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我都跟你道歉那麼多次了，你就原諒我吧？』
「下個路口要轉彎哦，別開過頭了。」
『...所以我說，你還要跟我賭氣到什麼時候呀？』
「快到了呢，好像在巷子裡。」
『......』

是無法組成對話的交談，明顯沒打算回應對方的他只是坐在副駕駛座，撐著臉頰望向外頭迅速掠過的景色。
——不過負責駕駛的人可不這麼想，在一聲沉沉的吐息後，到了巷口目的地的他故意急煞停於路邊，伸手抬起諾九的下顎，強硬的對上視線。隨即，略顯沙啞的嗓音再次傳來。

『人家不過是不小心嘴滑說出你是個花心大蘿蔔的事情，幹嘛這麼生氣嘛。』

對方的語氣句句都是撒嬌，像個女孩般地。
乾淨標緻的臉蛋配上微微抿起的薄唇，輕皺的眉宇間寫著不滿，過長的髮隨意紮成馬尾順著肩頸垂下——眼前的男人雖然有著中性的面容，但那低沉沙啞的嗓音卻比諾九還更像個男人。
上班時的對方會打扮得更加妖豔些，簡單來說，就是個人妖。
他順著對方的舉動望去，淡色的眸不藏感情卻是帶笑地瞇起。

「如果你的指甲在我的臉上留下痕跡，我會立刻殺了你哦。」
他甜甜地笑著，直到對方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下顎，收回視線的他瞅向外頭的街景。
「我沒有生氣，在你的店裡還有誰不知道我來者不拒呢？只不過在一些可愛的直男面前你是太多嘴了呢，下次再這樣我就——啊，收件人住在二樓，拜託你了哦？」
『...是、是。』
男人頓了會兒後聽話地摸了摸鼻子熄火下車，沒繼續追問他未說完的話。

他在下車後悠哉地伸了個懶腰，打理服裝儀容的同時看著那從後車廂把貨物抱起的男人——
「別撞壞了哦，店長。」
『別在外面叫我店長啦。』
「媽媽桑？」
『這不是一樣嗎！』
「人妖。」
『哎！你就不能好好叫人家的名字嗎？真壞心眼啊...算了算了，反正我也喜歡你嘴巴這麼壞。』
「呵呵。」

他輕笑兩聲，等對方跟上自己後便朝著收件人的地址走去。

走進巷內，略顯老舊的建築映入眼中，他不理會腳下鋼鐵階梯發出因載重而有的細微聲響，一步一步來到收件住址的門前——然後，往旁邊退了一步。
『......怎麼這麼熱情的看著我？按門鈴呀。』
「不是我會做的事情，你來。」
『你都來當志工了還計較這個！？』
「——你前陣子新聘的酒保長的很可愛，是我的菜呢。」
『好好好好好我來我來，拜託不要對我們家小朋友下手！』
「真是的，我什麼都沒說呢。」

在男人按下門鈴並朝著裡頭喊聲『有你的包裹——』的同時，他慢條斯理地從擅自掛在男人身上的郵差信包裡拿出簽收單及信件。一會兒後，來應門的是個略顯邋遢的中年男子，諾九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後隨即遞出簽收單。

酗酒的臭味，沒有利用價值的人。
他在一瞬間判定了對方對自己是否有用。

「在這裡簽個名。」
掛著慣有的笑容，在對方有些拖泥帶水的簽過名後他一把將身旁的男人拉了過來，裝模作樣地將信件放在上頭後捧起紙箱往前推。
「包裹在這，有點重哦。」
『喔、喔...』
似乎是訝異信差們的長相，對方在盯著他們來回幾次後才支支吾吾地接過了包裹。他瞧收件人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想著待會大概會被搭訕幾句，索性在收件人簽完名後直接拉著男人朝樓梯走去。

直到下了樓，他才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喂喂喂，這樣就走很沒禮貌耶，小心人家客訴你喔——』
「我怎麼會在意那種事情呢？」他睨了對方一眼，「一打開門就臭到不行，多待一秒讓身上沾到味道怎麼辦？居然還要求要親自送給對方......」
『嘛......是有點酒臭啦，不過有那麼糟嗎？』
「跟你上班擦的香水一樣糟。」他毫不猶豫。
『......』

