身上遊走挑逗的修長五指,將唇覆於指節。
一般人做來或許浪蕩輕佻,但男人偏有本事讓這動作如信仰死神的虔誠教徒。
喻文州不置與否。以為這純粹是為掩人耳目的玩笑話,眉峰一挑便可揭過,然而眼前的男人卻似乎對此抱持著出乎意料的認真態度。至少自腰際傳來的力度和踏往宴廳出口的腳步俐落且毫不遲疑,探尋不出任何虛偽造作的痕跡。
而不知算是巧合或者默契,他亦未打算於此地久留。
先前不是沒有外地幫派想來撈點油水,只要未曾觸及底線,他不介意分點利潤給其餘同行。然而此次的外來者眼神中過度的貪婪實在令人感到不適。
生意固然可做,但若輕易妄圖不屬於自己的那一杯羹,甭論合作,他甚至不介意動用點手段連本帶利討回來。
於是藍雨首領暗地裡打了個手勢,讓分佈在會場各個角落的部眾挪開對準韓文清腦門的槍口,同時眼神和隱沒於狂歡人群中的黃少天對了上,衝對方小幅度地揚了揚下頷,示意人做個善後。
他的副手十分隱蔽地翻了個白眼,倒是二話不說領命而去。
這片地域上大小幫派錯雜分佈,但論及排號,藍雨仍要算是首席。一旦得罪上了,雖不至招致死傷,然而把個月之內必能讓仇家血本無歸。且伎倆巧妙讓人難以追查。
而坐擁此地首要地下集團的男人的臉容,在界內自然無人不認。別說徹查,兩人在撤退途中基本暢通無阻,就連宴席主人也未敢攔截。守門人更是認個臉便輕易放行了。
從繁華街道轉入無人小徑,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影子之中。韓文清看也沒看的逕自拉開車門將攬在身側的他給推了進去,然後自己也上了後座。
那車內柔和昏黃的自動照明隨著車門開啟與關閉一閃一滅,模糊之間似乎可見兩副修長身軀似是迫不及待交疊。
「低頭。」笑容在黑暗中消失,韓文清覆在對方身上,彼此臉龐相距不到三指。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車外,更準確點說是他們來時的方向。
手臂探過喻文州的腰側,從座椅下方翻出一只通訊器,他熟練的單手戴上耳機。
『嗯,是我。我在車上,跟蹤人數約兩人,不…應該沒有暴露。』
在巡邏員警裝作不經意的經過後,那跟蹤而來的小混混便慌亂的消失在人群,看起來只是些想藉機勒索或找麻煩的傢伙。
他改變姿勢,從被自己壓倒的男人身上離開。狼首面具因為剛才的大動作鬆脫,而落在皮面座椅的角落。
在這狹小空間中褪去偽裝的他,少了唇角弧度眼神則更為銳利,那份張揚的侵略性被嚴肅與理性攔於眼底無聲灼燒。
還有一些必要事項要交代,且並不適合被黑道頭子聽去,儘管韓文清覺得對方光憑猜測就能掌控八九分。
但在反手拉開車門之際,男人做了一件或許連他自己都訝異的事。
指掌像是要掐入修長脖頸,實際上卻僅是虛扣。
陰影再次覆上對方,這次連三指距離都不剩。
比起接吻更像是啃咬,有些痕跡被製造在唇瓣之上與舌尖。
比起所謂親密接觸,更接近於回敬對方在舞會上的舉動。
在慾望勃發之前抽離,退出過於溫暖馥郁的空間。
站在車外,他點燃了一根菸,沒有抽,只是讓這一切氛圍襯托的更加曖昧模糊的偽裝。
現在是讓喻文州離開的好時機,尤其自己看起來像在車上度過一段美好荒唐的短暫時光。
就算仍有人在暗處監視也不會有太大的懷疑。
韓文清開啟加密通訊,不願去想車內那人的去留。
男人施予的力道堪足,車門被扣上,不至震盪車身,也並未在門與框之間留有空白尷尬的餘地和間隙。
他稍稍勻過呼吸,將肘部抵於皮質座椅撐起身。
