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朔把眾人都打發掉，大廳裡只剩二人大眼瞪小眼。適才看到人相貌時的震驚一掃而去，只是沉默地凝視著對方。

「會這樣盯著我，看來你已經看穿了我的偽裝了？」

對方一改剛剛的深沉，眼前的池旭盡是嬉皮笑臉之色，可說是格格不入，看得溫言朔眼皮盡在跳，難以形容的別扭。他無奈嘆了一口氣，終是開口道，「...師傅，能不能別用這副皮相跟我講話？你平時不是很喜歡換成那些小白臉的？」

「哎喲，為師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別一副嫌棄的樣子，多傷為師的心。」
師父手指撓髮絲轉動，一臉嬌嗔的樣子似個大姑娘，溫言朔只覺一陣惡寒，乾脆扭頭不見為淨。

說到底，這人是怎樣知道池旭的長相，連聲音也這麼像。

「師父你老人家長途跋涉的下山，應該不只是為了找我對吧，是來工作了？」

「確實是有事情，不過這些小事怎會及我徒兒重要？」

對方眼神一晲，笑笑望著溫言朔，「所以，看剛才那些小侍的反應，看來你已經與你的郎君相見了？」

「什麼郎君...我們就小時好友，不久前才重遇的...」

「幾次了？」
幾...幾次？
「失散多年的情人不是都該激情熱烈的滾在一起的嗎！你們該不會是什麼都沒幹過吧？」

師父激動的拍桌而起，這時溫言朔才領悟他話中的含意，一張薄臉瞬間漲紅。
「師父，我跟他之間不是這種關係。」
「那你是打算在他娶了姑娘，成婚有室，再來遺憾後悔嗎？」
一言破，溫言朔身子顫了下，望著眼前的人慢慢低下頭，他的身影，這刻像極一個故人。
師父深深嘆一口氣，這孩子，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放不下。

———

那時，他還未隱居山上，還在以白柳笑醫的名號走遍江湖，他遇上了溫言朔的生母，婉娩。他倆說不上交情深厚，卻像君子淡淡相交。

「他人在家嗎？」
他偶而到城裡幹活，就會見上婉娩一面。
看著他從後門翻牆而進，她只是歡迎，見怪不怪。

「宇萬他出門談生意去了。」
輕哼一聲，他從不覺得溫宇萬是個好人，或者一個配得上她的男人。
「別這樣的表情，我很好的，而且有小朔在。」
婉娩輕笑，看來安穩而幸福。

但如同要認證他的話，不久溫宇萬娶了一個妓女為妾，冷落正妻，最後更帶回一個男人，與他一同出遊，忘了家中的妻兒。婉娩經過多重打擊，落了病根，已不如當初活力年輕。

他看到人時，婉娩白著一張臉，淡淡笑著迎人。看著曾經的美姑娘一夜蒼老，他說不出的難過。

他之後為生計奔波，從情報販子那聽說婉娩病危，他才急急趕去見她。那時她躺在床邊，氣息奄奄，他走近聲喚一聲，只見她瞇了瞇眼，認清人了又輕輕一笑。
「你來了啊。」
她跟他聊了很多很多，似是想要把來不及講的都講完掉。她每說完一樣，神色就越漸放鬆，他也靜靜聽著，一一應下。
「蒼柳，如果我之後不在，能替我照顧小朔嗎？」
這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

蒼柳還沒來得及回話，門外一陣零亂腳步聲漸近，他倆對視一眼，是該離別了。蒼柳從門窗鑽出，聽著室內一把哭聲細細響著，大概就是她口中的小朔吧。
「小朔。」
「答應娘。」
「別像你父親那樣。」
「好嗎。」

或許婉娩是知道溫言朔跟池旭的事，也可能不知道，但這個結，是深深打在溫言朔的心裡，根深而蒂固。因此在婉娩死後，溫言朔才毅然出走，逃跑，並被蒼柳所救。

但他決斷的同時，亦放不下那一絲的留戀。
那個留給池旭的青白玉佩，正是他唯一的私情。

「徒兒啊，逝者已矣，來者卻是可追的。他雖是你的父親，但你從來不是他，亦不像他。」
蒼柳坐起身走近溫言朔，重重拍著他的肩膀。
「所謂心結，不過就等著有天能夠解開。」
「別讓他，也別讓自己後悔。」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