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明信片的當下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因為回學校一趟而錯過,在13日就派兩個小巫師去瓦德瑟巡視,確認對方的行蹤。(沒錯,就是濫用公權。)然而兩個小巫師貪玩,也沒去探究有沒有個銀白髮的姊姊來鎮上了,出了森林就放肆一番。
等不到消息的達慕也只能15日當天到鎮上打探消息,很久沒跟普通人類接觸,倒是挺愉快。最後輾轉在一個船夫的口中得知,希雅在一家附設酒館的旅店下榻,眉頭一蹙道了聲謝就前往該處。
「對,史特拉斯的亡靈節根本就可以稱之為嘉年華會。」希雅應和著湊過來的安的話語,美麗的女酒保搖擺著身軀,彷彿昨夜的瘋狂還未盡興。「啊啊很像,不過這個動作他們教我的是這樣......」
她丟著吃了一半的冰淇淋跳下吧檯的高腳椅,隨著安的邀請趨前示範著幾日前才學會的動作,然後因為那誘惑十足的舞動和女孩們笑成一團。在眾人慫恿著再一次的同時,不經意看向門鈴搖響的方向。
蓄長的髮和久違的面孔讓她一時半會兒沒認出來接自己的人,直到她意識門口的男人正巡逡著旅店內的旅客,和她對上眼這才停下笑鬧。「達慕?」
排開安跩著自己的手,湧上的萬般思緒她還沒能理解,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跑上前給了對方一個擁抱。「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早。」
「沒,派了人來找妳又沒消息,就提前過來了。」嚥下擔心的話語,對方無恙便足。「好久不見。」靜靜地回抱,抬起頭跟吧台的酒保點了頭打招呼。
「妳瘦了。」過了陣子他蹙起眉退開,用拇指跟食指輕掐住人的臉頰。「妳好像混的挺熟的。來好幾天了嗎?」先不追究不見以來發生什麼,他撫著人的肩到吧台要了一杯冰淇淋。
這裡的人他不是這麼熟,儘管村裡的入口離這不遠,但正因如此村裡的人不會在這逗留太久避免行跡被發現。
「昨天清晨到連今天算第二天?」那句"瘦了"讓希雅嘴角幅度略為下降。至於為什麼是清晨,因為前一晚她就睡在瓦德瑟幾里外的森林內,嚴格說起來她來到瓦德瑟算第三天。讓人困惑的是她在匹茲坦買新衣服的時候內衣還小了,怎麼達慕反而說她變瘦?「啊,可能是昨天晚上跟酒館的大家跳舞的關係?這裡入夜比我想像中的熱鬧。」
從離開學園那天開始還有她跟凱托之間急轉直下的關係,甚至是旅行路上的種種,她有很多事想對著眼前的人說。「我們剛剛在聊史特拉斯的亡靈節舞蹈。」
方才碰觸到肌膚的指尖微涼,那表示達慕待在戶外有段時間。「找我找很久嗎?我在史特拉斯查不到瓦德瑟的旅店,所以我只好寫上大概的到達時間。如果要走,我上樓拿個東西辦退房我們就能走了。」
在人坐下的同時她輕握過人的大手溫暖著。
「這樣啊。」學校也辦了萬聖節活動呢,大概是差不多的概念吧。挖了口冰涼的巧克力冰淇淋,雖然比起外頭的溫度,這只不過是一般室內常溫的甜品而已。
習慣性地回握住,沒特別覺得冷熱,畢竟海港的氣候已經比山裡暖一些了。「還好,就是吹了點風。妳想什麼時候走?我是無所謂。吃過午餐了嗎?」聳了聳肩,笑得溫柔,比起以前現在臉部的線條僵硬了些,但見故人仍平和。
「啊⋯⋯我是不是打擾到妳們狂歡了?」抱歉地笑了笑,擺擺手請人別介意。雖然以前也可以被稱作派對咖,不過現在果然不太習慣過於歡快的氣氛——感覺像是老了呢。
「午餐還沒......」提到午餐希雅漂開了眼神,回答倒是挺老實的。「我今天起得比較晚,身體還沒有適應這種光線。」
「我已經玩累了啦。啊,說到狂歡,本來打算後面再給你,不過既然想到了先讓你試看看夠不夠長。」她抽回手翻了翻隨身的小包,拿出一只麻袋。她從袋子內拿出皮繩編織的長鍊,長鍊上繫著一顆2、3公分左右,銀沙如夜的黑石。「我怕收了尾會太短。所以還可以改成項鍊之類的。雖然是現學現賣,把柯媚老師教的東西稍微調整了一下內容。」
「遲來的,生日快樂?」她將石墜放上達慕手心,端起自己剛才吃剩的甜品把用湯匙切下些許塞入口中。
「唔,也是。」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自己從學校回來也得靠看鐘錶調整日夜節律,可以瞥見平常毫無點綴的手上有只陳舊的錶。
「咦?」眨了眨眼,有點訝異地接受遲了兩個多月的祝福。也是,在八月底過後兩人就沒見面了。「謝謝。」他接過長鍊,在胸前比劃了一下,搖晃著的綴石在深藍毛衣的底反射著光。「感覺怎麼樣?」抬起眉徵詢人的意見,因為椅子的高度現在兩人對視的距離沒有以往那樣懸殊。
「啊——妳在這還吃冰的!」不知道為何現在才注意到,青年的音量不自覺地有點大聲。
希雅正想回答,卻被達慕突然拔高的語尾嚇得縮起肩。困惑又委屈的看看周遭和剛才還在達慕手裡的巧克力冰淇淋。「可是......唉,不吃就不吃。」
直覺和經驗讓她把反駁的話吞回肚子裡,眼前的男人比凱托還麻煩的一點就是叨唸的功力。她聽見尤菈"噗嗤"的笑出聲,臉上一陣燥紅,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下點心。「太大聲了啦。」
她很清楚那種訕笑代表什麼,縱使她自己說過不需要對外人解釋他們彼此的關係,實際上真碰到還是挺令人難為情。她將甜點的費用連同達慕的一起塞給尤菈,轉過頭對著達慕的杯子皺眉,而後伸手撈起那顆祝福石對比著人的模樣看了看湊近人耳邊。「我說真的,這次你訓得很沒說服力。」
「然後很好看,比幫我挑材料的人選得好看太多。」當初貝爾伍德怎麼會選獠牙呢?她白眼著。
「我沒訓妳,也沒不準妳吃啊。」他撐著頰斜眼瞥人,癟著嘴又挖了口冰送進嘴裡。「我是當地人,這種程度根本不算什麼,村裡是森林體感溫度比這裡冷上很多,我可無所謂。」沒注意到旁人的眼神,自顧自地說著。
既然人說了好看自己也就戴著了,暗忖等下怎麼回去,雖然有點介意人口中提起的人是誰,但沒準說了自己也不知道索性不問。「——那妳午餐想在這裡解決還是回去再吃?」他是不介意再多待一會兒,畢竟整天待在村子裡也是無聊。今天也為了希雅排開村裡的工作,所以時間很充裕,只要在晚餐前回去都沒什麼問題。
「嗯......你都坐下來了,表示回去吃的話會有點手忙腳亂吧?」希雅認識的達慕才不是嘴上這麼說的想法,她是偶爾脫線可不是笨。聽見那句話決定忽略,把話題跟著往後扯。「我比較好奇晚餐吃什麼?好久沒有和人一起下廚了。」
不想計較這麼多一半是因為達慕對禮物的反應讓她很是開心,一半是因為她真的也吃不完那份冰品。「材料買好了嗎?」
她還沒逛過瓦德瑟的超市或市集,本來自己一個人懶洋洋的,多了伴之後要她去哪裡都好。「我可以回房間換外套。」
「是還好,家裏也還有食材。」他聳聳肩表示不介意,畢竟他一向是把所有事情提前打點好的類型,知道有客人要來自然是不會毫無預備。「當然,妳想吃什麼的話,這附近應該也有超市什麼的。」雖然他不是很熟——村裡的食材多半有合作的物流精靈會送貨到府。不是說寒冷的地區通訊業都會特別發達麼,大概就是那麼一個概念吧。
「不過先告訴妳,這個鎮我不常逛。」順帶說明了為何自己明明一早就出門卻到接近中午才見到人,平時這裡不過是巫師們的交通樞紐罷了。
「要出去走的話妳得先吃點別的東西,血糖過低不但會視線模糊,在冰天雪地還會失溫暈倒喔。」說得誇張,自己也不信地笑出聲,不過正餐的確不能馬虎。
「我才不怕,有你在啊。」兩個小時前才吃了早餐,還有剛才三分之一客的聖代。真正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達慕對這裡不熟。「而且你煮什麼都好吃。」
如果不是特別要找什麼,逛街對她來說就有點困難了。拉瓦蘭養成的習慣,讓她對必需品之外的東西少有留心。這個天氣沒有目的的話還不如躲在被窩裡。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慵懶起來,她盯著達慕的臉噘起嘴。「如果瓦德瑟連你都不熟的話......我們還能做什麼呢?親愛的主人先生?」
「回家?」也沒什麼好反駁的,說到底自己在史特拉斯只會跑酒吧之類的地方而已,那不是他該帶熟人到的地方,更何況跟大衛還有利奧常居的據點也不在瓦德瑟。
他用手指點了點桌子,思考了一會兒道:「總之先上去收東西?」或許可以在附近隨便晃晃,瞄了錶一眼,現在應該是最多店開的時候了,在永夜期,各地的營業狀況都差不了多少,店主想開就開,想休息就休息,幸虧今天還沒有下雨。「不餓的話,我們可以在附近隨意逛逛,過幾個小時再回去。妳也可以買一些必需品?雖然家裡有些客用的,但我也不曉得妳平常用哪個牌子的消耗品就是。」當然,在架上的大概全是希雅沒見過的牌子吧,不過作為男性也沒什麼建議可以給就是了。
「遵命!但是我要你陪我,因為我有東西想問你看合不合適。」既然是到別人家裡作客,她不可能空手。縱使知道可能料裡都是達慕在張羅,她還是撈了一點自己的私藏品帶來。「我要順便換外套。」
看達慕吃得差不多她順口央求著,還刻意忽略了澐在腦海裡不滿的聲音。「而且我覺得我帶來的東西你會喜歡。」
她滑下高腳椅,滿眼期待的拉住人的手。「來嗎?」
「好。」沒多想什麼就起身,雖然作東道主給人請客不是很好,反正晚餐肯定是自己煮就算了罷,要爭肯定給說是不近人情的。
「今天我沒排其他事情了,妳要去哪都可以。」拍了拍毛衣讓坐姿捲起的下襬撫平。他隨著人的腳步上了二樓,在房門外停住。「妳要收多久?我在外邊等妳。」眨了眨眼,理所當然地靠在門鈴旁邊,絲毫沒打算進去的意思。