車內隔音效果極佳,喻文州聽不見外頭警方的商討,也未曾起過竊聽的念頭,只是著手卸去長鐮,將藏於刀身和鐵製把柄接縫處的小型槍械卡入腰間槍套,又褪去身上繁雜的衣料,留下裏頭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修身長褲。而後自衣袋內掏出了手機。
趁著警官通訊的當口,反派勢力自然也得有所行動。
宴會場內有人操持,藍雨總部亦有人負責接應。估計出外勤的那些人此時還忙著善後騰不出手來,喻文州乾脆直接聯絡留守的待命人員。
藉著屏幕微光,他動指撥下嫻熟於心的號碼,無聲動作間硬底鞋跟卻不慎觸及某物,發出金質脆響。
輕巧而短暫地顰蹙,在接通電話的同時喻文州微微彎下身,順著響音處從座椅邊角摸出了適才二人較勁之間落地的金屬狼面。
「……阿軒,是我。」電話接通,身姿恢復正常坐態,將面具隨意擱於腿部之上,指腹順著鐫刻弧度劃過鏤空的眼框與鼻尖,最後停落於嘴吻,似在感受上頭冰涼的質地與那人雙唇之間的溫度究竟相差幾許。
「我今晚不回去了。……嗯,有其他事要辦。」
聽著自話筒中傳進耳裏的熟悉口頭禪,深知對方牢騷之餘總能將指令完美達成,他並未多言,只是笑著將手機提離耳畔。
探指掐掉電話的當口,車門恰巧從外頭被拉開。
嗆鼻菸味同時鑽尋著身周縫隙刺探而入,沾染了衣角幾針縫線。喻文州將臉抬至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正好對上韓文清的視線。
「做都還沒做,抽什麼事後菸呢^^」
「—你真不走?」
男人背著光,眉間清晰的怒紋足以把警局一干血性漢子逼退,儘管他言詞中的本意並非將人給趕走,而是些許遲疑,但外人總難以辨明。
脫去裝扮的喻文州,在昏暗燈光下顯得膚色白皙,臉微仰的神態猶如獻祭羊羔。
唯有那紅唇間吐出的字句提醒著韓文清,這人可不是能被捕獵的草食動物。
對方悠然自得的神態更像是蜘蛛,勾著手織著網張開嘴,薄唇上那抹艷紅並非胭脂或其他人工染劑,而是被摩挲吮吸的印記,也像是優雅的獸忘了擦去嘴角進食的痕跡。
—讓人難以轉移目光。
凝望對方好一會,最終他仍從車門前離開。
像是留一個出口、一個選擇。
逕自拉開駕駛座的門,將那身皮毛,包含掩蓋短髮的耳朵與腰際那圈連同尾巴扔到座椅下方。
然後才上了車。
而兩聲車門關上的聲音重合,後座的門被從外頭關起。
韓文清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鬆了口氣,只是握在方向盤的指因為有些出力而指節分明清晰。
他一直以為韓文清稱不上是不善言辭,不過是語氣混合黑面神似的臉容加成,使得脫口而出的話語過渡到聽者耳裡極易偏離主人原意。
然而在習慣男人的作派之後,隱於那張鋒利俊朗容貌之後的小情緒都隨著交手時間日久,經由記憶沈澱之後,在喻文州眼底一點一點明晰起來。
他並不打算離開,只是緩步由後座經過車尾繞到副駕。
或許刻意不行經車頭從而避開韓文清視野的這一點,以及途中刻意蹭慢的腳步頻率彰顯了青年確實存有吊人胃口的心思,但他最終依舊在男人的凝視之下開門入座,還順手將車內空調調高了幾度。
十月底晚秋入夜微涼,不管是員警或者黑道,都沒有放任自己感冒的理由——尤其姓韓的如今還穿成那副德行。
而後渾身淨扮的死神忽視了身旁那人的目光,探手繞過橫隔於兩人中間的車檔把和置物箱,一點也不順手地往人結實的腿根處毫不客氣掐了一把。又在對方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收回動作,擺出一個特別乖巧的姿勢,眼角還隱隱帶了點彼此都熟悉的顏色。
「今晚去我那兒吧,我給你指路。」
這麼輕易的邀請自己,代表對方住處肯定不只一處。雖然局裡因安全起見,今天在外頭幫自己訂了間酒店。
