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純粹的白容易被沾染上其他顏色，醒目而被議論，被五光十色蠶食後，就連自身都忘了曾經追隨的目標。 」

白色布料下緩緩滲出的血泊，在墨黑大理石狹縫間蔓延。

小組人員衝進裏屋救出數名被挾持的人質，全案因主謀被擊斃而終結。

待新聞稿發出……不，或許早於官方說辭之前，各家媒體肯定會相爭報導，對於主謀曾為警察，卻深陷賄賂貪污風波最後卻黯然離職，最終染上毒癮賭債犯下大錯的故事。

有點疲倦，無論是出自前輩口中的瘋狂或上司隱喻的話語對他來說都太過複雜，連日任務也為身體帶來負擔。

避開長官過於熱情的關切與所謂的餐敘，讓其他合適的人選去應對，逕自走到後方隔間將配槍鎖回槍櫃。

前輩因威脅民眾生命被判定為惡，但最初醜聞爆發後，警界私底下流傳著是別有隱情，那所謂的惡又是何方？

因為在槍櫃前站的久了些，引起後輩怯生生的探頭詢問：隊長、還好嗎？

韓文清側過頸看他，青年那雙眼還太過透徹，似乎還無法看清這一片混沌。

沒事。
自己的聲音，平直冷硬彷彿毫無情緒。在與其擦肩而過時抬手拍了拍後輩的肩，卻沒有多做解釋。

抽了班表打卡下班，卻未如平時習慣到停車場取車，而是從門口走了出去。

換下制服的他，那份正氣凜然淡去。因神情不悅導致眉頭微蹙，為本算得上俊朗的端正五官平白增添幾筆肅穆。

等了許久才打到車，在後座報了個地址，文字與數字組合成的句子男人唸起來熟稔。

他短暫的闔眼休息，如流水般從音響傾洩而出的不是擾人廣播，而是一首他並不熟悉的曲子，傾訴著亂世以外，以及危難中的相愛。

自己的工作充滿危險性，或許某天就輕易死了也說不定。

在當下……自己會想見誰？
自嘲的彎起唇角，不知是諷刺想著這種問題的自己，還是因為自己竟沒有答案、一個都沒有。

從錢包拿張鈔票遞給駕駛師傅，並說句不用找便下了車。

眼前是一家小酒館，狹窄的門扉介於一家服飾店一家甜點店之間顯得毫不起眼，推開那木門便得以聽見駐唱歌手略帶磁性的嗓音哼唱藍調。

順著階梯往下走，牆面兩側的壁紙與木質裝潢像是電影中美式鄉村的場景。

比外觀寬敞許多的空間，雖為平日的夜晚卻也有不少人三三兩兩的在沙發區聊天。

韓文清的出現引來了一些關注與片刻安靜，吧台的調酒師也停下動作然後露出微笑，開口說：晚安，好久不見。

那並不全然是營業性的笑容，對這間Bar稍微熟悉的客人都知道，那吧台後站著的那人可不單是位調酒師，同時也是這裡的老闆。

畢竟是品酒交際的場所，偶爾會吸引一些紛爭或是別有居心的人士，自己曾幫忙解決幾次，後來彼此也稱得上是朋友。

選擇台前角落的位置坐下，一杯鮮紅色調酒，被放在木質杯墊上置于身前，略帶酸甜的辛辣在唇間蔓延。

閱人無數的調酒師不需要詢問，便知道客人需要的是什麼。

酒精是合法的毒藥，足以讓繃緊的神經放鬆。

通常韓文清會靜靜地喝完一杯，或是幾杯消磨夜晚時光。不會有太多人來打擾，也不曾去打擾別人。

但這夜調酒師似乎為自己端上不同以往的酒譜。

第二杯酒純淨如水，只在杯緣抹上一圈粗鹽以及嵌上八分之一片的檸檬。

而引他注意的是陶瓷杯墊上，一片藍色的玫瑰花瓣。這是這家店專屬的記號，代表這杯酒是由他人請的，一種老套卻永遠都有效的搭訕開端。

挑眉看著友人，對方卻只是衝自己一笑，然後偏頭用下巴衝酒吧的另一端點了點，意示是誰對他感興趣。

距離有點遠，但並不妨礙韓文清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是名氣質出眾的男人，有著溫潤如玉的相貌與笑起來時略彎的眼。

不過……，韓文清看著那杯酒，最後伸手將杯子拿起。沒有立刻飲下，而是任其在掌中盪出漣漪。

他注視著那人，同時確定對方也透過雙眼評估自己。在這目光下，下唇抵於杯緣，抿入咽喉，然後毫不意外於這看似純淨的液體如此濃烈。

——危險。

無論是這杯酒的酒精濃度還是請酒的男人都是。

與其說是調情更像是挑釁，確實合適於疲倦於工作後的刺激。

而自己接受 這場遊戲。

酒杯見底，放回瓷杯墊時玻璃清脆的碰撞聲像是個開始的信號——

只見那人起身，然後順手理了下衣物後從容不迫地走近。

對方打招呼的語調比預想的稍微高一些，帶了些南方的儒雅，卻要比年輕外貌更為內斂如深藏海底圓滑的珍珠。

他說：我聞到你指尖煙硝。

就像自己能看出某些特質，對方能判讀出一些事物他並不感意外。

但他們都不需要去坦承任何事情，甚至不需要太多言詞，只要明白剝去外衣與身分地位，在靈魂深處、彼此是同一類人即可。

不將女性視為交歡對象，性慾伴隨著征服與近似捕獵的野性。
或許有些粗暴、疼痛，在被銳利齒列啃咬鎖骨的同時雙掌緊握那腰際頂入。

幾乎要殺死對方同時被其所殺，最終在縱情後沉寂彷彿死去，於清晨甦醒重生。

韓文清沒有詢問對方的名字就離開了酒店，就像叢林間的猛獸不會在進食處久留。

他回到工作崗位後很快調整了狀態，依然是那名在犯罪現場站在最前方，神情嚴肅值得所有人信賴的隊長。

直到那一日。

終於能有證據將市內黑幫——藍雨首領傳喚到案說明，卻無法羈押的那一刻。

衝動地翻了局長的桌子，原有秩序被顛覆。

就像那打破的白瓷茶杯與黑色花瓶散落一地，那些碎片永遠不可能再被分開，如彼此注定糾纏難以說清的關係。

黑色與白色，世人常說雙方勢必永遠對立。

但韓文清並不認為善惡能夠被如此簡單定義，他看過在所謂純粹的正義下受害過的無辜人民，也看過所謂的秩序在暗處被運作。

信仰、目標，都是中性詞彙，可怕的是盲從或者不去思考。

韓文清在心底放著一把尺，似乎並不因為他人的觀點或議論改變。

曾經他將這想法說予喻文州聽，那名在極道間以內斂聞名的男人笑的彎腰趴在床上像個孩子聽到什麼趣事。

無法被完整定義的事還有很多，例如我跟你。

身體合得來的上床對象。

是事實，但又全然不止。

浪漫一詞從來就不曾被與韓文清共同提及，以務實來形容還更常見一些。

因為無法想像下一步進展，所以更難以言及未來。

不曾想過對方之於自己心底的份量。
在最後時刻說才想要見你太過煽情。

既然生前無法給予什麼承諾，至少死後這副身軀隨你處置。

所以我說：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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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好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