「別拖太久哦,晚了店會都關了。」以他對女性的準備時間的了解,他不在乎要在外面等多久,所以也只是必要性地提醒了句。
「為什麼你會覺得要很久?」戳了戳人的臉頰後她推開房門。昨夜自己並沒有拿出什麼東西,加上她起床時已經稍稍整理過,只不過換件外衣。房內的溫度保持的略高,她脫下羽毛外套拿出手中的魔杖讓物件自主排列起來。然後扶著門框探出頭。「真的不進來?好歹有位置讓你坐一下。」
低領的針織衫讓風灌入衣內,雖然內裡是必較厚實的襯衫,可實際上開釦的上衣讓她還得再套上一條圍巾才行。「討厭......走廊有點冷。」
說著,自己還搓了搓手臂。
沒等達慕回應,她拿著手裡憑空冒出的玻璃罐晃了晃蹭到人面前。一罐是離家前她做的桂花糖,另一手則是百里香浸油。「你覺得這個送你家人如何?」
「經驗談?」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讓他扶了扶額,希望對方不會追問。
「嗯——」母親喜歡甜食。打勾。是百里香啊,睜大眼看了一會兒,儘管認出來卻沒能憶起是什麼功效。「我覺得很好啊。妳如果只穿這樣要在外頭跟我對話,我就只好把妳推進去了。」把人轉向,推著人一起進房後把門帶上避免冷風灌進來。「這麼費心啊。」像是獎勵般地揉了揉人的髮,他臉上的笑容淡淡的,跟室內的溫度一樣讓人安心又溫暖。
「妳衣服有沒有帶夠啊?那裡的溫度比這兒還低哦。」抱著胸視線掃過行李,看向人身上的衣服。
「經驗?我在匹茲坦的時候有把冬衣買齊,另外帶點東西給你爸媽是禮貌?畢竟是我叨擾你們。」希雅沒有漏聽,只是在撫觸下舒服的瞇起眼,用調侃的眼神盯著達慕,一面把手裡的東西收回魔法空間內。「對了,我跟你說喔,這次我挑礦石的時候特別請那傢伙教我打磨,說起來也很有趣,他在工作室最常問我的反而是他老婆如果生孩子要取什麼名字。明明小孩三月才會報到,他一個月內張羅好所有東西,那時候連小孩性別都還不清楚。真的很令人感慨......一起長大的朋友現在已經是個傻爸爸了。」
她拿下衣帽架上寶藍披肩,將兩側的角結起套上光裸的頸蓋住領口並對著鏡子調整,從空間內拿出保暖的大外套套上。帶著毛邊的連身帽顯得有些礙事,但是她不想再多些累贅。
很好,乾淨俐落。她牽起達慕的手。「走吧,我們下樓退房。」
「別那樣看我。」不自然地搔著臉頰,難得浮現出微笑以外的表情。
靜靜聽人說著,一邊張望深怕人漏掉什麼的檢查房間其他角落。「妳聽起來很像年過而立還嫁不掉的女人欸。」輕笑著用鼻子哼了聲。他也才剛滿二十一,身邊的朋友沒有對象的佔多數,遑論有孩子了。
「好。」應了聲把門帶上,被人牽起也就順著人意沒有掙開,雖然理智上有股聲音告訴自己別跟女孩子走這麼近比較好。
「我說,不要在一般人前用魔法哦。」他的語氣很沉,接近警告的叮嚀。雖然不覺得對方不明白,但總是怕出什麼差錯。
「……比起這個,你覺得他們有可能讓我擺在那裡到三十嗎?」想到長老議會,希雅神情閃過一抹苦澀。
時機還沒到,那件事現在說還不是時候。她空出的手下意識揪著圍巾。如果可以不說……不,如果不說,那只突顯她誰都無法信任,她不希望如此。
達慕隨後交代的事情讓少女抬起臉,加重的語調顯得這個國家沒有她想像簡單。「那你可得好好保護我哦,騎士先生。」
淡淡的語著,她毫無反抗的淺笑。
「噗,那得看妳的報酬有沒有誠意了。」到了櫃檯,在旁邊等人把手續辦好。他沒略過對方一閃而過的愁容,但也沒打算問起。他要做的就是等待,或是把握她當下。
終於交了鑰匙。他手攬著人的肩跟門口的僮僕打了招呼,一出大門就是刺骨的寒風。
「妳會冷的話要跟我說哦。」身上的毛衣是自家製的,伸展性極高——當然是施了點魔法的——可以隨著意念成為大衣或背心。
「妳想先去哪?」被風吹著眯起眼睛,沒有目的地在零下的溫度亂走不是明智的選擇。「啊,等一下不要走散,畢竟天黑著。」到了晚間時間路燈是會熄掉的,這大概跟宵禁差不多意思吧。
報酬兩個字讓少女皺眉。希雅知道達慕在玩笑,但是她很認真,少了魔法她的武技可沒有辦法應付所有麻煩。她是真的會感到害怕。
「照你說的去超市吧?」她想到跌落掃帚漫長的那幾秒,輕嚥,拉上兜帽。「我也真的想確定自己沒缺東西。」
我沒有預計要待多久……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得好好準備。她這麼說服著自己。
身型上達慕替她擋下了部份風雪,對不要走散的要求她也只是溫順輕頷。
MrMs_達慕
7 years ago @Edit 7 years ago
「我開玩笑的啦。」見人皺眉,他順了順人的背。「嗯,那我們去買東西。」他讓她再捱近了些,迅速在手機上查好超市的位置,導引著倆人一起走去目的地。
「就是這了。」拍掉對方身上的雪,讓人先走。在瓦德瑟的連鎖超市,竟然還可以在此看到熱帶水果,空間比想像中的還要大。
「比我想像的還可觀。」希雅推來一輛推車,好奇拿起一旁的包裝。那是整盒的煙燻鮭魚,這可是拉瓦蘭看不到的商品。「生鮮全部都是家庭號……」
科維諾斯沒有人會大量儲備食物,因為太方便了。她看到開放式貨架上的水果更是意外。地熱培育?還是航空運輸?不管是哪種,都讓她感嘆人為力量的強大。「你想介紹一下嗎?」
她軟下眼神,伸手替達慕撫去衣上已經化成水珠的殘雪,還前後察看了下。「你平常用的商品之類的?」
「欸?嘛——」一時要自己說個什麼所以然也吐不出什麼有結構的介紹,但似乎得盡點地主之誼。「這邊特別一點的大概就是海鮮?」走到冷藏的櫃位,環視了一下。「那個是煙燻鯨魚,妳想吃的話可以帶一塊回家。」循著一些極圈特有的魚種,他們走到一面罐頭牆前。「還有我們有很多種罐頭,方便又好保存,魚子醬也很有名⋯⋯還有乳酪吧,對。」要特別鼓起勁詳述日常有種微妙的難為情。
走到日用品區,他的視線掃過去,看到熟悉的牌子。「平常洗髮精什麼的我是用這家。」拿著Philip B的沉香洗髮精,不過現在貿易這麼發達,大概各地用的牌子都差不多吧。
原來只是想知道哪些商品不會讓自己踩雷,直到達慕介紹到洗髮精,終於忍俊不住。這樣的達慕有點可愛。「好,如果要幫你買我不會搞錯。」
架上的食品差別太大希雅並不急著探討,如果有必要她可以仰賴天地。她拿起沐浴用品,大廠牌的這裡一樣也不缺,而她慣用的這裡沒有。最後她選擇大廠洗髮精和沐浴露放入車籃,那個牌子主打無色味天然產品,她可以自己再做後製。
而比較麻煩的是女性消耗品,整個走道上都是她沒見過的廠牌。她記不得自己是怎麼挑完走出走道,只記得打顆蛋應該會在她頭上熟透。
「應該沒有缺東西了。」她不知道達慕怎麼想,但是她跟凱逛超市沒有這麼尷尬過,那之後她有段時間只顧著消化自己的臉紅,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你要帶點零食回去嗎?」
「嗯?不用。」他滑著手機若無其事地走著,想這樣人比較不尷尬。「真的缺什麼的話,有郵購單很方便。」聳了聳肩,毫不掩飾自家宅的個性。「買好了就回去吧?」跟著人到收銀台前拿了個大購物袋,命人裝進去之後付了帳逕自提走。
「我在想,我們現在過去我爸媽店裡,打個招呼之後一起回來怎麼樣?」回去也要一段時間,或許得在店裡待在一陣子,不過自己也很久沒去了應該不至於太無趣。
看達慕提起袋子沒有放手的意思,原本想到魔法的她又默默把話吞下。一整袋東西消失太明目張膽了。
她隱約記得達慕好像說過自己的衣服是家人做的,聽到要去打聲招呼她並不反對。「好啊,如果他們知道我要叨擾早點打招呼他們也會比較安心。這樣說起來,是裁縫店嗎?」
她在科維諾斯的所有東西都是訂製品,真正的裁縫店和製鞋店她壓根沒見過。風雪變小了,少了風,乾燥的環境反而沒有這麼冷,行人來往的街道也更加變得熱鬧。偶爾她會凝望經過的櫥窗,不少東西正因為燈火而閃閃發亮。
「嗯?不算是?又算是?反正他們是服裝設計師但只接訂製。」說起來有點跩,嗯,他們是蠻跩的。撇撇嘴,傳了訊息給母親。
注意到人的目光,他開口:「想進去看看也可以啊,我們不趕。」給人一個笑容,他也喜歡這樣悠閒而漫無目的地閒晃。「或許再過幾天就會有佈置了吧。」聖誕節快到了。儘管那不是巫師過的節日,但曆法也受到影響,新年前後會有一陣子的假期。
「妳新年會在這裡過嗎?」他知道她沒決定什麼時候要走,也只是預先問一下,就算她臨時決定要前往下個地點,他也不會多說什麼。
瞥見人撇嘴她輕笑。果然在熟悉的環境裡人都會變得不太一樣。應著達慕的話搖頭。「嗯?沒有,我只是在想,我好像沒有這樣逛街過。……怎麼說呢,好像跟在學校那時候買東西的感覺不太一樣。」
提到新年,她才意識到這時間點會撞上許多節日。撒嬌的蹭了蹭達慕的手臂,她對著人吐舌。「會吧,雖然有點厚臉皮,可是我答應過你要讓你比較不無聊啊。原來這裡是過冬季的新年啊。」
科維諾斯是等待報春花開啟的百花節為新年,春天是光之神的恩惠。
真正吸引她的目光,是街角那間小店,櫥窗內有各式樣的欸乾燥花束和花環。或許是應景,店內還有著豐饒祭常見的麥穗和聖誕節的榭寄生。得到達慕眼神上的允諾,她興高采烈的推開門。
「是啊。」一言以蔽之,他點了點頭,跟上人的腳步。注意起對方的喜好,從禮品的選擇跟吸引她目光的事物得到結論。
雖然比起這些加工過或是人工製造的花草,他更傾向於接觸活生生的植物。「不過還真香啊。」或許是萃取過的香味吧,或是香氛蠟燭?他皺了皺鼻子,但不討厭。
「我不介意妳買些熟悉的或喜歡的東西裝飾客房,如果這能讓妳住的舒適一點的話。」儘管在旅行中,與家的氛圍更相近一些的地方更能讓人好好休息。
那個是假的味道。她皺了皺鼻子,對人唇語。染色的兔尾草、氣味強烈的蠟菊、玻璃盅內的永生玫瑰,很像她在家鄉的作品,但是這些只是擺設。