雖然男人已經差不多習慣諾九在自己面前所展露出來的態度，但他仍是忿忿地跺了跺腳，一會兒後才跟著諾九回到車上。

『下個地址在哪裡？』
上了車的男人一手擱在方向盤上打了個呵欠。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來幫忙送信啊？你明明就是那種不可能服務別人的類型，不能拒絕嗎？』
「可以呀。」
『我就知道不行——欸？可以？你說可以？』
「可以啊。」他隨手從對方身上的信差包拿封信出來，「下個地址就這裡吧，吶，開車，需要我幫你導航嗎？」
『呃......導航是不用啦，天知道你會把我帶去哪...』
男人接過信件後將其放在方便注視的地方，參雜著無奈的話語中同樣帶有不解。
『所以你跑去當志工幹嘛？轉性了？還是吃飽太閒？』

「只是塑造一點好形象。」
他順了順自己的髮尾。
「也剛好你來約我吃飯想要賠罪，在有工具人可以使喚的情況下我當然接受囉。」
『......』男人幽幽地長嘆，『被你利用也很開心的我應該是腦袋有問題了。』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跟人妖上床喔。」
『我也不要被你戳！真是的，我現在明明就是男裝的打扮，你怎麼老愛揪著人家小辮子呢！要不是為了跟你約會，人家現在可是穿的漂漂亮亮去跟達令泡溫泉呢，我說你呀，差不多也該找個真正喜歡的人——』

又來了，男人慣有的嘮叨。
這個人總是這樣呢，同樣的話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個不停。
雖然他能理解其中的用意，也會收下對方的好意，但，也只是這樣而已。

「吶。」

還是讓耳根子清靜些吧，這麼想著的他打斷了對方的話，隻手撐著下顎望向窗外的同時——也是藉由玻璃的反射看著男人的臉。他半瞇著眸，即便對著窗戶也仍是笑的甜蜜。

『...幹嘛？』
「其實我比較喜歡你穿男裝的時候，很好看。」
『你、欸？天啊！好稀奇！諾九居然會稱讚人家——』
「嗯，我在稱讚你哦，早知道你喜歡聽，我就多說幾句。」
『......咦？』
『咦......？』
男人起先還因諾九的讚美而慌了手腳，差點就要像個女人捧著雙頰掩飾自己的害臊，可空氣凝結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下意識渾身打顫的感覺勝過了所有的羞澀——自窗戶的反射隱約可見諾九勾起的嘴角，他像是忽然驚醒般地，差點就忘了眼前的美人是不可能打從心底讚美他人的。

身為一個酒吧的經營者，閱讀空氣是必須掌握的能力。
男人咳了兩聲，沒有追究諾九此刻情緒為何的他在沉默中發動了汽車，循著下一個地址而去。

第二個收件者，是個濃妝豔抹的女人。

這類型的女人很常見，打扮多是成熟性感的風格，有時候出手很闊氣，但對酒吧來說也是容易添麻煩的客人。在內心暗自下定論的男人依舊杵在一旁，任由諾九將信差包掛在身上後取出僅僅一封的信件及簽收單，十分熟捻的上演起打情罵俏的戲碼。

『什麼時候多了你這種美人胚子當郵差呀？姐姐正愁沒人一起過聖誕節耶，要不晚上來我家玩玩吧？什麼都能奉陪哦。』
「姐姐太謙虛了，怎麼會沒人陪呢，肯定是多到不曉得該挑誰好才對吧？你長得這麼漂亮，皮膚摸起來的觸感也很好......姐姐才是個美人呀。」
『哎呀、呵呵呵，你這是在吃我的豆腐嗎？』
「因為很漂亮嘛，不小心就摸下去了，失禮了呢。」
『嘴巴真甜呀，來，給姐姐留電話號碼吧？晚上會跟你聯繫的哦。』
「真的？我會期待的，得回去好好準備了呢。」

