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散會前的小總結，組織的資料庫就由迷迭香小姐你負責守護。」哈維爾一邊說，一邊從口袋中掏出鋼筆，挪開裝了琥珀色酒液的杯子，在下方略帶濕潤的杯墊上寫寫畫畫。「找出壞孩子的工作就由我來，像這樣。」
在杯墊上畫上一些小人和簡單的圖案：頭髮長長穿裙子的小人拿著劍，身後護著一個畫有花朵的四方形，另一個小人則帶著一張哈哈笑臉，只有線條的手腳就像在跳舞般，呈現一種異常快樂的感覺。
把墨水有點化開的杯墊推向圓桌另一端的漂亮女性，哈維爾說：「沒有異議的話那就這樣，散會！」

「你好像很有自信呢！」看著對方隨意的就決定了分工，七海微微一挑眉，用手指把被推到面前的杯墊彈開：「希望你不要覺得美國的國土太大。」
「資料庫不會有問題的。」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液，心中打定主意在對方求助前絕不共享任何資訊。

「我也是對迷迭香小姐的能力有自信才這樣說。有你的保證真讓人安心。」坐回原位，哈維爾並不把人的態度放於心上，也自動忽略對方下一句的嘲諷。提起剛才被挪開的酒杯，把那沒喝完的白蘭地，如對方那樣一喝而盡。放下杯子，哈維爾站起來，微笑著向人伸出手。「合作愉快，迷迭香小姐。」

「呵，合作愉快。」雖然並不覺得與這人的合作會愉快到哪去，但基於社交禮儀，七海還是伸手與對方輕輕握了一下，然後遲疑了一下還是再補上一句話：「上次抓到的尾巴，他在紐約。」

「尾巴？」尾音稍稍上揚，頓下等待著對方進一步的解說，對方的嘴唇卻已抿成一條線。
電腦的事哈維爾並非不懂，只是專門人士在前，班門弄斧怎看也不是明智之策。
握著包裹在手心中，女性細小柔軟的手，哈維爾微微彎身靠近人，細看在黑髮下帶點猶疑的臉。女生身上獨有的，像肥皂的淡香即使混著酒氣，也不讓人生厭。
「如果迷迭香小姐能告訴我多一點的話，我會很感激喔。」近距離地對人說著，哈維爾也不吝嗇地給人滿滿的笑容，就連一雙綠眸也笑得瞇起來。

眼前的人突然接近，讓七海微微皺了下眉，她喜歡調戲的是像荼靡那種純情小處男，而眼前這人顯然不是。
不著痕跡的抽出手並拉開距離，才接著回話：「IP位址這種東西外行人也知道吧。」

「嗯，IP位址，原來如此。」在人把手抽走時，哈維爾點點頭，懸空的手也收回，摸摸下巴作思考狀，動作自然不過。並沒有作進一步調戲，也不出言挑戰，僅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哈哈，果然喝了酒腦袋都不想動了，還是明天再工作吧。」擅自決定罷工，在轉身離開前，哈維爾也不忘向對臉色不佳的迷迭香晃晃手，笑著道晚安。「謝謝你的情報，找到人後我會再通知你的。晚安，香草小姐。」

========

坐在電腦前，七海不耐煩抓了抓頭髮，不斷被敲擊的鍵盤發出了近乎臨死的哀鳴。
坐在網路另一端的對手實在太過狡猾，自從上次被七海越過無數跳板，確定他在紐約市之後，就更加謹慎，如同老鼠般一觸即退，不留任何痕跡。

就在剛才再次將連攻擊都算不上的騷擾驅逐，卻注意到隱約似乎有另一股操作，並非意圖入侵資料庫，似乎是想要針對某個成員的私人電腦。
注意到目標似乎是那個不太討人喜歡的隊友，沒有做處理，而是隱密的追查訊息的來源，順藤摸瓜的找到了紐約的一家網咖。