黑紙包裹的花束十分迷你,那是沒有染色的麥穗、滿天星一類的花材束成,中間是北方無法種植的棉花球。「這個才是真的,只有乾燥處理。」
「這個好可愛。」薰衣草淡淡的芳香還殘留著,中間的玫瑰花枝停在凋零前那一秒,華麗卻憂傷。她執起花束看了看,目光轉向一旁的吊飾。壓克力和滴膠的成品有著廉價的美色。她想不起來是誰說的:女人就如同花一般。
她頻頻回望那束薰衣草,最後還是克制住自己買雜物的慾望。衝著達慕一笑,只是看看她就很開心了。「走吧?我覺得待太久誘惑力只會越來越強。」
「好,聽妳的。」也回以笑容,雖然他覺得喜歡就買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樣就滿足了?」他們走出店,他沒漏掉她剛才忍住沒下手的表情。
冷風帶來的水氣的味道更替了方才的人工花香,瓦德瑟的空氣比起村裡有多了一絲海水的氣味。
「是說,妳花了多久時間從哪過來的?」在學期結束後,兩人除了那張明信片外沒有其他交流,他自然不明白她的近況。如此倆人相處起來還沒什麼隔閡也算神奇的事了吧。「我其實也這幾天才回來這附近,妳再早個幾天或許就等不到我了。」
「因為買下來之後我離開這裡的時候也會處理掉……感覺有點遺憾?」希雅深深呼吸,噘起嘴。冰冷的空氣洗淨肺部的香精殘餘,那些沐浴用品,就用薰衣草香吧。
聽達慕問起旅行,她遲疑了一秒。「沒關係,我是為了看你才來的,所以我一定會等到。」
「旅行的時間大概一個半月,我忘記我幾號出發的。從拉瓦蘭道 走到蘭德湖,跟遊牧精靈族一起騎馬到卡森草原,後來自己步行到史特拉斯才換火車。坐到匹茲坦之後又走過來。」很遠,但是很值得。
「也可以擺著啊,那些東西不影響家居空間的。」他朝人笑笑。
「聽起來很辛苦。」聞人那句有點害臊。「看來我不好好照顧妳可不行啊。」雖然自己從學校趕路一向是用掃帚飛直線距離,但也要花上十來天,對方要花這麼多時間其實也不意外。
「我記得妳後來幾天提前回去了吧,那邊都還好嗎?」隨口一提,雖然最後沒有送她,也不確定她實際哪天離開。
達慕的問題讓她原本輕鬆的表情蒙上陰影,希雅知道這個時間點不對,但是這時候搪塞眼前的人只會讓自己更不舒服。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手又再次揪緊了圍巾。「不好、非常不好。」
「科維諾斯神王在典禮上駕崩。」她不知道議會能蓋過這個消息,也就是說她在人多的地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選擇很正確。「報導說是刺殺,找不到兇手和凶器。」
「我記得的事情不多......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她努力在腦海裡尋找措詞,卻發現一片空白。「那個男人混在祭典的軍人裡面,武器是改製的小槍。......我知道是因為他拿我當掩護,子彈穿過我才打中神王陛下。」
她想拔腿就逃,但是恐懼比起意志更加強烈。
「⋯⋯。」他沒多說什麼,他知道這時候最好什麼都別說。靜靜地抱住人,抱得很緊很緊。他暗想要是能早點知道,他就不會讓她長途拔涉到這兒來,而是親自去接她了。
「沒事了。在這裡我不會讓別人動妳一根汗毛。」順了順人的背,他攬著人的肩往村裡的通道走。他不知道該不該追問下去,但至少不是在外頭。
倆人往山腳下走,附近已經看不見房舍的蹤跡。「會冷跟我說,嗯?」看到熟悉的地景,這裡風雪格外地大,在一處被雪厚厚覆蓋住的大石邊停下。
「嗯,穿過去哦?」他指著明顯沒有入口的地方說道。
那個擁抱讓她稍稍懈下防備,就像受驚嚇後被安撫的動物,緊繃的神經和惶恐因為達慕的溫柔而退去。希雅不太確定他們什麼時候離開大街,離開海。她喜歡森林,因為森林能夠隱去她的蹤跡,只有山神會毫無保留的庇護躲藏者。一口氣說完那些之後她就沒有再開口。反覆的打量著男人的臉龐,她在閱讀,理性和任性不斷拉扯,少有的,這次任性獲得勝利。
往人指著的方向望去,實際上肉眼看不見任何異狀。她握緊達慕的衣角。「嗯。」
「⋯⋯妳抓緊喔。」把人抱在胸前護著,沒幾秒就往石頭撞過去,很平常地進了另外一個空間,寬敞的洞穴邊上點了一排煤油燈。「這邊的人有點排外,如果他們給妳不好的臉色看,妳就報我的名字。」放開對方,回到自己的地盤達慕整個人鬆懈了不少。
「我的掃帚放在洞穴外附近,等下出去我載妳過去我爸媽的店那邊。」身上的毛衣瞬間變成長袍,可以感覺到洞口吹進來的風比方才冷上許多。
方才提著的東西用魔杖輕點也收進袍子的側袋中。
「咦?」在希雅能反應前他們已經穿過入口。從方才的焦慮回過神,她茫然的對達慕交代的事情點頭。這裡是達慕的地盤,雖然她不太清楚不好看的臉色會有多不好看,那句話還是讓雪白的眉黛動了一下。「好。」
風沿著通道吹出長長的嘯聲,不冷,但是出了洞穴之後必須小心著涼。拉起帽子,她收緊繫帶和鈕釦,調整圍巾蓋住口鼻。看著眼前的人打理,瞇眼,她揚起小手輕輕的撫過人微涼的頰。她的不安源自於不安好心的善意,不會是源自於赤裸裸的惡意,她習慣赤裸裸的惡勝過不安好心的善。
收手後,她把手插入腰測的口袋,遮掩下看起來滿是笑意。
「怎麼了?」他走在前頭,只有一條路,不到三分鐘倆人就出了洞穴,仍然是一片漆黑。用魔杖前端亮起微弱的光,達慕找到掃帚後回到人身側。
衣服的領子立了起來包住人的脖子和下巴,他跨上掃帚。「上來。怕冷的話妳可以把我的袍子掀起來鑽進去,這是外地人才有的福利哦。」他嬉皮笑臉地咧起嘴角,有一點在學校時的稚嫩。
把魔杖固定在掃帚前端做照明,抬手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也近傍晚。
達慕不正經的笑話讓她把眼轉了一圈,希雅拉下圍巾滿眼訕笑。「不是外地人的福利,是女孩子的福利吧?咦?不對,是誰的福利還很難說。」
那句太令人害羞了,但她這種時候就是會想反擊。跟著達慕跨上掃帚,她像那時候環住人,依然規規矩矩的。只是這次她感到疑問。「吶,我問認真的。有人對你這樣做過?」
她還記得達慕在森林說的事。那些她無法想像卻無比反感的事。想著,抱住人的雙手也收緊了些。達慕是好意,只是那種好對她來說很違和。
MrMs_達慕
7 years ago @Edit 7 years ago
「欸?我可是體諒妳從很暖和的地方來才這樣說的喔。」有一半是真心話,畢竟前面的路都是風雪,要說自己有什麼福利那就是他坐在駕駛座,要是摔下去他不會是最慘的那個而已,然而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哪樣?」不解地回過頭,掃帚在緩緩上昇,一直到距離地面40公尺的高度視線才能越過高聳的樹看到鎮裡點點的燈光。
「有看到那棟圓形的屋頂嗎,全村就只有我爸媽的店屋頂是圓形的,好幾次都差點被雪壓得塌下來。」他笑說。
「我才不要鑽你衣服......又不是小孩子。」執拗的悶聲,她終於發現那可能是原自於自己不喜歡和那些女孩類比在一起,另一方面她又無奈達慕對她的好有一半感覺起來就是把她當成小朋友。「我好歹也是個女人,再說這裡可以用魔法不是?」
她驅動和夏日那時類似的魔法,溫暖嚴密的包裹住兩人。「你很壞心眼。」
綿軟的語調聽起來有些危險,她枕著人的背。「告訴我真心話是什麼?我要確定你有多壞。」
「嗯哼。」被人指控著卻感覺到溫度。「沒什麼,只是貧嘴?再說我裡面穿的可厚了。」他聳了聳肩,其實不是她他也不會顧慮那麼多,他是喜歡且擅長照顧人,但對她又多了點關照在。
「山裡的孩子能有多壞啊,妳看,那個山頭是隔壁村的林地,每年會有一次大祭砍下夠資格的神木,我們村的男丁也會去幫忙。」他的速度不快,還在可以清楚對話的程度,但房舍也就在前不遠處了,掃帚的高度降低了一些。「等等會合之後搭雪橇車回去?這裡大人出遠門才騎掃帚。」卻是可以看到零星地有幾個小孩在低處飛著玩。
「神木?大祭?」對祭典她感到好奇,對雪橇車也是。「雪橇車?」
新奇的東西很快拉走她想鬥嘴的那分注意力,往達慕示意的方向望去,一片漆黑內只能大概分辨空地和林木的落差和村莊的燈火。她想看得更清楚,突然有些可惜沒套上那件"斗篷"。
「好啊,感覺好像很有趣。」很多事物都是希雅沒聽過的。「原來出遠門才騎掃帚嗎?......科維諾斯大城的人多數都很驕傲,沒有人會騎掃帚出門,他們覺得騎掃帚不太體面。拉瓦蘭雖然小,但是整體範圍雜亂、牧場又多,部份人會騎馬或是開車,掃帚反而只是方便快速的工具,大家有急事才會使用。啊,最常看到的是郵務士和快遞員。」
「嗯——大概也多半是類似的原因吧,騎掃帚很容易把襯衫吹亂。」他朝著圓屋頂的小房子飛過去,很快就降落,可以感覺到俯衝時背後人猝不及防地握緊了手掌。
「好——了。給妳十秒整理一下儀容,我帶妳進去會會我爸媽。」待人下了掃帚也跟著,把魔杖卸下來塞回襯衫口袋。
「我爸臉長得比較兇,不過他們倆個只是老了的笨蛋情侶而已,妳不用太緊張。」身上的長袍回復成毛衣,達慕轉身朝旁邊的啄木鳥擺飾細語了幾句,不到幾秒就聽到細柔婉約的女性嗓音。
『達慕?快帶人家上來呀,別讓女孩子冷著了,你們吃過沒有?行李有沒有先放回家?你沒給人家拿吧?嗯?』達慕嘆了口氣,沒回應就站在門前等門開啟。
「十秒?」希雅挑起眉,感覺達慕比她緊張的多。解下兜帽,她抓順早已及胸的長髮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奔波過,一面調整圍巾的位置。她喜歡冬裝的原因之一:沒有太多細節。
在人身側能聽見清楚的對話,令她感到趕到莞爾的是達慕的嘆息。小指輕觸人的,皺著鼻子鼓勵的對人唇語:你才是不要這麼緊繃吧?