在看似真摯的對談結束之後，諾九在女人的手背上落下輕吻，直到對方返回屋內。門扉尚未完全闔上時他便轉身離開，神色依舊地回到車內。

『你不會晚上真的要去赴約吧？』

跟著回到車上的男人忍不住發問，同時自動自發地從信差包裡拿出下一封信。

「赴什麼約？」他悠哉地抽出一張衛生紙。
『什麼約...聽你這麼說，應該是沒把剛剛那個女人的話放在眼裡囉？』
「當然，那很重要嗎？」他自然地用衛生紙反覆擦拭唇瓣，「我討厭花枝招展的人，然後她身上的香水味太重了，味道不適合她，一點品味都沒有。」
『......我看你剛剛語帶保留又交換電話，還以為你真的對她感興趣。』

「那種類型的人多到送我都不要，我說了吧，我討厭花枝招展的人。」
諾九說的理所當然，似乎並不在意在男人面前吐露直白的話語，也許這是因為他深知男人性格的緣故。將嘴擦淨後的他把衛生紙放到前頭，隨即嗅了嗅自己的髮尾，擔心會染上任何難聞的味道，而他接著說。
「她的屋內掛著斗篷，如果是死神的話就有用處，所以留著也無所謂。」
『......』
獲得答案的男人只是噤口，一會兒後才搖搖頭。
『這才是你啊。』

引擎再次發動，朝下個地點而去。

第三、四個收件者是一對兄妹。

長相神似，年紀不大，大概落在十幾二十歲之間。諾九於第一時間打量了兩人，纖瘦文靜的妹妹與有些傻氣怯懦的哥哥——沒有什麼特別的，硬要找出特點的話，就是看起來兩個人都容易被騙。
看著兄妹收到來信時訝異的反應，兩人之間的交談也脫離不了父親與母親，漾出的幸福笑容著實讓人感到礙眼......既然是兄妹的話就不可能會是死神了，這種平凡的靈魂對自己沒有用處。
維持一貫笑容的他請兩人分別簽收了信件後便果斷離開，畢竟那種洋溢溫馨與親情的氣氛讓人無法久待，他有自知之明，要是待上更久的話，自己可能會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他就有認識的人挺喜歡這種看似一折就斷的女孩呢。

『怎麼你這次就不跟人家搭訕了？』
「你想知道？」
『是有點好奇啦。』
「把你的男人借我一晚就告訴你。」
『你別說，不准說，我不想知道了！』
「真可惜。」

是最後一封信件了，時間還早，他開始計畫接下來的時間該做些什麼。
房內的花差不多快枯萎了，是時候買些新的替換——既然是聖誕節，那麼花店大概都是滿滿的聖誕紅，乾脆也買點花去給小口罩吧？不曉得他今天有沒有上班呢。

啊......但是去到那的話肯定會遇到哈蒂娜，要把他打發掉可是很麻煩的事呢...

『諾九。』
「嗯？」
『你能不能別安安靜靜的？感覺很恐怖，好像在想什麼壞事。』
「怕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比起這個，人家更擔心你對my honey出手呢。』
「嗯——這的確比較有可能，你的男人身材挺好的呢。」
『喂！可不准動歪腦筋哦，雖然是來跟你賠罪，但人家也是會生氣的！真是的，老盯著人家愛人的屁股，都不曉得你到底是喜歡男人還女人了。』

聽聞這話的諾九先是莞爾。
「男的女的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呢。」他像是思考地輕哼了聲，「但是比起身體柔軟卻心性麻煩的女人，還是征服剛毅或率真的直男會讓人比較愉快。」
『喔——』

『那我呢？我怎麼樣？你剛剛說我男裝還不錯的吧？』
「......」
諾九瞅了對方一眼。
『怎麼樣？我也是個男人喔。』
「還是你男朋友好一些呢。」
『喂！』
「而且我不跟人妖上床。」
『吼、就說人家不是人妖了嘛！』
「吶，開車看前面，想殺了我也不用玉石俱焚。」
『喔喔，抱歉抱歉——等等，什麼玉石俱焚？你說誰是石頭啦！』

男人略顯激動的反應又換來諾九一陣輕笑。

最後一個收件地址，是非常、非常非常偏僻的地方。
雖然四周都是住宅，但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聚集在一起的動物們還比較多——他感到有趣地望了幾眼那正聚集在桌旁喝著不曉得是什麼液體的貓咪們，心裡盤算的是有沒有開闢這方面交際的必要。

