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身後的門,我回過頭盯著門板看了一會兒,仍是踏著步伐離開宿舍大樓,離開瑞斯德。
夜已漸深,走在相當喧鬧的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群眾,不似過往總是掛著笑容經過,面上毫無表情走進了一間酒吧。
這個地方無論是白天還是深夜總是很熱鬧,不在六界之中任何一方的管轄之內,在這裡任何種族都相處得怡然自得,過往種族之間的仇怨不會在這裡被提起,無論男女臉上盡是歡愉的表情,因為在這裡不會有任何苦悶,這裡是消除煩惱與不快的地方——盡歡城。
事實上這裡位於冥威境內,但卻沒有受到冥威的管轄,原本也是屬於冥威的領地,但先前曾分配給一名惡名昭彰的惡魔所有,但因他最後死得相當悽慘,由他所設下的結界又無人可以破除,是以這個地方被放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不知是什麼時候又是誰破除了這個結界,漸漸地這裡被一些無法在冥威境內肆意行動的惡魔所分割占據,形成了一個不被誰所管轄的地方。
進入酒吧之後,徑直走到吧台邊上坐下,隨後一個纖柔的聲音傳了過來,「艾爾?你可許久沒來了,怎麼,終於想起來看看我了嗎?」女子穿著鮮紅的貼身短裙禮服,說話的同時遞了一杯同樣鮮紅的飲料過來。
我微微抬眼,隨意地伸手去接她手中的酒杯,卻在無意中被她的手指輕輕碰觸了一下,僅僅是不到一秒的接觸,女人塗著鮮紅口紅的嘴唇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瞭然的表情,我則皺起了眉,迅速地收回手。
「雖然聽菲德斯說了不少你最近的行為奇怪,但沒想到只是冰山一角,還有這麼多隱情呢……」她將滯留在空中的手優雅的收回,隨後轉頭看向了一旁正在調製酒品的青年,「一杯特調給伯爵,算是招待。」
「妳又看到了什麼,薇琳。」心知一切已經來不及,無奈地將剛才接過手的酒一飲而盡。
薇琳是這間酒吧的老闆,處事手段圓滑,舉止行為優雅,看盡無數的人與事,菲德斯與其也是近交,自然對我的事也有不少的瞭解,不知道那傢伙又跟她說了些什麼。這個女人有一個特殊能力,只要與她有過肢體接觸,就會被她讀取情緒與記憶,任何事都逃不過她的一雙眼睛。
「那麼你又是不想讓我看到什麼?」她將手撐在吧臺上直盯著我瞧,似是不想錯過我任何一個表情。薇琳與我算是性格相似,都喜歡觀察他人,卻不喜被窺探心中之事。
我並沒有打算要回答,也將視線投射在她身上,直視著她,「看來妳讀取他人心思的能力越來越快了,短短一瞬,就什麼都知道了。」姑且當作她什麼都看見了,便也不再遮掩,接過一旁青年遞過來的酒,仰頭又是一口喝盡。
薇琳臉上的表情越發玩味,楞是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你不來的這段時間,我這店裡的女孩可是少了不少,她們見不著你可傷心了。」
扯起一個笑,我說,「即使少了些女孩,靠妳一人足夠撐起這間店。」說話的同時掃了一眼店內的男男女女,說實話,男性的數量可不亞於女性。
「以前你在這可是遠近聞名的風流,多少女人來這裡就是為了見你一面,順便試試有沒有機會爬上你的床。可你啊,當上那學院的副校長後,一次都沒再來過了。不光那些女孩想你,我也想你呢,可你啊……想的卻是個男人。」勾起紅色的唇,薇琳終於又將話題給拉了回來。
看她一眼,我將手中的酒杯又推向那青年酒保。
「你坐上那個位置後,以往的風流收斂了不少,沒想到你會對學生出手。」
「我過往的確沒對學生出過手。」
「那你現在為什麼出手了呢?」
「……」
我沉默了。僅僅是因為無話可說。接過酒保遞過來的酒,又是一次喝盡,也不管裡頭放了些什麼。
為什麼這件事,我反覆思量過無數次,彷彿得到了答案卻又沒有。薇琳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段時間才又開口。
「艾爾,你在害怕什麼?」
「……害怕?」
「你心裡明白。你什麼都明白。但你還是不打算坦然面對不是嗎?你在害怕,害怕什麼?」
這次我沒有再直視著她,默然地將視線投向了別處。看著落坐在不遠處的一對男女,男人的目光一直都追隨著她,然而她卻在跟別的男人談笑風生,她沒有冷落男人,卻也不曾多幾分注意給他。收回視線,又拿過一杯酒喝完。
「妳不明白,心心念念著一個人,卻從來不曾駐足於她的目光之中,是個什麼樣的感覺。即使曾經停留片刻,也只會更加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明明得不到,卻放不開手,將自己包圍的只有無盡的痛苦。我不想,再一次經歷了。」
「艾爾,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會解決的。恰好就是因為妳的逃避,才證實了它的存在。就算你再怎麼否認,你對他動心了就是事實,不會因為你不承認,就變得不存在。更何況,與那個女人不同,現在他的目光中只有你,而你卻無數次推開他、傷害他,你會因此而真正失去他的。」
「……既然如此,早點結束也好,這些都是遲早的事。」雖然說著這樣的話語,卻握緊了拳頭,另一手拿過酒保重新遞過來的酒,飲盡。
薇琳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為何就是這麼不坦率呢?對待他人或是自己都是這樣。就像你明明心裡已經將菲德斯當作了父親,卻還是拒絕與他的親近一樣。」
「薇琳!我不可能將那傢伙當作父親。」
「我明白,因為父親對你來說,是痛恨的存在。可菲德斯對你來說,卻是重要的。可我實在找不到父親之外的詞語去形容了。」薇琳無可奈何的撫著臉頰搖了搖頭。
「艾爾,面對自己。即使你害怕著那些未知數,若因為這份害怕而將他推開,也只是讓你所害怕的事情,提前到來而已。」
聞言,我僵了僵。
「我瞭解你,你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就像你這麼多年不曾忘卻那個女人一樣,既然你已經對他動心,就不可能收回這份感情了。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傷害你自己也傷害那孩子。承認吧。你害怕的是得到後又再失去,可你還沒得到就已經在害怕失去,現在將他推開,早就來不及了。」
「薇琳,妳……」
我站起身正想要反駁些什麼,但才剛站起來便又一陣暈眩感襲來,令我又坐回了椅子上。雖然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但我很清楚,這使酒勁上來了的徵兆。
「你啊,喝下了三大杯特調。這可是我特別吩咐調給你的酒。吶,這傢伙的酒量真的很好吧?一般酒量稍微好點的男人,喝一小杯這樣的特調酒就立馬倒下了,就你還能撐這麼久。」薇琳跟一旁的酒保對著我調侃了一番,隨後一個熟悉的嗓音傳進耳裡。
「伯爵。」
「我很貼心吧?提前喊了伊恩過來,就讓他送你回學院吧。」薇琳笑得一臉詭異,想來是我踏進來不久後他就這麼打算了,不然伊恩也不會出現得這麼剛好。
「今後可要坦率點,艾爾。」薇琳深信著醉了之後的艾爾會變得坦率,因為很多喝醉了的男人都是這樣的,這才灌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