換上一副認真冷靜的表情交疊起雙手等著身旁的男伴,閃亮的灰眸依然含著笑意,只是現在的她更像是對達慕的反應玩味著。
「我沒有。」扶著額,他是怕他爸媽說了或做了什麼,畢竟被碎念到大,達慕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的包容性有多強。
進了大門之後直接灑著橘黃光的木製旋轉梯,「一樓的後頭是倉儲,但只能從二樓工作室下去。」走到盡頭有扇木門,上頭有這家小店的名字跟貓眼,達慕不必看也知道,他母親正用著很失禮的方式打量著他身旁的女性友人。
「好了,快開門。」有些慍怒地轉了門把,褐鬈的及肩長髮探了頭來,消瘦的面頰跟素色高領毛衣都是達慕母親的特色。率先打起招呼:「哈囉,我是Ragni,請多指教。」她笑瞇瞇地說道。
「阿姨好。」寒風讓雙頰略顯紅暈看來就如同羞怯,而她也是真的感到羞怯。多年來一直在薄弱的記憶內描繪母親的模樣,好像在那瞬間多了點頭緒。她不確定自己該怎麼稱呼,因為達慕的母親報上名字。「我是茵潔妮希雅,是達慕學長在學校社團的朋友。大家都叫我希雅。」
察覺達慕的不耐似乎是擔心Ragni會多問太多讓她尷尬,她刻意換回那有些生疏的稱為和儀態,大方對著眼前的人鞠躬也和達慕拉開肢體距離。「初次見面,來府上叨擾了。」
踏入屋內,她眼裡閃耀著一抹溫柔。整體而言她對這樣的情緒感到溫暖。
「希雅?嗯,很可愛的名字。」Ragni無視兒子的存在攬著人進房,各式顏色跟材質的布料一絲不苟地排序在架上。「呼呼,讓我想想,妳想叫我名字?還是達慕媽媽——」瞥了一眼達慕,發現被不悅地注視著,不慌忙地改口:「或是Ragni阿姨?其實都可以,我不太在意——啊,有外地的孩子真好,還是個女孩子。」末尾,Ragni用極度燦爛的笑容對達慕眨了眨眼。
「Royd?你的寶貝兒子的朋友來玩囉——你看她的髮色是不是很襯我上星期的新作呢?」她喚著喬克森家的家主,一溜煙就消失在布料裡。
達慕在旁又輕嘆了口氣,「妳會習慣的。」
「噢,達慕。」希雅輕笑,她新鮮的打量著周圍,語調愉悅。如果這狀況反過來,她要擔心的可不是凱托很煩人,而是凱托會不會把達慕拆了埋在後院。「別嘆氣,比較我家人對我身邊朋友的待遇,你媽咪很可愛。」
「雖然她好像誤會什麼了?」Ragni的招呼在希雅看來簡直像看見兒子帶了女朋友回家。手在身後交扣,側過頭她困惑的對著達慕眨眼。誤會對她來說不是太大的困擾,她只在乎眼前的人是否困窘。「你會在意的話,最好找時間解釋?」
「就算只有一小段時間,我想我會習慣有父母在同一個屋簷下是什麼感覺。」斂起眼,她五味雜陳的輕語。她好像沒有對達慕說過雙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的事……
「嗯?不,沒有。如果妳指的是她以為妳是,我,嗯。」他沒能講明,不自然的害臊讓整個氣氛顯得可疑。
他帶著希雅小心地穿越布料中的縫隙,這讓他想起小時候每每他在這裡亂竄,都會被責罵。「是嗎?但他們通常都待在工作室。妳看,這是最近的訂單。」他拾起一卷紙卷,上面詳實地記載每一件作品的要求跟尺寸等等。
「啊,歡迎,這邊有點亂,請隨便看看。」一名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性,面帶倦容仍保持微笑地走出來,身襲深棕色的西裝,剪裁不同於一般,可以看出製作者的細工與耐心。
「爸。」父子倆的對話一個字就結束。
「叔叔好。」沒等她細察達慕手裡的文件,她只得先打聲招呼,對著達慕的父親鞠躬。剛才面對母親焦躁換到面對父親一下子乾澀起來,兩人間有種嚴肅的寧靜。「工作中打擾你們了。」
達慕方才的話讓她想到預備好的小禮物,只是她不太確定現在拿出來是否合適。而架上布料的標籤她大至上懂一點,看到200這個數字她不禁訝異的眨眼。「紗支數200的純羊毛……這裡的布料品質很高呢。」
她聽說過最高紗數可以到290,但是普遍性的頭等料是120到150最常見,可以算是實惠又體面的等級,但是200可不只是體面。「你真的什麼都沒說耶達慕學長,叔叔明明很厲害吧?」
聽達慕的語調,她一開始還以為只是村莊常見的小裁縫店,但是似乎不只如此。畢竟這布料的成品可以賣到18萬,敢在這布料上動刀就不簡單了。
「哦?妳懂一些?」Royd點點頭表示讚許。「達慕不懂這些啦,他沒興趣。」八字鬍沿著上揚的嘴角翹起。
「我沒說他不厲害啊。」只是一誇就會得寸進尺,別講太滿比較好。「妳不是有東西要給他們?」語出同時,Ragni也從裡頭裁剪的隔間出來。
「Royd,我們今天早早收一收吧?Michelle夫人的衣服明天完成再寄過去吧。反正她修改了兩次我也不是很需要給她好臉色看。」談起工作原先和藹的臉也變得嚴肅。「沒問題,我去收收東西。」Royd側過身就回去工作室中了。
「是,以前在工作場合聽不少人談過,所以稍微知道些。」希雅輕頷,聽見達慕的問題又回過頭看著人。「可是......放工作室嗎?」
她無奈的笑著皺眉,除非有在工作室開伙,不然帶來的東西放裁縫店裡也挺奇怪的。達慕的父母離開,她才鬆懈下。「我是想說可能回去放在你家廚房會好一點?」
想起之前去唐恩和薩維爾宿舍那次的經驗,比起預期她還是有些緊張,畢竟是面對長輩,失禮就太糟了。而且真正讓她焦慮的是等等要踏進完全屬於私領域的達慕家,想著她已經下意識的揚手掩住臉,不自然的搓揉。「唔嗯......」
當初到底是憑藉著哪來的勇氣衝過來北方找達慕?她連瑪格陪著的狀態去別人宿舍都會抖了。
「嗯,也行。怎麼了?」拍了拍人的頭,達慕朝裡頭喊了聲:「那我們先下去囉?」得到應允之後才放心把人帶下樓。
把魔杖拿出,向上打了個藍色信號。過一會兒,以兩隻最為強壯的雪橇犬為首,一隊八隻的雪橇車咚咚咚地跑過來,在雪地裡留下整齊的印子。
「這裡的雪橇犬分為兩種,一種是自給自主型,收肉乾的,一種是給人養,拿錢的。」從店門口的信箱後頭搜出兩包肉乾,平均分配給八隻狗。
「自己打工換罐罐的狗嗎?」她在卡森草原看過狩獵犬,種類不太一樣。這些雪橇犬有這厚重柔軟的皮毛,趴下來就像是顆毛茸茸的枕頭,而獵犬則是剛硬的短毛,不染沙土。希雅看著達慕打理,一面回應著。「姆,我只是現在才開始緊張......」
其中一隻狗吃完了自己的食物用前腳撓著臉,抬起臉的瞬間和少女對上眼。冰藍色的眼睛,本該看起來銳利,此刻卻散發出一種欣悅的傻氣。牠壓低耳朵輕搖著尾,嗅了嗅她伸出的手。圓滾的腦袋蹭近來回踱著步,還嚶聲迫不及待的想要被撫摸。冷不防大狗整隻立了起來,不小心撞倒希雅,下一秒她卻閃躲著滿是口水的撒嬌笑出聲。「天啊你好臭,不要舔我!」
滾開身,她爬起拍了拍衣上的雪。大狗委屈哀鳴,旁邊的另一隻狗卻一副生無可戀的吞下食物。
「緊張什麼?」他輕撫其中一隻狗的後頸,等店的主人下樓來。「小心等等牠跟妳回家。」他聳肩,靠在郵筒旁。
過沒多久,門被推開,倆人穿著同款的大衣一起走出來。
「叫了雪橇車啊?還想說邊散步邊回去呢。」Ragni戴著口罩,包得嚴嚴實實,禁不住風咳了幾聲。「趕快走吧,我們坐後面,外邊冷。」Royd攬著她的腰上了後面的車廂。
達慕先上了前頭的駕駛座,是沒有遮罩的,只有簡陋的兩人座位。「走吧?」再晚要來不及餵狗了,家裡還有三隻薩摩耶等自己回家。「晚點想吃點什麼嗎?」待人落座後詢問。
「店我去過很多,可別人家我沒去過嘛。然後我才不會帶寵物回家。」理好衣帽她笑道,一但鬆懈倦意便爬上。魔法重新凝聚起來,偎著人她閉上眼睛。「嗯?我以為你已經拿好主意了......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啊。」
小腿肚有些緊繃,那是跳舞和步行施力不同造成的肌肉疲勞,晚點她得按摩確保放鬆才不會受傷。她拉上圍巾蓋住口鼻。真要說想吃什麼的話......「我想喝湯,熱騰騰的湯。」
縮起肩磨蹭著人的手臂找了個舒服的角度,她抬眼。「我只想到這個。然後這段路我歇一下......」
身體本能的想要休息,她想把腦海裡那些不安和混亂都拋下。再閉上眼,貼近人的那隻手揪住了達慕寬鬆溫暖的長袍衣側,輕語。「等等再陪你一起煩惱晚餐。」
「好。」湯嗎,他不一下子就拿定主意了,四個人的話應該可以作多道菜吧。被人枕著不敢亂動,只是把長袍稍微挪了些到人腿上。
一路上都在雪地上拖行,但終究是犬獸在控制,或多或少的急煞跟猛地加速還是有的,深怕吵醒隔壁的人,他的目光除了注意路況也時常放在對方的睡臉上。
十五分鐘左右,雪橇犬們默契地停在達慕家門口。他輕搖人的肩膀,喚人起來,從後頭能聽見母親的咳嗽聲。
「會冷嗎?我有感覺到衣服蓋到我腿上。」咳嗽聲她也聽見了,逐漸轉醒的同時輕觸眉。用掌根抹著臉,希雅握過達慕搭在肩上的手,人的手還足夠溫熱。「......阿姨還好嗎?」