『我覺得不要比較好喔，酒吧上門的動物客人大部分都很難搞。』
「......」諾九偏頭望著男人，一臉無辜。
『幹嘛...幹嘛這樣看我？你不是在想要不要跟他們說話嗎？』
「......」銀白色的眼眸轉了圈，給出笑容的他聳了聳肩。
『喂、不要保持沉默啦！你故意的喔！如果我誤會你的話就吐槽我啊！』
「......」
『喂、欸——』

他反身朝著不遠處的宅邸走去，就留男人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頭。

沒等男人替他開口呼喚收件人的名字，走到門口的他直接按了門鈴，不過一會兒的時間便有人上前應門，而映入他眼裡的第一個畫面——是胸膛。

沒錯，厚實的胸膛。
他記得自己有一百八十幾公分，那麼，眼前的男人身高就是破兩百了。

「賽菲羅斯先生？」
『我就是。』
「你的信件。」
雖得抬眼望著對方，但諾九並沒有因此失了氣勢。臉上的笑容未變，他游刃有餘且慢條斯理地在對方接過信封後取出簽收單，也在同時，他窺見了對方指尖的粗糙與有些過短的指甲。是習慣使然還是工作造成？而且嗓音......真低沉。
「然後，在這裡簽個名。」
『嗯。』
「——吶，你的個子真高，有超過兩百嗎？」
『兩百...一十六左右。』
「長的高，身材也挺好的呢？」

這麼說著的他雖然沒有如往常般地出手觸摸，但那打量的眼神卻十分露骨，嘴角噙的笑容別有意味。不過，這份明顯引誘的話語在有些直男面前是沒有意義的，直男需要的是更直白的話語，更率真的心意，但如果不是直男的話，事情就很好處理了。

那麼，這個高大的壯漢——會是什麼類型呢。

『...你也是，挺高的。』
「呵呵，不過跟你差了一大截，如果我連身材也能練的跟你一樣就好了，看起來會比較可靠呢。」
『...砍柴的話...每天、就會變壯。』
「砍柴嗎？砍柴呀——可是我從沒做過那些呢，到時候可以請你教我嗎？」
『很簡單，不難。』
對方的語句總是很短，但他能從那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判別原因是出自不擅言語，從態度來看對方並不是在抗拒自己......諾九的思緒仍在思索著該如何一步一步地與眼前的壯漢搭起關係，就見對方在遲疑後又接著開口。
『有機會的話，可以教你。因為、還有其他的。』
「真的？太好了！」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回應對方的允諾，那陽光到不行的神情反而讓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一切的男人打從心裡起了個冷顫。不過諾九並沒理會他，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機晃了晃。

「那我們就先交換聯絡方式吧，賽菲羅斯先生。」

與賽菲羅斯告別之後，他哼著小調回到了車上，完全不在意自始自終都用著奇妙眼神盯著自己的男人。

「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看著我，是愛上我了嗎？」
『人家是很愛你沒錯啦，那張臉怎麼看都看不膩啊。』
「可是我不愛你，然後我要去花店，開車。」
『你要是會愛人的話那人家可要放鞭炮慶祝了。』男人嘆了口氣，『剛剛那個男人可是比你大隻很多耶？那樣的你都要誘拐？』
「就是那樣才好，順利的話我不就多了一隻狗嗎？還是隻慓悍的狗。」
『......你可別玩火自焚哦，人家是真的會擔心的。』
「我知道，放心吧。」

他隨口應了聲，顯然對此不以為意。

「去完花店你還得載我到廣場去哦，然後幫我把花先送到學校附近等我，我大概晚一點就回去了。」
『......』

男人又嘆了口氣，在搔了搔後髮後認命發動引擎。
『唉，好端端的聖誕節卻被當成工具人使喚，我也真是個好人啊......』
「我今晚就去當你跟你男人的電燈泡吧？」
『啊花店對吧？好沒問題的人家會幫你把花送回去學校前，在附近的咖啡廳等你就可以了吧？』
男人迅速轉變的態度讓他笑出了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嗯，我會直接去找你的。」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