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赫利奧斯第一個反射動作是望向赫利所在之處，只見對方用著無奈的表情聳了聳肩......既然是這種反應，那就代表這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吧，他想。

『你回來啦！赫利奧斯！』
「......我回來了。」他看著眼前露齒燦笑的青年，「怎麼了嗎？這副打扮。」
『因為要送禮物啊！』
「禮物？」

看的出來是要送禮物，不過為什麼要送禮物？又是送什麼東西？赫利奧斯微微偏頭表現出自己的困惑，他隨即走進屋內，帶上房門。

『對！禮物！』

奧斯樂呵呵地笑了，他捧著禮物的雙手高舉，讓比自己腦袋還大的禮物盒擱在頭頂。

『有的雜誌上不是有寫嗎？想要送禮物的時候可以把自己打包成禮物的樣子送人啊——所以我也想送禮物給你！可是我原本就是你的，而且把自己包起來的話就不能拿禮物給你，這樣就沒有意義了！鏘鏘，這個要給你的！』
「......」
「......？」

聞言，赫利奧斯怔愣地望著眼前笑嘻嘻的奧斯，腦中思緒尚未理清的同時他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赫利手中晃著什麼——本月特刊，取悅男友大全。

好，他懂了，不過那東西是哪裡來的？

『赫利奧斯？』

大概是看他沒有反應，奧斯雀躍的神情立刻被擔憂取代，上揚的嘴角垮了些許。

『你怎麼不說話，我做錯了嗎？你不開心嗎？』
「......」
被對方略帶失落的語氣拉回注意力，赫利奧斯趕緊搖頭。
「——不是，只是有點訝異，謝謝你。」他出言安撫，接著將話題帶到對方身上，「話說回來，你怎麼會披著棉被？」

赫利奧斯伸手捻起綢緞，從畫面上來看奧斯就像是想裝扮成幽靈卻又在身上打著蝴蝶結的滑稽模樣......既不是想嚇唬人，大概也不是想效仿之前的萬聖節打扮，此番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舉動他怎麼想都想不透，但是，他並不討厭。

因為記憶中的青年也總是這麼令人感到無奈的可愛。

『這！......呃......這是因為......』
『這是因為某個笨蛋以為裹著棉被就可以撲到你身上去不會讓你受傷。』
在奧斯支支吾吾的同時赫利搶先開口，語氣中的戲弄十分濃厚，而他接著說。
『但是裹著棉被雙手就不能動了，連走路都不好走，而且想也知道這對收魂器具來說是沒用的——結果慌慌張張地想脫下來你就回來了，才會有這副愚蠢的模樣。』
「......」原來如此。

他恍然似地點頭，在看見自己接受了這個說法後奧斯忿忿地轉頭瞪向赫利，顯然非常不滿對方的解釋。
『不要左一句笨蛋右一句愚蠢好不好？你才笨咧！』
『本來就是，說你笨還不信。』
『我、我才沒有！』
『笨蛋。』
『唔唔唔唔——』

奧斯衝著赫利齜牙的模樣像隻張牙舞爪的小型犬......習以為常的鬥嘴讓他因為氣氛的溫馨而下意識揚起嘴角。最近收魂器具跟自己的狀態是有些奇怪沒錯，以往觸碰他們都不會受傷的現在卻是頻繁的感受到不對勁——但，即便奧斯因此收歛了部分親密的舉動，他也不會因為這個原因避開自己的收魂器具。
伸手揉了揉奧斯的側髮，他領著對方一同到沙發處坐下。

「受傷的事情不用太擔心，沒事的。」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

一改戲謔的語氣，赫利的神情清楚地傳達了擔憂，於是他輕拍赫利的肩膀，就為了表示自己的不介意。但現在不談這事，赫利奧斯重新抬眸望向仍捧著禮物盒的青年，打算好好接受對方的好意。

「不是準備了禮物嗎？準備了什麼？」

『嗯！你打開來看看！』
奧斯將禮物盒放到赫利奧斯的腿上，轉而蹲在沙發一側趴在扶手上笑嘻嘻地盯著他看，儘管看不見完整的面容，他也能夠知道面具之下肯定是一對笑彎的眸。