那個聲音聽起來是氣管較弱,受了風寒之後常見的症狀。算不上感冒,但是對當事者來說是有些惱人的小麻煩,沒有處理好喉嚨也會受傷。扶著座位小心的踩落地,憑空讀取著她備用的藥草。如果沒有家常藥,身為白魔女她晚點就能搞定這個。她繞到達慕身邊,現下不太確定自己能幫上甚麼。
「她是老毛病了吧。」跟著下了車,母親的事父親會張羅,他到最前頭向領隊的雪橇犬打聲招呼,牠們就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先進去吧。」收到父親在門邊的眼神暗示,達慕攬著人的肩膀往房內走去。
那是一間兩層的尖頂小木屋,以高度可得知有閣樓的設計,但窗戶設在屋頂側邊,前頭還有走廊向外有一小片花園,但顯然雪覆蓋了一切空地,外邊有三個仿真小木屋,上面有三個不同顏色的名牌。外邊的木柵欄是手釘的,可以看到每個釘子的落點都不是太一致。
門上掛著一串結霜的風鈴,在兩人進屋時叮叮作響。一踏進屋子裡暖意就包裹全身,三隻薩摩耶乖巧地等在飯碗前。
「啊!照片上的......」家犬見了生人和主人只意思的低吠兩聲,便熱切的搖起尾巴。希雅拉下擋風的帽子,教養蓋過了興奮,卻沒有蓋過灰眸裡的光。留意到達慕還摟著自己,臉上淺紅。「那個、哪件事先?......如果你需要幫忙,我可以放東西把外套什麼換下來之後再......?」
比起自己小心翼翼,從在裁縫店開始眼前的人態度就有些奇怪。明明不希望她被問些什麼,卻好像沒有打算避嫌或多做解釋,這讓她聯想的部分前後對不上。「達慕?」
「嗯?」見父母先上樓換衣服,他決定先餵飽這幾隻耐不住性子的餓犬,前去把放在高處的飼料拿下來。「妳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好。」動作俐落地把飼料裝到安置好的碗裡,按壓飼料的封口放回櫥櫃。
「狗平常都待在客廳,我跟妳介紹一下家裡吧。」領著人到了廚房跟飯廳,沒有特別隔開,木質方桌旁有長型的木櫃,上頭擺了些果醬罐子。達慕走去同條廊道的廁所把手洗淨。「浴室在樓上,等一下我做晚餐妳可以先去洗澡。」
略過要人幫忙的吩咐,達慕明顯沒打算讓她參與晚餐的作成。「我們上去吧?」
對比著拉瓦蘭的家,喬克森宅邸寬敞許多。或許是空間夠大,並沒有拉瓦蘭小屋那種壅擠的安全感,取而代之的是放鬆的氛圍。柔黃的燈光相似,看著擺設她不難想像達慕某些時候展現的俐落是如何養成。
希雅溫順得像是跟著母雞的雛鳥,隨著人上二樓,達慕推開樓梯旁其中一扇房門,示意她看看。
從房內空間和擺設能夠推斷這原本可能是間兒童房。門後有只不及天花板的衣櫃,單人床在右側,已經餔整好素面的床套組,床頭上還懸著一張畫。左側看來是書桌,有一盞可以移動的懸式檯燈栓在上方的連排書櫃。「真可愛。」
她走進房間內好奇的張望,然後回過身對門外的人一笑。這個房間的大小以她的身型來說恰到好處。「所以這是客房。」
「對,衣櫃什麼的都整理過了,妳都可以使用。」把收在外袍口袋的日用品拿出來交給人。「這就給妳整理了,床前有個小洗衣籃,換洗衣物可以放在裡面。」他從走廊探了探父母房門的動靜,看來是沒有要催飯的意思。
「妳房間對面就是浴室了,比較老舊所以蓮蓬頭的聲音什麼的會比較大一些。吹風機在洗手台下方的抽屜裡,牙杯什麼的放我的旁邊就可以了,綠色的那個。」一口氣交代完印象中的事項,確認沒漏才像下課前的老師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這才想起忘記說最重要的事。
「我房間在隔壁,敲個門就可以進來了。」不過他現在要下樓張羅晚餐——其實早上六點出頭吃過早餐之後只有吃那杯冰淇淋,達慕已經挺餓的了。
「好。問題......」懷裡兜著提帶,那句還有沒有問題她思考了下。她揚手,勾過因為對話略傾身子的人,顛起腳尖在人頷側輕啄。「謝謝。辛苦你了騎士先生。」
手背遮掩著泛紅的臉,她退開身,整天消耗下來的胃卻在同一秒發出抗議,讓那張臉更紅了點。撲嗤笑出聲,她揪住了達慕的衣服。「我們、下次還是先吃東西再逛街吧?陪我餓了一天真的辛苦你了。」
略有催促意味她輕推了達慕一把。「去忙吧?真的有問題等我們吃飽再燒腦細胞也來得急。」
「嗯?」還沒搞清楚狀況就看人掩著臉退開,老實說自己快習慣這樣相處了,不知道對方明明害羞卻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沒什麼,我下去做飯了。妳可以先去洗澡,或是休息一下。」囑咐完後下樓。
查看了有哪些食材之後,達慕罕見地把在禮儀書上那套搬出來用,把家裡封存的深盤拿出來,又將大鍋都拿出來。雜糧麵包入了烤箱,不確定人的口味特地烤了軟和硬的兩種。腦中列好要用的蔬菜,擺好生食處理的砧板,迅速且流暢地備料。
把沐浴用品擺上桌面,房間在下一秒換到她的魔法空間,當初聽澐說過後,她特意去查薩維爾到底用了什麼技巧,細微的調整後,對比體重雖然有限制但已經足夠旅行使用。
她需要安穩自己。掩著臉稍作休息後,希雅翻撿出那瓶真正薰衣草。乳狀的液體順著魔杖劃出的軌跡在半空中調和精油香調又灌回瓶內。幾件冬衣飛入衣櫃,毛毯料質的睡衣落在床角,而替換的衣物和毛巾則跌入換洗衣物的籃子內。
踏入浴室後她才想起自己沒問達慕能不能把沐浴用品留在浴室,索性在打理好自己之後只留下了那組米色的牙杯和牙刷。
灰色貼身的套頭毛衣連身裙,黑色內搭加上剛洗好帶有自然弧度的捲髮,少了科維諾斯艷麗的裝飾她幾乎認不出來眼前的自己。不對,這才是她,達慕沒有看過的她。戴上勾玉項鍊,她下樓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聽到有人踩下木梯的聲音,達慕忙掛上餐廳與廚房的布簾,花樣是孟克的吶喊,足足顯示家人的惡趣味。
待確定鍋中的主餐可以上桌,他俐落地上盤,原先打算先調製醬汁,但還是先前去支開人。「妳等等⋯⋯。」翻開布簾,身上還有一點油汙味,他離人一臂長,雙手作勢擋人。「妳先上去,幫我跟我爸媽說15分鐘後吃晚餐。」剛在廚房忙上忙下,即便身上只剩一件襯衫,達慕的額角還是滴下了汗。
剛才從達慕的反應希雅知道對方沒有讓她幫忙的打算,所以才依人的要求。從沐浴到更衣時間並不短,只是看來還不足以讓達慕對她妥協。她嗅到食物的香氣,好奇的打量著放下的門簾,換來達慕緊繃的模樣。
比起愧疚,她反而心疼盛情背後讓他大費周張。理解的輕頷,她應聲便轉身上樓去完成達慕交代的事情,隨後又回到客房內。
拉開高被椅在書桌前坐下,從遇見人開始,她不由自主透露了太多自己,在一個人旅行的期間不曾同時有這麼多感覺回來過。她需要釐清自己。從空間抽出一張為此而買的便籤,她折出一只蝶,看著它翩然停在牆面。「……15分鐘嗎?」
「剛才應該要求稍微長一點的時間⋯⋯。」喃喃道,在最後的收尾只能捨棄蒙布朗改成一般的水果奶酪,將尚未冷卻的液狀送入冰箱。
「呼⋯⋯。」終於鬆了口氣,達慕上樓去換了件乾淨的灰色套頭帽T,瞬間透出居家休閒的氛圍。到父母門前敲了敲,告知用餐的消息,Ragni跟Royd應了聲好就先行下樓。
達慕來到客房前輕敲木門。「好囉?很餓了吧。久等了。」方才在備料的時候吃了不少覺得切壞的食材,現在倒沒那麼餓,房裡的人則是在料理之前就已經餓得肚子發出警訊,難免讓達慕有點愧疚。
聽見敲門聲,希雅從恍惚中回過神。幾只紙蝴蝶因她的反應再次飛舞停留在衣上,她起身應門,一面將之趕開。拉開門的瞬間,她及時抓住了向外跑的那只蝶放回房內,順手帶上門。「走吧。」
她對著眼前的人笑道:「如果我說我不只是餓而且還超級期待,你會不會緊張?」
他聞言露出了微笑:「不會,妳的期待是正確的。」走在前頭,到餐廳的時候父母已經落座,餐具方才自己也擺置完成,替女方拉開椅子,兩人就座後達慕看向自家母親,用探尋的眼神問道。
「還磨蹭什麼呢?客人都坐下了。」得到應允後達慕拿出魔杖跟畫上眼睛符號的試紙,從召喚出的義眼中能看清廚房與餐廳兩邊的狀況。
「現在為您送上烤蝦蘿蔓水果沙拉——嗯,太不適合我了。」他乾笑。自在寫意地揮著魔杖,沙拉乘著木碗降落在桌前,淋上巴薩米克醋,再分成四份放置在眾人碗裡。
「達慕今天倒是費了不少心思?」Ragni調笑般地彎起嘴角。「希雅喝酒嗎?要不要來點什麼飲料?」
其實達慕做得很好,希雅望著他,唇角掛著鼓勵性的微笑。這些事情她太過習慣,但是換了場合她反而略感意外。Ragni 的話拉回她對用餐的專注,灰眸晶亮著,輕頷。留意到沙拉的用料,她明白餐酒會是白酒。「是的,其實在家鄉的學校我們有用飲用餐酒的習慣。」
