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今見一起擠車台......」
雙手抱著膝蓋,恢復正常打扮的奧汀鬆了一口氣,上車後卻歉疚地向一旁的青年說道,最後卻小小聲地發出疑問,「明明剛剛跟老闆他們一起走就好了吧?」
說著,他的餘光透過小玻璃望向在駕駛座內的兩人──那名不曉得為何很自然融入眾人的醫者正在開車,旁邊則擺滿了戰利品的糖果與南瓜燈,而自己的母親則坐在副駕座上。
「多一個人手也不用一個人搬那麼多東西嘛——」他回應著,雙手抓在車台邊似乎一點也不怕掉下去一般,新奇的張望著沒有受到框架、快速晃過的夜景。
貨車行駛中所流動起的夜風吹亂了今見的劉海,凌亂的髮與隨風擺動的長尾並沒有使他在意,他享受著冷涼的秋風打在臉上的感覺,稍是刺骨卻令人感覺到自由快意。
「這感覺真不可思議吶——!!」面對不斷行駛而改變的景色,今見忍不住大喊出聲,會讓人不禁認為他還沒從方才的演奏中的歡愉平復下來。
收回了目光,瞧著依舊嗨到爆的搭檔,奧汀興起了想抓住對方偶爾甩到自己臉上的髮絲的念頭,一方面也有些擔心人就這樣不慎掉下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真是的......小心一點啦!」沒好氣地提醒,儘管心底依舊殘存方才演唱時的雀躍,彷彿在夢境似的感受,卻很快就拉回了現實,開始思忖就這樣去赴約真的好嗎?
想起麵包店店長的邀約,又回頭瞥了眼一同被邀請而欣然啟行的兩人,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是不是只有自己沒融入這樣的環境中呢?
揣著複雜的心緒,貨車很快就開到了位於礼場西區的店鋪,窗子裡頭正透出柔和的光線。待車一停,奧汀沒有多想便從車斗上輕易地躍了下來,準備進門。
「等等我嘛!」相較前人,今見不太靈活的從車台上慢慢下來,小心翼翼扶著圍欄從上頭下來也與方才的激動形成極大對比。
踱在搭檔身後的今見幫人將店門打開,發現一樓麵包台的地方已被餐桌取代,靠在桌旁也有種類不一卻符合人數的椅子,而店裡充斥著觸動食慾的香氣。
「老闆、我們來了喔!」今見仍有朝氣的朝廚房裏頭的兩人打了招呼「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嗎?」
「喔!那來幫忙把餐盤放出去吧。」法蘭順著說道,並把剛洗完的手用身上的圍裙擦乾,走出廚房「不好意思啊,店裡沒有那麼多一樣的椅子,將著用可以吧?」
「不好意思,打擾了。」跟在搭檔的身後,奧汀緊接著撐推店門,朝裡頭喊了一聲才入室。他注意到了擺設上的不同,以及圍繞著的椅子,便曉得對方是特地為了這個慶功宴挪動佈置。
「啊、當然沒問題!」回應麵包店店長的話,青年顯得有些慌張,「勞您費心了……我也來幫忙!」有些窘迫地上前同今見一齊接過遞來的餐盤以及餐具。
當用具擺放在桌面時,外頭停車的兩人才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打擾了呢。」
「打擾了。」
「歡迎啊、菜快弄好了,坐著等一下吧。」這麼說著的法蘭端上了準備好的茶水後又回到廚房裡,而今見對隨後進門的兩人打了招呼「歡迎啊!隨意坐!」像極了在店內打工的服務生。今見顯得相當愉快地將被分攤過後的餐盤擺好,又回廚房問著還要幫忙些甚麼。
「沒有啦,去外頭等吧,馬上就好了。」「好!」
「那就不客氣囉?」
領著人來到了相對於廚房那一側的桌旁,町上京子選了中間的位置坐下,並示意另外兩人在左右坐定。相較於換回休閒服飾的早見彌生,從未與母親出門作客的奧汀顯得甚是僵硬,即便坐下也是正襟危坐,不曉得接下來該講些什麼,翠綠的視線不斷在幾人身上游移。
待花町跟著就定位,熟習交際的女人一面保持愉快的神色,一面開口說道:「沒想到店面這麼別緻呢,以前經過附近卻沒來逛過可真可惜──」她相當自然地停頓下,左右張望起周遭的裝潢,最後朝對坐的青年微微一笑,「今見在這裡打工嗎?從家鄉來音咲很辛苦吧?想待到什麼時候呢──?」
「媽!」面對母親這樣明目張膽地詢問隱私,奧汀立刻驚叫了起來。「別這樣啦!」
「誰叫奧汀都不跟媽媽說嘛──」彷彿習以為常地應對著,「媽媽也很想知道兒子的好朋友的事情哪──」
「唔......」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青年帶點歉意地望向搭檔,神情甚至有些苦惱。
而一旁的醫者則是放任著漆黑的目光四處亂瞥,似乎對一些事物頗有興趣,比如說在架子上有些年代的黑膠唱片機,上頭卻少了理應附著的擴音器。
