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回歸(含過程)】

夜闌。

是寬闊空曠的環境,於靜謐的夜裡隱約可聞身後傳來愉快的輕哼。雖是細微,卻也是有人存在的證明——可男人顯然並不在意身後的異狀,雙手交握的他僅是悠哉地坐在躺椅上。
latest #21
任職後若非必要,他基本上不會來到此處。
更別說是在深夜了。
誰會在大半夜來游泳池?

「······」
坐在岸邊的他沉默不語,只是好奇地抬頭看向每個系統切換後所展現的不同之處。與他記憶中的游泳池不同,這裡燈光色系的多樣化是基本,投射在牆上的影像猶如真物······可反向一想,既然有模擬教室那種等級的模擬效果,那麼有這如假包換的景色也是理所當然。
看著眼前如跑馬燈迅速變化的牆面,他不禁感到可笑的哼出聲來。

「不要鬧了,愛德華。」
於是他開口阻止造就此狀的兇手。
『——我哪有在鬧?很好玩耶。』

縹緲如煙的小調奏停,愛德華語中帶笑。同時,游泳池內的燈光轉變成略帶銀白色的微暗光線,就好比黑夜下唯有的月光,壁上映出那被掩住些許的月亮,帶著薄雲的模樣似真似假。

『這樣就像是在室外了吧?游泳池在地下室多鬱悶啊。』
「還嫌啊。」
『明明你自己也覺得露天的比較好吧?在冥界的家不就有。』
「各有各的好。」

伊斯法連回頭都嫌麻煩,就是盯著前頭回答對方的話語。
過度寂靜的泳池給人幾分詭譎的氣氛,但在漫天繁星及月光的調節下也不失優雅,若有美酒相陪······那就更完美了。與他悠然的心情相仿,愛德華踏著輕快的腳步越過他的身邊,逕直地朝著泳池走去,嘩的一聲跳進了水中。

看著那暢游的身影,伊斯法陷入了沉默。

換作是平時的自己,鐵定不會答應對方在這深夜的時間出門,任教後的他作息基本上會保持正常——不過,這可以說是多餘的體貼吧,明知道對方不過是收魂器具,卻也在一同生活過後起了不必要的心思。

有股想完成命不久矣的病人遺願那樣的感覺。
——真像是在詛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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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法。』
「怎麼?」
『學生們的收魂器具都消失了吧?』
「是啊。」

慢悠悠游著仰式的愛德華停在伊斯法前頭後雙手攀上岸邊,大掌隨意將溼透的金髮往後梳去。他噙著一抹似是得意的笑容,微瞇的雙眸在月光下顯得狡詐。

『你不擔心我不回去嗎?』
「不擔心。」
『······喔?』
愛德華往後一躺,隻腳輕蹬牆後仰躺於水中,注視著天花板映照出來的星空。
『你倒是在這種時候特別信任我啊。』
他抬起一手,珠珠水滴順著指間流下,隱晦的光自指縫中傳來,連帶讓晃動的水滴變的更是晶瑩——經過那兩日之後,基本上校園內收魂器具們的氣息都消失了,那種感覺很特別,好似一瞬間世界只剩自己是特別的。
小鬼們都回家了嘛。
雖然盡是些乳臭未乾的小鬼······

「你希望我懷疑你嗎?」
『哈!什麼話,一直都沒相信過我的人是你吧?』
「怎麼會。」

他輕笑,看著沐浴於月光下的男人。
『工作上正經八百,私底下一張嘴倒是挺溜。』

愛德華嘆息似地說,但伊斯法不以為意,反而為了那與自己相似的語氣莞爾。而愛德華就像是被氣氛感染似的放緩了語調,初次實際體會到離別的惆悵並不是多愉快的事情,即便這是理所當然。

『真正獲得身體後我才知道,人類的感情實在太複雜了,伊斯法。』
『你難道不累嗎?』
「這個問題,身為我靈魂一部分的你應該是最清楚的。」
『也是,不然你哪能當個老男人活這麼久。』
「為什麼會選擇延續生命,這也是你最清楚的。」
『······嗯。』
「你覺得生為人類不是一件好事嗎?」
『······』
面對他的提問,這回換愛德華陷入了沉默。
伊斯法並不催促他回答,就如同愛德華先前上課的模樣——他知道學生們甚至是老師的一些收魂器具是如何回到本體的,除了消耗收魂器具額外產生的精神力以外,心意互通似乎也是回歸的一個手段。