說著她瞥了達慕一眼,若要說她這輩子最丟臉的事情,恐怕就是那次的失態。雖然羞恥,但看見的不是別人還挺值得慶幸。
「妳確定?」達慕朝人玩味性地揚起嘴角,仍把酒櫃中RIVE產地的Prosecco跟杯子喚來。手接了杯子跟酒瓶,倒酒這種事還是親力親為來得有禮。「雖然不是最頂級的,希望妳喝得慣。」細小的氣泡綿延地沿著傾斜的杯中向上竄升,倒完四杯之後達慕拿起備好的乾淨拭布擦過瓶緣。
「這次的選料比較南方,不曉得是不是夠道地。」畢竟還是以自己的味蕾來評斷,在北方大家吃的東西口味比較重一些,當然,平常也不會作太過複雜的料理。
達慕的表情戳中她所想。希雅皺起眉頭似笑非笑,有點誇張的頓了下,隨後語調正經的糾正:「不行!親愛的學長!你不能因為我技術性失誤就這樣想我。」
才說出口她突然有種好像自己挖了個坑的感受,頓時臉上淺紅。她規矩的折疊著沙拉葉送入口內,聽見達慕問話的瞬間,她思考著自己是不是太認真看待在這張餐桌上吃飯這件事。畢竟一道菜還沒有享用完,她所學的正餐禮並不會對談菜餚好不好吃這件事情,不論主客那都會顯得失禮。而現下只有她想著這些。
「夠不夠道地我不確定......但是真的很好吃,真的。」嚥下食物,她加重語氣望著人,不再是那種撒嬌的語調。然後她看了看達慕的父母,有些不好意思的端起酒杯輕啜。
「我沒有啊。」挑眉,鎮定地把烤蝦塞進口中。「嗯?我知道很好吃啊,所以我那樣問。」他聳肩,似乎不是很在意。
「你們感情很好呢。」Ragni笑著說道,拿起面前的酒杯。「讓我們Jacobson家正式歡迎妳的到來,希雅。」Royd看著老婆持杯的那隻手,顯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但也隨即舉杯。「是啊,雖然我們平時都忙,沒辦法多加照顧。」方框晶片後的眼和藹地瞇成直線,和嚴肅的面部線條成對比。
「哦?歡迎。」來不及把蝦吞掉的達慕趕忙舉杯,似乎對這樣正經八百的場合很不上心。
「謝謝。」跟著舉杯後,她放鬆了些。「感情......很好嗎?」
希雅有些困惑的複誦著Ragni的話,認真說起來,她跟達慕的交集並沒有特別深刻,但是達慕包容她而且沒有一絲批判。「應該說,學長是那種讓人單方面就會很信任的人吧。」
她看看達慕,繼續說了下去。「學長很溫柔、很認真,在學校不僅幫了我很多次,也很照顧大家。說是感情好,不如說是學長有種讓人不由自主親近的魅力。」
「應該是這種微妙的交情吧。」她漾起笑,說得誠懇。
MrMs_達慕
7 years ago @Edit 7 years ago
「是嗎。那他聽起來在學校也沒讓我失望呢。」聞言Ragni放心地笑道,悄悄把Royd的空酒杯換成自己的。
當事人默不做聲,似乎對母親這番話有些反感。Royd沒多說什麼,只是使了個眼神讓達慕上下一道菜。
兩籃麵包搖搖晃晃地上桌,番茄羅勒跟隨在後,另外一盤焗烤時蔬看似剛從烤箱出爐般還散著熱煙。「燙,小心。」舞著魔杖,方才用畢的沙拉盤早已堆疊整齊連同擦桌面的布一同被收走。方才在達慕父母前的酒杯也被換成一般的馬克杯裝著冰水。「不好意思,可能會有點擠。」淺盤盛著南瓜濃湯,中間還有細粒胡椒,安份守己地落在餐墊上。
失望?聽見那幾個字的時候她心裡觸動了什麼。希雅想起凱托某些時刻的表情,胃部隱隱作痛。「如果這一切是出自於達慕本身的意願,是,我想這是值得阿姨感到驕傲。」
她微笑,這句話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說給身邊的達慕聽,表面上依然是漂亮的應和著。濃烈的悲傷包裹住她。她深深清楚如果對身邊的人好不是出於本意,就是一場卑劣的遊戲。她只是遊戲場中的棋子,或許達慕也是。
盤子裡的濃湯她不確定是因為禮儀還是方才自己給達慕的回應才做的。
她不能像在拉瓦蘭那樣,至少這一餐她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在科維諾斯有一句古諺語:我們本格的實像遠遠比他人眼裡的虛象要美麗。應該是這麼翻譯吧。」她一面用餐一面繼續話題。「應該就是說達慕這樣的人吧。」
「咳。」達慕裝咳了幾聲,希望後輩能停止這個話題。他一向是個乖孩子,也不會交與母親想法相違背的朋友——至少在母親眼裡是這樣。
「妳說的是。」Ragni收起了笑,專注地撕開麵包、放上切碎的牛番茄,送入口中。接下來的沈默只剩下叉與盤子碰撞的聲響。「對了,妳跟達慕一樣是烹飪社的吧?妳也做菜嗎?」問話的同時也拉起嘴角。
從Ragni的問話中,可以知曉她對達慕的學校生活略知一二,雖稱不上頻繁,但雙方通信還是常有的事。「沒我做得好,」妳別為難她了。達慕話沒說完,在別人耳裡聽起來又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她倒不否認自己做得沒達慕好。「嗯,比起學長,烹飪只是我的興趣。烘焙和泡茶我比較擅長。畢竟在家裡我沒有太多機會能夠自己做料理。」
這是實話,萬不得已凱托才會讓她自己一個人做飯。「家人比較希望我使用廚房的目的是處理工作上的材料,所以在烹飪社的時間我挺珍惜的。」
社團內技術和達慕不相上下的只有他吧。「社團裡技術能和達慕學長打成平手的,只有坎亞學長和賽德同學吧?」
坎亞學長不說,賽德凱亞一直都很低調在表現上,她不確定達慕是否有發現闇精靈的動作比起一般社員來得利落。她困惑的把問題拋給達慕。
MrMs_達慕
7 years ago @Edit 7 years ago
「工作上?」Ragni頗有興趣地挑眉,她猜想對方可能是哪家的大小姐——在上流社會的小公主通常被養成花瓶,那樣的孩子可不好應付。
「坎亞學長跟賽德凱亞?我可不敢拿自己跟他們比啊。」他聳肩,達慕只不過比較熟練家常料理跟一些慣例的步驟而已,他做得很快,但多精緻他就不敢打包票了。
「啊,這麼說來妳不是有那個嗎,隨行的執事還是什麼的。」腦海中有一點記憶關於對方,似乎是個高大的年輕人。「這回倒沒見他跟著妳。」他以為「事件」之後她應該會被守得更嚴密。
「是,科維諾斯是受遴選的祭司,是只有祭典才有工作的公職。所以多數時間我在家鄉拉瓦蘭兼職比較傳統的藥草師的工作。拉瓦蘭在過去的時代沒有良好的醫療資源,所以性質有點像是家庭醫師,負責治療一些較日常的雜症。」希雅解釋著,灰眸裡意外的閃耀光芒。「從植栽到製藥全部是我一手包辦。」
聽達慕提起執事,她停頓了一秒。「為了避開媒體他只護送我到勞蘭索村,我這次離開科維諾斯是不公開的個人行程,我們有說好不要太招搖。」
這是她早就想好的說法,足以說服她自己。
「妳好像很喜歡。」達慕輕笑。
Ragni不是很熟悉那樣的環境,所以只是理解般地頷首。「那妳出外旅行,工作呢?」聽起來也是當地的風雲人物,對此為何達慕會跟這樣的人熟識,Ragni有些困惑。
「祭司啊⋯⋯那妳父母也跟妳一起經營藥草店嗎?」Royd終於開口,順道擦拭了八字鬍上的奶油泡沫,看來他對南瓜濃湯很是滿意。
「是嗎,那我們出入可要小心點了?」達慕當然只是說說,這村子就連其他巫師也找不著。
「喜歡!我到瓦德瑟之前在路上還順便認識了一下附近的植類。可能有時間再找看看相關書籍吧,畢竟筆記都只記錄了短時間的特徵。」希雅本來就有此打算,把時間都拿來跟在達慕身後亂轉太奇怪了些。
Ragni的問題她輕頷:「今年最大的新任祭典剛結束,我的現職和夥伴們是輪流職行,教會哪裡可以決定替職者。而拉瓦蘭留有各類的藥物備品和調製筆記,通常藥物不是我送出門,居民感覺不到差異,在祭典和去學園的期間也是這麼處置。」
Royd的話讓她一僵。「……父母在我四歲的時候就辭世了。一直以來我都是和執事一起生活。」
微笑,說著頭稍稍低了些。
「原來如此。」即便仔細聽人的話但也理不出個架構來。Ragni聽到對方的話,臉色一沉,輕輕打了Royd的大腿。「抱歉,我們不知道⋯⋯。」Ragni關切地放低音量。
達慕有些震驚但沒表示出來,輕抿一口酒,拍了拍人的肩膀。「沒事,一個人挺寬敞不是嗎。」被母親瞪了一眼,他擺擺手說是玩笑話。
「沒錯沒錯,不介意的話這陣子就把這裡當自己家吧。」放軟了聲調,Ragni微笑著對人安慰。
「不,別太介意。真的很謝謝你們這麼說。」對達慕的玩笑希雅只感到困惑,她順著Ragni的話打了圓場。「其實這件事的記憶對我來說已經有點淺薄了,只是突然談到有點意外。顯然這事都不是在我們的預料之內?」
嗯......她家比達慕家可小多了,後院很寬敞倒是真的。
「說起來下午學長提過,叔叔阿姨多數時間都在工作室裡忙碌?那學長你呢?」達慕應該也是有工作的吧?她至少得知道達慕的空閒和意願,要不她自己一個人真的要晃過一個冬季恐怕也是霧裡看花。而達慕卻從來不提自己的事情......