「不是的、我只是暫居在這裡而已」回到餐桌的今見沒有馬上坐下,而是幫三人倒了茶水「偶爾幫些老闆的忙,不過有時候老闆還是會給我錢…,明明說不用的了…,所以也不知道算不算打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將茶水分給三人的面前「沒關係啦奧汀--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做完一連串的動作後才終於替自己倒了茶,坐了下來。
「這樣呀──今見真是好孩子呢。」
頷首後捎過茶杯,町上京子偏了偏腦袋,輕啜了一口茶水,晃了晃杯子後才放了下來,「奧汀有沒有帶今見好好玩玩呢?如果受冷落的話儘管跟姊姊講喲?會好好教訓不成材的兒子的──」
「說什麼啊......」完全搞不懂母親究竟要幹嘛,青年因為此般聚會的模式而倍感壓力,思索著或許方才回絕邀約還比較輕鬆,現在卻也來不及了。「練習都沒時間了......」嘟嚷著,卻沒想到最初提議要帶搭檔去逛逛的正是自己。
「遠來是客喲?怎麼教你的呢真是──」
「唔......」
眼見自家兒子的視線往旁一撇,女人依舊帶著笑望向兒子的搭檔,「今見要是有任何需要幫忙的都可以跟姊姊講,別客氣喲?」
而這廂正在話家常,那廂的醫者仍在神遊,她將南瓜燈裡裝滿的糖果放在桌上當作小菜,視線又捕捉到一開始與青年相識時所看過的大型音樂盒,靜靜擺放在架子上,依稀能聽見古樸久遠的弦音。
「您過獎了、町上小姐」今見笑著回應町上京子「有的喔!奧汀在練習結束之後偶爾會帶我去晃晃,我玩得很開心喔!」雖然閒暇玩樂的時間的確不多,但今見的語氣卻一點也不像是在幫忙打圓場,而是真的相當開心。
「好的!我就不客氣了呢」說著,裏頭忙碌的人終於端了第一道料理上桌,是剛出爐軟嫩的切片麵包和香濃的南瓜沾湯,法蘭熟稔地將食物送上到胸口高的桌面,還是得麻煩坐在邊緣的今見移動一下位置。
「讓大家久等啦——上菜嘍!」
晚餐的菜色接二連三地擺放在餐桌上,南瓜海鮮濃湯、焗烤南瓜雞丁、南瓜蝦餅、南瓜炒飯、南瓜...,滿桌金橙色的料理簡直響應著萬聖佳節最好的良伴。
「嗚哇!好豐盛——」看著一整桌的盛宴,今見開心地讚嘆起來,似乎一點也不沒感覺到其中有點不太妙的地方「還有海鮮——」
「這是當然的——今天人多嘛!!」法蘭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時在廚房忙著告一段落的蘇特也走了出來,和法蘭一起坐定位。
「好好、開動吧!都要餓垮啦!」
「我開動啦!」
隨著菜餚一道一道地端上桌,三人的神色從一開始的驚喜,漸漸變成了微妙的表情。寬大的餐桌上沒有一處不被橘黃色料理給佔據,儘管色彩豐富且相當應景,可這已經不是一桌菜可以形容的量。
「哎呀、還真是豐盛的慶功宴哪?不管香氣還是成色都很了不起喲──勞煩店長小姐與蘇特先生了呢。」還是花店的老闆最快回神,開口稱讚起料理,順手取過可以說是開胃菜的麵包與沾料,隨後向比眾人還矮上一截的女性以及高人一段的廚師致意,「下回兩位經過公園時,請務必來花店裡一趟,期待能好好招待兩位呢。」
直到身旁之人的客套話結束,奧汀才從金黃的衝擊中恢復過來,瞧見一片相仿的色彩與竄入鼻間的香氣,著實感到飢餓。「唔......」他吞了吞口水,一部分是被吸引,一部分是懼怕要把根本超過六人份的食物通通吃完,卻也不好意思呆看著,伸手舀取主餐;瞥了眼一旁食指大動的搭檔,不曉得對方是否有意識到這件事,他最後偷看最邊邊總是保持沉默的主廚,祈禱這人擁有可怕的食量。
最後動作的是同樣沉默寡言的早見,似乎從菜餚端上桌時腦袋裡就轉著跟其他人不同的念頭,最終在夾過蝦餅後,朝著花町的方向丟了一句「腸胃不好的人別吃太多南瓜」,便跟著用起餐來。
「好的——」正要享用海鮮湯的今見應和著提出忠告的醫者,卻也不知道會不會真的遵照指示。
和樂的氛圍一下子就讓法蘭和町上京子聊脫了,開了珍藏的紅酒出來招待,也表示開慶功宴一定少不了食物與酒。
「難得有這麼多客人,別客氣哪!」一邊這麼說的法蘭一邊幫客人們倒酒,似乎真的很高興。
直到深紅的酒液倒入杯中,奧汀這才從無盡的食物海裡脫身——到底不像母親能輕易跟人套好關係,只能埋首於進食中,一面感慨兩位一店之主的實力,明明與會人士過半都不大愛閒聊。
他接過酒杯,道了個謝卻不打算飲用,似乎在等待些什麼。翠綠的目光注意到較遠處的醫者不曉得跟對座的高大廚師攀談些什麼,對方卻只是盯著她看而沒有任何表示,最後咬下一口南瓜派後,那人撈起玻璃杯,起身朝中央一舉——
「果然,慶功宴就是要乾杯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