但對方住處的安全規格肯定更上一層,自己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這些理性思維在對方故意且挑逗的行為之下分崩離析。
男人倒抽了口氣,像是被觸及逆鱗,一拳幾乎要朝人招呼下去,卻被那雙眼睛的溫度模糊了怒意。
「你這人—」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淺淺吐出,那手臂與上身前傾似要將男人攏入懷中,但最終他只是將車邊的安全帶給拉下, 然後橫過、扣上。
喀噠的鎖扣聲,產生將人束縛於座椅上的錯覺,又或者該說在韓文清心底某處確實如此希望。
追上對方、親自上銬,像是戴上項圈,如同那些平凡人戴在手指上的那圈金屬。
低調的黑色轎車被平穩的駛於道路中央,流暢的切換車道,在準確的時機拐彎或稍微的搶過黃燈。
這給了那些暗地裏的追縱者不少難題,但這是韓文清的目的之一。
根據那清朗聲調的指示,他拐進一個立體式停車場,然後從另一個樓層出來。
隨即又滑入隔壁棟住宅的地下車道,這樣的起伏,彷彿過山車似。
確認身後所有不懷好意的影子都被盡數遺落在黑暗中,喻文州方才讓人將車身駛入遠離喧囂街市的靜僻小區。
途徑一小片樹林後,多幢外觀相仿的歐式建築躍入視野,羅列於道路兩旁,整齊地隨著街身延展,棟棟相鄰。若不是對此處甚為熟悉,只怕得在其中迷途好一陣子。
藍雨負責人置下的房產位於靠近衢尾的三層獨棟透天。整幢樓房沒有一把鑰匙,單靠指紋辨識系統進出。而除非入侵者在通過外頭小區特請的警衛後尚有能耐將房屋主人制住甚或斷腕,否則幾乎不可能成功闖入——若是不欲讓人打擾,那麼此處約莫是他分佈於本地多處的「窩」之中最為合適的一個。
黑色轎車平穩停入車庫,他領著韓文清進門。儘管屋內擺設齊全入流且環境時尚而整潔,然卻因著主人不常歸來而較尋常人家少了些煙火氣。
屋門甫一扣上,喻文州便扯過人領口,一舉咬上對方下唇噬咬舔吻,另一手探入韓文清髮間,緊扣著男人的後腦勺,那吻勢像飢渴多日的獸類相互殘殺,又似是久旱逢甘霖。
他們甚至連臥房都沒能抵達,便彼此壓制著雙雙滾倒於沙發上。
下意識伸出手臂攬於那背脊作為緩衝,卻是將前身暴露在他人眼前。
韓文清不知道是第幾次咒罵起替自己準備這身衣服的人,同時因那微涼掌心毫無阻礙的貼合下腹而發出融合不滿與饜足的矛盾低喘。
他們接吻,但又遠不只接吻。打亂彼此的呼吸及心跳頻率,將所謂原則連同衣物拋在足下。
襯衫扣子被扯的零落,掉在地面滾動消失在狹縫,彷彿暗喻這場沉淪。
利牙啃上鎖骨時被修長的腿纏於腰際,本來優勢的局勢下一秒改變,重心搖晃側傾,那人順勢翻身坐於自己腹部,黑的純粹的眸底情慾與得意之情滿溢。
但這並不代表最終勝負,皮帶被解開抽出,在半空中拍響,是下一局再啟的信號。
用言詞試探,用五感摸索。菸草、酒精、昂貴的化妝品與拙劣庸俗的香氣,他們沾染上太多無謂的氣味,那些黑暗污穢腥血刺激著神經底線。
應當更為深入,將他的虛偽外皮揭開,露出血管、暴露筋脈,查看所謂的男人是否真如聖經所說拿一根肋骨去製造另一個人。
韓文清
8 years ago @Edit 8 years ago
戰線被延伸,當頭灑下的熱水喚不醒任何清明,也無法緩解彼此咽喉的乾涸。
水氣讓那件黑色薄衫完全貼黏於男人精壯的肩與胸膛。
將喻文州裸露的背部抵於光滑磁磚,水花沖去汗水與外界的氣味,僅有彼此的味道留下。
勾起最原始純粹、近似飢餓的索求。
蒸騰的熱氣氤氳模糊了近在咫尺的彼此的輪廓。
他渾身給水氣浸潤得沉重,不得不卸下一些防備;身上彷彿有什麼被解套,隨著水流的滑落逐漸分崩離析,順道也剝去了那些衣冠楚楚的漂亮模樣。