而他並不打算跟愛德華戰鬥。
畢竟,不需要。

他不相信愛德華,是因為愛德華擁有他年少時的張狂,那時自己的主張是更加冷血無情的,若不是有層層枷鎖套在愛德華身上,只怕在他的認知裡所有弱小的人都不該被同情,投餵最殘酷的考驗後若是不能苟活,那麼也只是活該。
這個理念曾支配了自己所有行為與思想,他深知這點。
可同樣的,他也是最為相信愛德華的人。
原因很簡單,就只是因為愛德華是屬於自己的一部分。

也因如此,愛德華是一個介於安全與不安全之間的人,所以他不得不在這段時間內控管大部分的行蹤——不過,在這有限的空間內愛德華能獲得多少體驗,他倒也還算好奇。
『要說是一件好事嗎······我覺得不是啊。』

垂下手的愛德華閉上雙眸,恣意感受水流撫過肌膚的觸感。回憶起這不長也不短的一個月,那低沉的嗓音在幾聲無意義的哼哼後緩慢吐出了感想。

『雖然能夠自主思考,能夠做到很多事情,還可以喝各式各樣的酒啊——飲料啊——到最後甚至能夠離開學校,像個普通人一樣跑去冥界······嘛,唯一的缺點就是有個囉嗦的老爸啦。』
「誰你老爸。」
『哈哈哈。』

愛德華笑了幾聲,聽得出來心情不錯。

『總之,擁有肉體就能辦到很多事,但對我來說······這些事情都不需要。伊斯法啊,多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反而會因感情左右決定,這對你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可對我來說······太累了,太麻煩了,身為武器連體驗這些事情都是沒有必要的。』
​✓老師:伊斯法.愛德華茲
7 years ago @Edit 7 years ago
句句話語雖是帶笑,卻也能察覺其中的無奈,愛德華在說完後翻了圈便潛下水面,那盪起的波波水紋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緩慢泛起的漣漪。伊斯法就靜靜地看著那抹身影消失在視線內,再次出現的時候,他瞧見的是那在寬闊泳池中略顯孤寂的背影,在月光之下,那燦金的髮相較耀眼。


「——愛德華。」
他啟唇呼喚,能夠看見佇立於中的身軀緩緩側過,略顯黯沉的紅眸隨之瞅來。
「你會覺得麻煩,會覺得累,是因為你產生情感了吧?」
『······』
是一陣沉默。愛德華將身體轉正,面無表情的臉於背光下顯得冷漠。
「你一直認為我對學生的作法太不嚴謹,但是對於他們,你手下留情了吧?為什麼?在有模擬系統協助的當下,我以為你會讓那堂課變得更加殘酷。」
​✓老師:伊斯法.愛德華茲
7 years ago @Edit 7 years ago
『······』

面對伊斯法的疑問,愛德華仍是不發一語。似是思考的他在數秒後朝著男人的方向走去,大掌拍上岸邊用力一撐便讓沉重的身體躍上地面,不在意濕淋淋的全身,他漫步至伊斯法所在的躺椅前,停下。

『我記得紙上寫著必須消耗掉收魂器具額外產生的精神力。』
「是的。」
『你不對我做什麼嗎?打架或是什麼的,叫我自殺也行。』
「不需要。」
『······』
『······』
『······』

氣氛又在伊斯法簡潔的回答下陷入寂靜。
但是下一秒,愛德華隻膝跪上木椅,前傾的身軀欺上了伊斯法的,雙手毫不猶豫地掐住了對方的頸項,鮮紅的雙眸直視著那璀璨的金眸。

『你不擔心我其實想殺了你嗎?』
「你不會。」
『我說過,你太天真了。』
「我也說過,你不會這麼做。」
『······』

愛德華倏地蹙眉,自髮尖低落的水珠砸在伊斯法的頰上,對方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是往常的游刃有餘——試圖加深力道的雙手在顫抖,他緊咬著牙,最終卻還是敗在那不為所動的眼眸。