相似的畫面倏地浮現腦海，與之重疊。
他想起了這輩子唯一一次收到生日禮物時的回憶。

別這麼小氣，告訴我你的生日啦。

想起了那個大半夜偷溜出來蹲在家門等他回家的青年。

啊！你終於下班了喔，等你等好久了耶！我來送驚喜囉！

想起了那同樣是這麼期待著自己反應的表情。

快快快，快拆禮物！不對，先讓我進你家，好冷！

「......」
他沉下眸，在應聲後緩緩地拉開蝴蝶結，拿起盒蓋。

——然後，

他愣住了。

既不是昂貴的物品，也不是多稀奇的東西，躺在那繽紛碎紙之上的，是一個相框。

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相框。

木製的相框特意留下深淺不一的木紋當作造型，整體看來素雅簡約，卻在右下一角裝飾著幾朵燦黃耀眼的向日葵，硬是添了幾分稚氣的活力——

一模一樣。

噹啷！怎麼樣？可愛吧？
向日葵耶！太陽！跟我一樣！
什麼幼稚......沒禮貌，我可是挑了很久的！

跟他當年收到的禮物，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赫......赫利奧斯？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幹嘛傻住啊！送相框很奇怪嗎？

『我是、我是想說......送你相框的話......』

我告訴你，相框或是相簿這種東西啊——

『就可以親手珍藏重要的回憶......』

就是可以讓你把重要的回憶實體化的東西啦。

「......」
他記得自己當初也是沉默。
奧斯的語氣雖與記憶中的那人相差許多，想表達的意思卻是一樣的，他望著眼前略是緊張的青年，忽然有股鼻頭一酸的錯覺。他知道奧斯是他不擅長面對的部分，是他心中的矛盾，卻沒想到——奧斯本身就是活在他內心深處的那個青年。

『我們總有一天會消失的。』

我總有一天會不在你身邊。

『為了不讓你忘了我們——』

為了不讓你忘了我——

「我們就一起拍張照吧。」

於是由他接下了這句話，這句那人當時所說的話。
他相信，這也是奧斯接下來會說的。

『......咦？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他覺得自己的話語似乎有些顫抖，「你們是我重要的一部份，你們是構成『我』而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更何況，你們的出現也的確是值得珍貴的回憶。」
『......』
『赫利奧斯，我會加油的。』

奧斯在一陣沉默後站起身，能夠看見那捏緊的雙拳。

『等回到你的身邊，我們會繼續努力，直到你的內心不再有矛盾。』

眼前人說的認真，赫利奧斯在欲言又止之後只是應聲，大多的話語不須明說，身為一體的靈魂，他們深知互相所想的一切。

「我知道。」
「你們一直都是支撐著我的力量。」
他笑了，接著將禮物盒好好地放到桌上。

「奧斯。」

側過身面對青年，他輕吐了口氣。

「經過這次的經驗，我知道你因為我時時刻刻的避開有多不安，你一直是我不想面對的矛盾——但是你的不安，也代表著我的不安。也許在事情結束以前我仍然無法捨棄掉因為他而有的脆弱，可是，我不會再逃避了，不會再逃避你真正存在的事實。」

赫利奧斯十分罕見地說了這麼多的話，他張開雙手，嘴邊下意識噙著淺笑。

「對不起，原諒我吧。」

『......』
『......嗚！』

奧斯在一聲大叫後直直地撲進了赫利奧斯的懷中，力道之大讓他連帶靠上赫利的身體，三個人疊在一塊的狀態讓他成了夾心餅乾，但他絲毫不介意身上傳來的陣陣刺痛。

『嗚哇！赫利奧斯！可惡、可惡！赫利你這個笨蛋！』
『喂！別牽拖到我這裡來！而且你不管罵誰都是一樣的好不好！』
『你還不是會罵我笨蛋！』
『——哎呀，看來現在腦袋比較正常嘛。』
『你......沒禮貌的傢伙！是不是嫉妒赫利奧斯抱我啊！』
『誰沒禮貌？你才沒禮貌！臭小鬼！』

「......」

兩個人鬥嘴的聲音繞在耳邊，他緩緩閉眸，將懷抱收緊了些。

漆黑的眼前再次浮現出當年那個燦爛笑著的青年拿著兩人合照轉圈的模樣，他不會忘記的，即便剩下的只是一樣的相框，他也不會忘記曾經鑲在其中是什麼樣的照片。

他知道那會成為他在人界中唯一的依戀，所以早在決定自殺之前他就把照片埋在很深、很深的某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