「嗯?達慕沒跟妳提嗎。」Ragni有點訝異地道,她決定不再延續上個話題。反倒是Royd清了清喉嚨。「呃,是得工作。」達慕有點心虛地瞥向湯盤。
「得去做見習,不過依照公會的習慣,也不會有太固定的工作時間。」他思索了一會兒說,Royd接口:「意思就是他可能約會中途,隨時都會被找去工作。」中年男子聳肩,雖然可以說是自己的鍋,但還是忍不住調侃了一下兒子。
「謝謝你的補充。」挑了挑眉,不太高興地撇嘴。
「不、我們......」雙頰有些燒燙,對於約會的概念全部停留在女子學校女孩們對談的話題內,希雅並沒有想過他們對彼此的邀約可能有這層面的意思。而達慕的態度讓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反駁或是就這麼放置問題。「在學校學長不太提自己的事,因為是個人隱私其實他不提我就不多問。我只是擔心他要顧慮我,工作的部分耽擱到,所以就脫口......」
「總是會有不得已的時候,知道的話各方面來說都比較好。」她解釋著,迴避掉那個字眼試圖讓自己回復冷靜。「畢竟工作上若真的有急事,學長也可能來不及解釋。」
達慕對人羞澀的反應感到意外。「嗯,妳說的沒錯。不過妳應該不會認為我連這點調配都搞不定吧?」他給她一個自信的笑容,基於現在尷尬的職位與權利義務,他不太想提起自己在村裡見習些什麼。當然,若人再問起,他必定是以實相告。
Ragni看人扭捏的面龐笑瞇瞇地看向Royd。儘管Ragni的教育方針不是如此,但他們夫妻倆也是在企業派對上認識,經過床事之後才決定進一步了解彼此。當然在所謂普通人與巫師之間的溝通拿捏上花了不少力氣。他們倆眼神對上,一致認為這樣純情的女孩子實屬少見。
「的確,村裡的事也不好讓外人知道,他在學校自然是不怎麼會提。希望妳不要介意。」Royd歪頭看向達慕等待附和,但他似乎沒打算多做回應。
「我很相信你啦!只是事情發生才問……」好像我根本不在乎一樣。看著達慕自信的笑容,希雅只覺得自己臉更紅了,恨不得把自己栽進雪堆。就是因為太在乎,如果拖到事情發生才知道,她絕對會先自責自己的任性。
她對Royd的話搖頭。「不會,真正重要急迫的事情他一定會開口。這樣就夠了。」
她認真的把最後一點麵包和料理吃下,連同尷尬。「畢竟學長在村子裡好像是很吃重的角色。」
打從認識達慕,至少他的認真她也早抓到了幾分。
「妳很信任他。」超過一般朋友的那種——或許還有點任性。Ragni眼裡的笑意把還沒說完的話補完。
「好了好了,容我暫離一下去處理你們的主餐。」氣氛已經從一種尷尬換成另外一種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達慕進到廚房裡,把燙好的花椰菜跟紅蘿蔔、薯泥擺在旁邊,夾出調味好的鮭魚排,淋上特別調味過的醬汁。
「來——」先把食物送到父母親面前,之後連著一瓶白蘇維濃一起把兩人的餐上齊。「這可是這裡的特產喔。」他笑說。
她好像反而讓Ragni的誤會更深了……看著達慕母親的表情,希雅有些頭疼。她真的很不擅長面對感情上需要解釋的部分。
對達慕端上的主菜,她低呼一聲驚嘆。海魚絕對不是科維諾斯料理,但是她一直都很喜歡鮭魚的口感和香氣,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顏色好漂亮。」
和其他地區的比起來。她眼神閃亮的望著達慕,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就像得到禮物的孩子。「知道是特產我就會早點衝過來了!」
話一出口她自己愣了下,但是一時也沒發現哪裡不對,便開心的繼續用餐。
「為了鮭魚?」達慕故作挑眉,但也沒多說什麼,有人喜歡自己的料理(抑或是食材)都足以讓人開心。
Ragni也只是跟著頷首:「真不愧是我們家的主廚,嗯?」達慕從有記憶以來就負責家裡的三餐,雖然偶爾,真的是很偶爾,母親也會做飯,但主要還是由達慕下廚。
「因為家裡有兩個設計師,所以我不得去研究一些簡單又足夠營養的餐點來照顧這兩位不自量力的長者。」達慕的語氣嚴厲,就食物方面,他是這裡的當家。
「我可以從步行改成專機!……不對!中午那時候都說了是為了看你才來的!」她一本正經的在說什麼?剛剛的話好像哪裡怪怪的……
雖然前半句是玩笑話,但她可是很認真看待這個約定。「是因為你邀請我來。」
雖然用鮭魚的名義也有可能成功就是了。她心虛的撇開眼神。照他們一家三口的對話,達慕應該很小的時候就自己照顧自己了,也難怪如此擅長照顧別人。達慕語調越嚴厲,畫面反而有種悲傷的詼諧感,她莞爾。這就是一種無條件的愛吧,即使負擔的重量對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可能過於沈重。她輕笑,望著這樣的氛圍滿眼溫柔,然後若無其事的切開鮭魚。「這是你對家人的愛情嘛。」
「專機是到不了的——妳要是這麼高調我也不會去接妳。」扶額,看來在這裡的不習慣都可以用鮭魚解決。這應該可以成為什麼捏他了吧。
「⋯⋯沒有,這只是兌換巧克力牛奶的手段而已。」他眼神飄開,把蔬菜送入口。雖然不確定甜點是否已經凝固,但他的確蠻想去弄杯巧克力牛奶來喝。
「啊,這道結束就是甜點囉,爸媽還夠嗎。」雖然是正式西餐的排場,但用餐的氣氛是輕鬆歡快甚至有點慵懶的。畢竟還是在家中,達慕表示不夠他可以再去弄個鮭魚炒飯。
她乾笑了兩聲。確實專機不會到這裡,但是到卡納佛家的領地就不無可能了。「放心,我沒有皮草大衣加墨鏡的排頭。只要不是公務,執事也沒有跟我出門。應該吧。」
當然比較可能的是那種狀況就算達慕去接機她也看不到他。她是真的飽了,比起預期吃得還多。本以為旅行過程加上那段日子的厭食她已經縮胃,看來實際上真的開心還是吃得下。希雅隨同兩位喬克森家主婉拒更多的料理,讓達慕送上最後的甜點。
「我以為巧克力牛奶是學長的常備糧食?」說到巧克力牛奶,她忍不住調侃達慕,又看看達慕的爸媽。陪社長喝巧克力牛奶那可是不成文的烹飪社入社條件之一。
「不,是我們的。」他起身,把四人的空盤收起,在廚房忙了幾分鐘把甜點備好,並把方才的碗盤放進洗碗機中。
拿出兩瓶家庭號的巧克力牛奶,上面很明顯寫著Ragni的名字的好看字跡,跟另一瓶應該是達慕的字的瓶身。
「我今天要大發慈悲地把我的份分給妳,妳最好好好感謝我。」他故作嚴肅替大家倒了杯巧克力牛奶並加熱至微溫。
而後又端出奶酪,上頭點綴著焦糖與櫻桃,還有一些罐頭水果。「請用。」
「好好的感謝嗎?」在她意識到自己差點把森林那套逗人的回應拿出來後,她及時踩了煞車。但是那股想惡作劇的感覺揮不去。看達慕裝模作樣,灰眸骨碌碌一轉,希雅挺直身清了清喉嚨。「我本來就很感謝啊......但是既然你這麼要求了,我就大發慈悲一下。吾 茵潔妮希雅 以神聖大祭司之職,以光之諸神名義,在此感謝達慕弟兄的奉獻。他以他無盡的愛,與我等分享他的僅有。願聖光常在,並賜福予他。」
她用一種『還不稱讚我嗎?』的眼神看著達慕眨了眨眼,表情一本正經。「這可是超高級感謝。」
「啊......點心好可愛!」只是這一本正經馬上被看到喜歡東西的表情又蓋了過去。「就知道達慕學長最好了!」
「不行不行,這個太慎重了。」擺擺手,無奈地落座,他撐頰把奶酪送入口中。
「啊,溫度可以嗎,要不要再熱一些?」眼光放上母親,笑意沒有褪去,卻也是摀著嘴抑制自己咳出聲音。
「早就要你們別喝那麼多,身體都被甜壞了⋯⋯『『才不會!』』倒是這種時候挺有共識。洩憤般地母子倆放肆地喝了一大口,然後像剛從溫泉出來地那樣讚嘆了一口氣。
「我說妳倒是收斂一點啊。」在父母搶杯子的途中,他在她耳邊細聲道。
「嗯......」聽達慕說著她溫順又無奈的輕洩一口氣。只要一不小心她就脫離軌道,太過緊張以至於適得其反。「抱歉。」
她低語,適當的消沉降低在應對上的壓力,她的注意力移轉後放鬆了些。只是聲音裡多上幾分疲倦。「你們母子倆真像。」
看著Ragni壓抑她有些不捨,這樣更可能會讓喉嚨受傷。
希雅想起那罐桂花糖。「說到糖......」
放下奶酪的湯匙,她手裡多了早上達慕才看過的兩個罐子。「這個是給叔叔和阿姨的。」
「一罐是桂花糖,一罐是百里香浸油。」擺脫壓力後,聲音變得和緩柔軟許多,她稍微自信了些。「桂花糖本意是想說能讓阿姨泡茶。」
「阿姨好像受風寒喉嚨就會不舒服吧?......雖然是甜的,但搭配正確的香草可以緩和喉嚨不適。」她看看達慕像是尋求意見。「雖然不能治好老毛病,但是會舒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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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讓妳多禮了。謝謝妳的好意,我會試試的。」兩人接下禮物,對看一眼,笑得開心。