達到目的的對方很快便切斷了網路，不過早已鎖定了目標的七海轉而入侵網咖的監視器，看著上面的微胖青年，嘴角微微勾起，抓下照片開始進行清晰化處理，「抓到你了。」

隨手拉出通訊錄，試著從同行那交易高效率的人臉辨識系統。
雖然不是寫不出來，但是為了效率，還是希望可以拿到現成的道具。

能進入組織的沒有一個庸手，哪怕那人看起來再怎麼輕浮，七海仍然相信他的能力找到目標不須要太久。
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面行動著的紅點，笑了笑，在對方行動時自己也不能只是守株待兔，既然不需要去尋人，那麼不如充分運用這段時間來就為了找到人後的談判增加籌碼。

入侵銀行的系統對七海來說早已不是什麼難題，輕車熟路的避開一道道防線，從資料庫中撈出自己想要的檔案。
或許不多人知道，現在每台ATM都有著隱藏的攝影機，拍下所有操作者的身影，只要能夠從儲存的影片檔中找到目標的身影，就可以接著從操作紀錄跟資金流動抽絲剝繭的抓到目標的狐狸尾巴。

紐約可不是什麼小城市，哪怕是對銀行系統瞭若指掌的七海也花了整整一天才撈出最近一個禮拜的所有監視錄影。
如此龐大的數據量早已不是人力可以過濾完的，即便七海能夠用32倍速同時注意七個螢幕，也得花上數個星期才能看完，為此她才特意從同行那交易來高效率的人臉辨識系統。

將檔案一一匯入程式，為了加快速度還偷偷的調用總部機房的閒置主機幫忙計算，饒是如此，等到所有影片分析結束也已經過了三天。
在這期間目標嘗試入侵了三次，卻在發現有人防禦之後馬上放棄，謹慎的應對讓七海除了再次確認目標在紐約以外沒有機會得到任何進一步情報。

所幸這三天也不是一無所獲，ATM的監視紀錄出現了三次目標的身影分散在三個不同的城區。
「一天前下午13：37，城北的花旗銀行…三天前上午10：03分，城西的紐約銀行…五天前下午14：42，城東的美國銀行……嗯？這個是？」仔細的核對從銀行抓下來的操作紀錄來確認目標的帳戶，再從資金流向一下子抓到了8個人頭帳戶，總存款高達數千萬，想必不是全部也已經是大部分了。
正準備儲存資料收工，卻注意到在最後一部影像中，看起來跟目標關係匪淺的女子，如此意料之外的收穫，讓七海止不住嘴角的笑意：「釣到大魚了。」

目標很謹慎，哪怕政府備案的也幾乎都是假資料，但是這位女姓可就沒有那麼謹慎了，不需要多久，從Face book帳號到社會安全卡的資料全部都出現在七海的電腦上。

「哥倫比亞大學的高材生，目前住在曼哈頓，真是個好妹妹呢。」一邊看著那女子在Face book上搔首弄姿的照片，一邊把用的上的資料謄寫下來以便接下來去紐約的實地調查。
終於把事情告一個段落，七海伸了個懶腰，拿起手機準備看看這次的搭檔行動的怎麼樣了：「還在拉斯維加斯？這裡是……？」

十分鐘後，七海在路邊抱起一隻通體漆黑的流浪貓，尾巴上還掛著本來應該在搭檔身上的定位儀：「被擺了一道呢。」
「不過算了。」聳聳肩，看著一點也不怕生的蹭上來的幼貓，七海笑了笑，抱著牠回到車上準備返程：「就叫你薛丁格吧。」

======

「哈哈，你這麼親人可不行耶。」
乾淨的一雙大手在年幼嬌小的黑貓身上遊走，大肆撫摸之餘還沒停止的在貓咪下巴輕輕搔癢，讓小貓舒服得不斷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未知世途險惡的小貓舒服得把肚子翻過來，要這陌生人類用那暖呼呼的手摸摸那柔軟的小肚皮。
玩得也高興的哈維爾蹲在路旁把貓摸個透了，才自口袋中抽出一條幼幼的紅色綢帶，輕輕繫上貓咪幼小的尾巴。像叮噹般掛在綢帶上的，就是迷迭香大方送贈的禮物。
「不要跑太遠囉，那個電腦女孩看不到你會很擔心。」
揉揉追著尾巴打轉的小貓咪，哈維爾把貓放走後，才繼續去辦原來的正事。