理由是什麼,他們都很清楚。
『唉,本來想嚇唬你的啊。』
愛德華像是洩了氣的氣球,鬆開的瞬間他改以雙手撐在伊斯法兩側,垂下的腦袋貼在對方側頸,故意用力地拉長了嘆息。
「喂,沒禮貌,別用濕我。」
『你這是說你自己沒禮貌。』
「啊······年輕的時候啊。」
『伊斯法。』
「嗯。」
『因為情感動搖理念的時候,很累吧。』
「這就是人類,愛德華。」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活的夠久,這些對你都只是小事。』
伊斯法輕笑了聲,當作回應。
『明明認為現在的你太過溫和,我卻也在不知不覺中做出跟你相同的舉動。伊斯法,以前的環境雖然殘酷,雖然衍生出不少的惡靈,但是能夠撐過來的全是些真正堅強的死神。我——也就是你,明明不認為以保障學生生命為前提的學校能夠培育出多好的幼苗,明明在外工作的時候你也是會見狀捨棄掉礙事的人,雖然我對你的選擇沒有意見,但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待在這裡。』

聞語,伊斯法沉沉地吐了口氣。

「你懂的,愛德華。」
他抬手輕撫對方的後腦,指尖梳進溼透的髮。
這也許是他在愛德華出現後第一次這麼溫柔。
「我只是遵循主人的命令而已。你懂的,你不可能不懂,縱使千年過去,你也不會忘了主人最後下達了什麼命令,不會忘了他所說的話,所以當你自身站在導師的立場時,心態才會與原先的不同。」
『······』
「我說的沒錯吧?」
『······』
「愛德華?」
『······聽你這麼說真讓人生氣。』
「因為我說的是實話?」
『廢話還差不多。』
「真是沒禮貌。」
『彼此彼此。』
話語停頓幾秒後兩人皆為了這無意義的對談而笑出聲,愛德華就著相同的姿勢深吸了口氣,隨即撐起身俐落地後退幾步拉開了距離。背著光的那張面容已無方才的冷冽,而是如同往常那有些孩子氣的笑顏,微瞇的雙眸又恢復了原先的狡詐。

『難怪有的人會說擁抱能讓人靜下心來。』
「原來你剛剛不冷靜啊?」
『······好像也沒有?』
「不是掐著我的脖子嗎?」
『······囉嗦的男人不討喜啊,伊斯法。』
「怎麼會呢?我像是不被喜歡嗎?」
『······』
愛德華帶笑哼了聲。他反身面對那投映出來的夜景,雙眸注視的是那再也沒機會親眼見到的星空——伊斯法注視著對方的側顏,直到那對眼眸再次將視線挪到自己的身上。

『離別的時候是不是要說什麼別忘了我才對?』
「雖然我是活很久了,但也沒老到會失智,我怎麼可能忘了自己?」
『欸——真沒意思耶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會拿我的手機拍一堆照片,到處都是你的臉還囉嗦什麼。」
『啊,你有注意到啊?哈哈!』

伊斯法揚眉,無奈地帶笑搖頭。
『啊,對了。忘了找機會去看看梅林,好可惜喔,不過,啊——算了。』
「我也不會讓你去的,讓你在監獄搞品酒大會可不是好事。」
『小氣鬼。』
「這是常識。」
『······伊斯法。』
「嗯。」
『你會看著穆德投入輪迴的吧?』
「一定。」
『那——』
愛德華的身上突然散發出隱約的光芒,如同學生們的收魂器具消失前一般。
他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爾後,又是朝著伊斯法一笑。

『我要回去了。』


直到眼前的男人完全消失不見,伊斯法都沒再說半句話。
他緩慢地起身,把心口的微疼當作是對方最後留在身上的拳頭。而當他正打算走去拾起那殘留的衣物時,化成點點的光球朝著他飛去,光芒在月亮的映照下顯得更是耀眼,雖然他試圖伸手去抓,但那就像愛德華的性子——逕直地沒入他的胸口。
『又一次請多關照了,叔叔。』

「······?」
在感受到細微的反胃時他似乎聽見了什麼。
也在同時,抬起右手的他如同過往般輕易地召喚出屬於自己的收魂器具,那槍頭順勢向前勾起衣物,熟悉的手感讓他在嘆息時一併笑出聲來。

「老是給人添麻煩······」

僅剩一人的他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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