「只要是甜的我媽都滿喜歡的啦。至於她的身體——嘛,原因有點複雜。」達慕認同般地點點頭,輕輕拍了拍人的肩。甜點用畢,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悄悄地打了個呵欠。「爸,帶媽先去休息吧,我來收。」轉了轉肩膀,目送倆人往客廳走去,先行動了魔杖把爐火升起。
「啊,看妳要先去找牠們玩還是先回房都可以。」拿著餐具到洗手槽,開始刷洗。
希雅點點頭。她先往客廳和達慕的父母招呼了聲,便回到二樓盥洗。今天發生太多事情,她看著鏡中打濕的臉龐,指尖輕揉著嘴角滿眼疲憊。她得學著原諒自己,過去都過去了,也已經盡力做到最好。
回到客房內用睡衣替換下晚餐的衣服,她將狐毛斗篷權充小被套在身上。只要不戴上帽子就不會露餡,這條斗篷意外的好用且保暖。她將枕頭立起,拉上棉被曲著身重新把筆記召喚出來繼續著慣例的整理工作。
「石楠、越橘屬、雲杉、樺木......」
筆記有些零亂,只草草的塗鴉了大概的模樣還有一些名稱,有些已經寫上藥性,那是她認得的部分。有些則在寫上藥性之後圈起畫上了問號。那是猜測同種或同屬的相似藥性,這些東西必須做二次確認才不至於誤用或誤判。魔杖抽取出的記憶形象漂浮在空中,紙蝴蝶停在她晃動不已的筆桿上。
把所有洗淨的碗盤放上烘碗機,逕自上樓去洗了個澡。換上短袖T恤跟棉褲,身上有薄荷沐浴乳的香味。
回房去整理隔天工作得用上的資料,把村裡上個月的貿易紀錄還有生產係數的表格閱讀過一遍,做了一些筆記跟在會議要提的問題,瞥了一眼時間,想起還有沒做的事。
「睡了嗎?」在客房門上輕扣,不知道人平常就寢的時間,也怕人剛到這裡不習慣,打擾了人休息,但他還是有些事想問清楚。
「請進。」門外的是達慕。希雅沒有起身,反而習慣性的應聲後讓門自己開啟。「把門保持半開,你可以直接進來沒關係。」
她簡短的交代著,順手收拾了一下床鋪上散亂的紙張,書桌靠攏的椅子滑開,轉向面對著床。數著手裡的紙張,調動只有她知道的順序。「對不起,先坐一下稍微等等我。這個順序亂掉的話我得花更多時間重新找前後。」
「我明天寫一份筆記留給你,如果阿姨的狀況真的無法完全解決,以巫醫的角色我還是希望能讓她舒服點。」她語著,稍稍抬了眼對達慕微笑。「知道症狀我就有對策。」
「啊,好。」想了一下,進門後還是把門帶上,只留了一點小縫。耐心地待人把書寫著植類資料的紙排序好,達慕看了看四周,坐在椅子上前後晃了晃。「這房間會不會太小?」方才散亂的文件讓達慕覺得空間似乎有些擁擠。
「不知道有沒有跟妳提過,媽她原本是史特拉斯的住民,換言之她是一點魔術天份都沒有的普通人。」他看著指尖。「輸入魔力之後讓她的身子變得很虛弱。但那也是生我之前的事了。」像在回憶什麼地閉起眼,一些畫面倒回眼前。
「啊,不會。我在拉瓦蘭的房間也沒有多大,這裡很舒適。」文件歸檔收入空間,希雅一面回應著。
「我第一次聽你說。」留意到達慕開口提起自己的事,她停下所有動作靜靜的聽著。「所以才會看醫生也......」
那似乎跟她的狀況某方面來說很雷同了。追逐夢想是需要付出相對的代價,有時候往往不只是物質上,精神層面和肉體都是。願望越重代價越高,就如同光譜,這些魔法只會越來越黑闇。她想起薩維爾對她解釋的黑魔法嗤之以鼻。現在她有點懂了。Ragni所求的......是跟達慕的父親相守嗎?她不禁這麼思考。
「嗯,我聽著。」凝望著達慕變化的臉龐,第一次她的聲音無比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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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來討論她的。」他起身走到床邊坐下。「過來,跟我說,傷哪兒了?傷怎麼樣?」眉頭皺得很深,即便不開口也可以感覺到他想起這件事就足以讓溫和的他感到憤怒。「為什麼沒人保護好妳啊,不是很重要的日子嗎。要是有風險我也不會讓妳提早回去啊。」有些自責又不知所措,握緊的拳頭在掌心刻出印子。
「⋯⋯妳最好都交代清楚。」面對人聲音又軟了下來,捏了捏對方的鼻子。
一連串的問題讓希雅不知該如何回應。雙手握上了他的,她羞著臉飄開眼神。傷口的位置她本來就沒有打算要讓任何人再去探看,但是怒氣讓她動搖。「是可以給你看啦。只是這樣很奇怪......」
細小的聲音有點顫抖。雖然達慕看過她穿泳裝,但是睡衣底下是空的。比起襯衫,一顆睡衣的衣鈕已經足以讓她泰半的胸脯暴露出來。她小心拉開放鬆的衣襟,大約鎖骨下四指的位置,雪白的乳房上留下了一個不規則的淡痕。「沒有擊中重要器官,但是穿過身體背上也有痕跡。」
「子彈上的惡咒讓傷口用魔法癒合不了,依靠自然癒合所以多數時間我都因為麻藥昏睡。上一秒大家還笑著,下一秒其他大祭司就已經耗費全力在幫我止血上。出席舞蹈的軍人們都帶著面具,指證徹查後卻還是沒有結果。刺客就這樣人間蒸發。沒有人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又或者大家都知道?」
她委屈的揪緊衣領。
「⋯⋯還怕嗎?」粗糙的指尖撫過疤痕,他抓了身邊的棉被把人包起來再抱進懷裡,溫柔地順著人的髮。
「發生事情怎麼都沒跟我說啊,要是妳整個冬天都沒來我可是會擔心得衝去找妳喔?」悶哼一聲,雖然語氣責備卻是抱得更緊了些。「⋯⋯然後我說,我只是要知道位置,沒叫妳把衣服拉開。」他皺了皺眉,幸好沒人看到,不然肯定被誤會的。
「⋯⋯唉,要保護祭司不就應該把所有嫌疑都處決嗎?你們城到底怎麼做事的。」止不住地碎念,對於自己的後輩差點遭殺人之禍很是不平。「兇手查出來之前都不要回去了,在這麼重要的場合還讓妳受傷,他們根本就不夠重視這件事。」
好溫暖。累積的壓力和怨懟在收緊的臂彎內瓦解,淚水滴落在被套上,對達慕的話她不停搖頭。她不能把達慕拖下。「他們同時也在調查我……我被執事沒收的手機有人碰過。」
「達慕,你聽我說。」她輕語著吸了吸鼻子。「剛剛在你爸媽面前我說得比較表面……我是離家出走的。連執事也不知道我在這裡。我在科維諾斯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所以我只好逃出來。」
「騷動不會外傳,但是科維諾斯一定會派人找我。我不能一直留在這裡。春天以前,等北風不再能阻礙他們之前我就要離開。」埋首,她語調和緩的像是安撫。「我要找的人離這裡很近,他的家族一直都有介入科維諾斯的政治,只有他才有話語份量。如果連卡納佛家都在找我,躲在這裡就更不可行。就算會被押回去,我也不要你因為這件事受傷害。」
「嗯。我知道了。」雖然也不想引起爭端,但是有非正規管道入侵的部族也還是會被公會轟出去吧。他想。
「我覺得妳應該先擔心自己。」他嘆了口氣。依然順著人的髮絲,把人固定在懷中。「不過這裡也沒那麼容易進來,妳放心好了。在啟程之前就在這裡安心休息吧。」他語速很慢,像是催眠般地訴說。
「明天大概下午三點我就會回來,不知道時間的話妳可以看客廳裡的大鐘。」他在棉褲口袋裡搜了搜,摸出一把鑰匙。「這是家裡鑰匙,先給妳。因為村裡人不多,所以也不太鎖的就是,要出遠門的話跟我下午做的一樣,信箱後面一樣有肉乾,牠們會帶妳去遊村的。」
「好……」先擔心自己嗎?握著達慕交在手中的鑰匙,希雅不同於往日,逞強的一個字也沒出口。只是她該擔心哪一部份?壓力性厭食?還是對人的不信任?
可以確定的是達慕的情感是真實的,激動的情緒隨著音調和撫觸平緩。「我知道了。」
即使隔著棉被,她依然能夠聽見達慕沉穩的心跳,藥品早已壓不下她龐大的焦慮,在此刻卻如同歸零。她需要的遠比她想像的更簡單。「達慕……」
眼簾沉重起來,她在人懷裡撐起小手碰了碰那張臉和唇。「去睡吧?你為我忙一天了。」
淚痕半乾的臉上含著淺淺的笑容。「被你這樣抱我會不小心睡著……」
「妳需要的話,我可以在這裡多待一下。」等妳睡著就走。「當然其他時候。妳需要我的話,我就在隔壁。」他給人一個溫暖的微笑。
握住人的手,用帶有薄繭的拇指摩挲著人的手背。「睡吧。」把人放倒在床上,坐在床沿輕撫人的額。
「永夜過後,白晝總會來臨的。」

搶頭香
這整篇看下來也太滿足了 妳們的質量好高 日常中包裹的情感表現的好美 達慕跟希雅之間的互動也表現得好棒 抱歉我詞彙不足XDD 總之好厲害!!!(爛結論
有啦一定還有其他人再看得!!! 我之前也有發囉但每次看完就忘記(....)這次總算記得回應
你們是臨場回覆嗎是怎樣如此快速又用詞如此美 太厲害了
AMU_: 艾姆可愛

是臨場回覆啊,梗都臨時捏的,快又美我不敢擔當,但是這兩個孩子兜在一起就是找不到斷點,做媽咪的也覺得很厲害
其實他們兩個自己就可以很流暢對話,我只有在動作上琢磨而已XD
AMU_ 艾姆寶

(放開人家的女朋友
我覺得她的文字表現很棒但我就是語彙力跟表現力大匱乏
還有哩回的才快呢

(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