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風自堂下穿來。
嗚嗚咽咽，尖利的響聲紛雜湧入。一瞬間烏雲層層疊疊攏過樓台，落雨咆嘯得急促。
冷。
群人洩洪般的四散，人影斜橫。奔逃、爭擠。雨水隨著狂風持續灌入。
她站得穩，手持著劍抵向地面。
卻是若有所思的凝望眼前，淡漠的神情破碎成翻湧的悲涼。

（二）

她知道自己又再次跌入夢境之中。
彷彿是記憶中那天寒冷的午後，鹹濕的風迎面拂來。祭歌不緊不慢，輕飄飄的自江畔傳來。
她來的晚。
那個孩子尖利的哭號灌入耳膜，最後幾聲沒入狂風之中，又似乎是沉入了江水的每次波滔，聲響模糊，辨識不清。
只最後看見了他睜大的瞳孔中，閃爍的水光傾瀉著依舊生存的幻覺。
她啞然失笑，只覺得恨。
恨的是她自己。

（三）

「少司命。」那孩子破碎的身影透在雨幕之後，層層疊疊包圍著她。
輕柔的童音飄盪，在風中散作絲絲縷縷，雨聲之下他的話語斷斷續續，如同正發著哆嗦。
「少司命。」
她看著他的身影，恍如在山野中的初見。
那時雷聲大作、雨聲啼哭。他被拋棄在山路上的某段轉彎處，林木遮罩、叢草掩身。
她聽見有輕微的嘶吼聲在求救，探身一看。
那個孤兒倒臥蜷縮，她於是抱起他匆忙折回原路。

（四）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恍惚間有樂聲傳來。
她喜歡那個孩子，活潑的性格、開懷的歡笑。
但少司命是個膽小鬼，她尤其害怕失去。
她愛著那孩子鮮活的生命，卻又懼怕看著他在如此短促的生命中老去。
她是身為神明的膽小鬼。

（五）

她尋了一個夜，悄悄將孩子放在一戶人家的門前，那對夫婦對於生養小孩期盼已久。
她盼望他能平安成長，卻事與願違。
樂聲飄渺，恍兮惚兮。
她摀住雙耳，不聽。
想起最後一次相見時，是在饑荒之年，他投江成為祈雨的祭品。
她舉起劍來，高高揮斬。
幻境破滅。
孩子的哭聲卻仍不止息，悠遠如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