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故事十七】
【Hood Rat】
聖誕節前夕,採購週,馬車被卡在擁擠的人潮中,動彈不得,他們的目的地:白金漢宮旁,正在舉行慈善舞會的聖詹姆士公園,現在看起來遙遠無比。
「…哥,你記得嗎?這陣子,我們住的古宅又搬進好多人,變熱鬧,也變擁擠了。」
抱著巨大的皮箱,漢克展開了這趟旅程中第十一段的碎碎念。
儘管青年知道這小子本來話就不少,但是現在卻聒噪的讓人起疑。
彷彿是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打算在出發之前盡量的交談,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以免留下遺憾。
「那個箱子和他們有關?」
坐在漢森式馬車後座架台上的『賈維』廓克,好奇地望著前坐的弟弟。
「如果你打算搬走的話,我可是會傷心的喔。」
「怎麼可能啊,要在大城市找到一個有自來水和廁所,我又租得起的地方,也太過困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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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兩手一攤,仰頭看著哥哥,露出調皮的笑容。
「你怎麼會認為我想搬走呢?」
「畢竟啊,這一陣子我聽到不少風聲,不太好的風聲。」
他小心的控制韁繩,以馬鞭掌控方向,並說著:
「說什麼群眾運動,爭取權利,然後,說要發起行動,對抗暴政,接著有人說情況急轉直下,一轉眼,瑞霍搬走了、約亨搬走了、亨利搬走了、瑪替也搬走了,我也搞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啦,但他們和你有一個共通點。」
「什、什、什麼共通點?」
這小子一緊張就會結巴,讓試探變得輕鬆無比。
「他們都和你一樣,遊手好閒,卻又能拿出不知道從哪來的錢。」
「哥,你問這麼多,想做甚麼呢?」
瘦弱的少年有些警覺的低下頭,散發著不安的氣息。
「哎哎,別誤會啊,只是,你若打算要搬走,那我特別替你準備的聖誕禮物,要送到哪呢?」
「等等,哥,你到底買了什麼?」
「還記得我離家的時候,你才五歲,整天嚷嚷著,想要成為體面的人,雖說我沒有神通廣大到能替你找個好工作,不過,還是拿平日籌下來的錢,替你買了一套西裝,雖不是質料很好的那種,但也還算過得去,穿的帥氣一點,比較好找工作,討老婆什麼的,也會輕鬆一些…」
他這一番話讓親愛的弟弟沉默了良久。
對方不安的搓著手,在腦內思索。
最後,才略帶猶豫的開口。
「哥,可是我今天工作結束,搞不好就…」
「搞不好?」
在駕駛席上的男子揚起眉毛。
而漢克則以細若蚊蚋的聲音說著:
「搞不好,就無法成為體面的人了。」
「等等,你到底…」
詭異的對談讓廓克一陣緊繃,而更要不得的是,前方還傳來警方的哨音。
「停車!停車臨檢!」
這就是道路被擠得水洩不通的原因吧?
由於慈善舞會緊鄰白金漢宮,警方在通往聖詹姆士公園的各處要口,都設置了檢查哨,把每輛馬車與行人攔下仔細搜身、詳盡檢查。
「糟了,哥,掉頭,快掉頭!」
沒時間思考。
沒心情細想。
廓克反射性的,依照弟弟的指揮,在檢查,利用漢森式馬車車體狹窄,機動靈活的特性,加上駕輕就熟的駕駛技術,迅速的調轉車體、改變方向,在檢查哨前的車陣中穿梭並竄入巷弄。
可以預期的,後方哨聲響成一團。
警察有的徒步追趕,有的趕忙舉棍吆喝。
甚至有個年輕氣盛的,硬是解開了拉車的馬,展開無鞍騎乘追擊。
他們拐過街角,神勇過頭的警察也尾隨在後。
「太、太、太不科學了!」
「怎、怎、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兩個年輕人被突如其來的追兵嚇得面無人色。
「我、我、我才要問你咧!漢克!你的皮箱裡到底裝了什麼?」
「是、是、是湯馬斯先生,託、託、託付給我的,說、說、說什麼,只、只、只要把這個皮箱交、交、交到慈善舞會上,一個穿著綠色西裝的老人裡,然後,就可以過衣食無憂的生活。」
後頭,騎著馬的警察高速逼近。
迫使廓克拼命轉向,用大城市撲朔迷離的街道爭取時間。
「你覺得這種事情可信度多少?」
「零!」
前坐的少年說的斬釘截鐵。
拼命趕車的青年則一臉困惑。
「那你為什麼還要幫他。」
「我、我、我也很害怕,但是,我、我、我欠湯馬斯先生一個人情!」
「啥?」
「哥,你應該知道我不太識字對吧?」
「嗯,從小,你就討厭看書。」
這孩子打從一開始就討厭英國人,喜歡所剩無幾的蓋爾文化,也因此讓教他識字的姊姊頭痛不已。
「其實,我剛從故鄉偷渡到大城市的時候,也因為這樣吃過大虧。」
「怎麼?」
「我看不懂地址,只好拿著你寫的信到處問人,然後…問到了壞人,信被沒收,還被拐去清煙囪,搞到差點沒命,是湯馬斯先生聽到有人拐賣愛爾蘭黑工,才把我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
「天啊,有這種事?」
要是被姊姊知道發生過這檔事,他們兩個回去鐵定會被打屁股。
「所、所、所以,湯、湯馬斯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想要報恩。」
少年抱著箱子縮成一團。
後方的警察越追越近。
廓克已經用盡渾身解數。
而漢克則開始坦白。
「這段時間裡,我一直都替湯馬斯先生工作,他是個偉大個革命家,身為黑街的管理人,也在暗中替兄弟會工作…」
這個世界,與廓克想的不太一樣。
許許多多,陌生的名詞湧進腦海。
最近,是不是曾經發生過刺殺事件?
最近,是不是曾有過馬車炸彈攻擊?
這箱子,會不會…
就在他擔心自己是否載到炸彈時,前方衝出一個拿著步槍、頭髮後梳的男性。
「停車!這裡是黑街的管轄範圍!給我停車!」
怎、怎、怎麼可能!
這附近沒有巷弄啊!
「繞、繞過他!」
「作、作不到!」
他死命的揮動馬鞭,扭轉韁繩,馬卻被突然衝出的人嚇到,開始亂竄。
「嘎啊啊啊!」
剎、剎不住了!
「要、要、要撞上去啦!」
前坐的弟弟摀著雙眼,大喊著。
而他則絕望的看著馬匹失控,甩動車斗,讓整輛馬車撞向牆面、側躺、翻覆。
嘎、匡、咚、空隆!
車斗橫擋躺著,滑行了好長一段距離。
但是那個梳著油頭,講話帶著法國口音的男子卻神秘地毫髮無傷,站在原地。
穿過去了?
怎麼可能?
難道是幽靈,還是…
「哎呀,哎呀,沒想到會搞成這樣呢。」
對方緩緩地朝他們走來,他還能掙扎起身,但弟弟卻被皮箱壓住,跑不了。
「喂,喂,別輕舉妄動啊,我不是壞人啦。」
法國佬抓抓鬍渣,露出詭異的笑容:
「啊,或該說,不是『好人』,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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