眼下所有的身份立場都不復存在,唯有情感是真實的。
動作間水珠沿著髮尾滴落,喻文州抬手攀上韓文清肩膀,前額親暱地相貼,眼睫上頭還沾著一點瑩亮水色,嘴角卻揚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可那張靨容卻又真實且忘我得難以令人生厭。
「韓文清,你沒吃飯嗎?」
──大力點。
再往後的話語已不必講明。只是素日勾起怒火的引線此時被移接到了別處,而這種挑釁足能讓彼此身體的熱度再相繼攀升一個等次。
韓文清
8 years ago @Edit 8 years ago
「我很餓。」所以做好准備,心理跟身體都是。
耳畔低語的聲調,在下雨般充斥回音的空間似有若無,卻又重擊核心勾勒顫慄。
從浴室踩出略帶溼意的腳印只有一對,但落於柔軟大床的是兩人交纏的重量。
這是場進食,卻分不出誰正被狩獵。
背部緊繃弓起像是垂死前最後的詠歎,卻又在修長的頸猛然後仰將瀏海末梢水珠甩落時帶出顛沛激情。
抬起足踝細吻,原以為是個勉強的姿勢,那人卻能上揚唇角順勢將精實窄腰拱起,將節奏掌控。
不是那種默契絕佳的四手聯彈,而是將彼此手中樂器或其他事物奪走,專心一致的緊緊交扣。
疼痛、快感,在施加的同時被給予。
職業、對立,在此時全都沒有意義。
就算連姓氏名字都無法被清晰呼喊,仍不可否認彼此接觸著連自己都陌生的靈魂深處。
抬起雙臂將對方的腦袋按入胸懷,他低喘著俯首輕吻男人髮際。垂下眼睫順勢遮住眸底令人難以辨明的神色。
臥室邊緣櫺框上鑲著的夜藍色遮光窗簾並未完全掩實,似乎有意供窗外星月自帷幕縫隙間窺伺一夜滿室的荒淫無邊。以及那一句相識至今都未曾出口表明的滿心傾慕。
這一晚喻文州睡得死沉,卻醒得極早。
意識矇矓睜眼之際,清晨正將夜幕邊緣蘸上曙光,漸次暈擴成黎明的顏色。
本以為床伴早已離開,探手想扯過棉被裹緊自身,未料掌心落點之處卻是撫及一片溫暖,隱約還能感覺到穩定心跳頻率──枕畔那人竟然還在。
身形稍稍頓下,隨後原先拎褥子的動作就勢轉了個向,將空調被覆於依然熟睡的那人身上,拉高至對方頸部位置。
男人睡得安穩,眉宇間慣性擰著的疙瘩已不復見,總微微抿著的唇角此時竟也顯得柔和。
明明兩人孽緣已久,這般端望對方睡顏卻倒還是頭一次。
喻文州自嗓子裡哼出無聲嘆笑,柔軟指腹輕緩擦過男人眼下熬出來的青黑,沿著面部線條向下,描摹過俊朗眉眼、直挺鼻樑,最後終將落於那雙唇上。
暖的。
簾縫篩了曦光入室,映得深黑眸心微敞。
或許待到天色大亮,而他心情優雅,屆時會一時興起替彼此捎上一份早餐也不一定。如同那些活得沒沒無聞卻悠然自在的市井小民。
不過眼下睡一頓飽足覺卻是比任何事都重要。
於是在往對方眉心貼予一吻後,喻文州擁著被褥重新躺下,單臂橫過韓文清胸膛,摟住人半邊肩膀。
是一個近乎佔有,甚至保護的姿勢。
而今時局動盪,外來勢力侵擾、黑白兩道對峙,表面明朗無波實則暗流洶湧。
在道上活過許多年,他早已懂得未來之廣袤難測,罕求一分現世安穩。每分每秒的順遂都是上天偌大的恩賜。遑論彼此都不是什麼能長命百歲的身份。
世道多舛,甚至難以容得一對平凡愛侶。相守一刻都已是不易。
而他明明不信命,且明知毫無根據的祝禱是何等天真且可笑,更從來不曾為了誰而祈求上蒼,此時卻是在闔眼之際固執地於心底默聲祝願。
若是可以,但願歲月情長,比翼成雙。
若是不能,也只求你一世順和,百年無恙。
結局這一把刀

已經失去言語能力了
………糖包玻璃啊
好吃

(無視連結)
哭著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