揪出螢幕背後的黑客，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尤其是這種特別謹慎，特別精通電腦一切安全漏洞的人。照常理，這並不是哈維爾非常樂意接下的工作。
自迷迭香得來的情報即使並非虛假，也對調查沒起多大決定性的作用。作為美國第一大城，紐約市的人口還比某些小國多，從中找出一個刻意隱藏身影的人，好比大海撈針。再說，目標也有可能根本不在紐約市內。
可能IP是用代理器偽造的，可能黑客特地到紐約的網吧做駭客工作，可能……哈維爾隨便數了數，想到的可能性已超出雙手可算的範圍。
在行動之前，哈維爾需要得到一些確認。

「今天很早啊，小哥。」酒吧老闆充滿朝氣地對進門的哈維爾打招呼。
「沒事做啊老闆，錢又賭光了，有什麼好工作介紹嗎？」
寒喧一會，哈維爾就提著啤酒在酒吧中佔據了最優秀的位置，安份坐著，等待目標人物出現。
直至第五瓶啤酒下肚，一個頭戴棒球帽的矮小中年男人才終於進門，對方的臉色看起來並不好。身處賭城，明眼人一看，也就知道這個臉色如灰的傢伙剛碰上什麼事情。
微笑著向那個早前已有過一臉之緣的人揮揮手，哈維爾提著酒瓶，直接走到對方的桌旁，一屁股坐下。

「你誰啊！」中年男人看著突然坐下的陌生人，臉上明顯帶著錯愕和警戒，直至哈維爾從口袋中掏出一隻勞力士，對方才恍然大悟，然而表情卻變得更為不善。「嘖，是你啊……還有事嗎？」
「來跟我聊聊天嘛。我高興了，這個還給你也行。」哈維爾托著頭，笑著對人提出交易。中年男人顯然並不想跟哈維爾交談，可是眼睛卻一直無法從那隻在賭局上被奪走的手錶上移開。良久，男人才終於把視線移離，哈維爾直視著人，笑道：「點些什麼喝吧，我來買單。」

酒精讓人鬆懈，讓精神散漫，也讓嘴巴更容易被撬開來。
在哈維爾放下手中啤酒瓶時，被不斷勸酒的禿頭男人早已伏在桌上，再起不能。把手錶輕輕掉進對方胸前的口袋中，也從中取出手機和殘舊的警章。各自得到所需，交易十分公平。
回想對方解開手機時的所見，在第三次嘗試時才把密碼鎖解開，畫面即顯示了NYY的隊徽，就跟那頂棒球帽上的一模一樣。哈維爾並不用花上多久，就已把手機中所存的資料一一過濾分析，找出了想要的資訊，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機交還。
這位從紐約來賭城渡假的中年警長，顯然對資訊安全認知不足。

摸走警章，哈維爾哼著小調愉快地回到總部。在房間中開啟電腦，以剛獲得的警長帳密輕鬆又『合法』地進入警方資料庫。
在系統裡到處亂逛了一會，哈維爾才想起正事，調出所有未結案的黑客勒索相關檔案——撇去組織犯罪的、入侵難度低到連哈維爾也能辦到的案子，哈維爾把剩下來的都通通分析一遍，最後在螢幕上的，都是篩選出來，可能是目標所犯下的案子。
把各個勒索請求訊息和其他來往訊息並排細看，過了個多小時，哈維爾又把當中幾個案子剔除。剩下來的六個視窗，儘管訊息內容和用詞不一，可是即使不特意去看對方破解時編寫的程式碼，哈維爾已幾近肯定這幾個案子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定下方向，再來細看警方的調查報告，這反倒令哈維爾感到疑惑。

從調查報告看來，目標是個極為謹慎的人，每次犯案都不會留下半點線索。在警方的報告中，理所當然的沒有半點有用的資料，報告內容甚至空泛到，讓人懷疑這到底有沒有好好調查過的程度。跟其他案件的調查報告放起來一看，差別之大更是令人難以忽視。
就算是警察，這馬虎的程度也太強差人意。
輕點著下巴，哈維爾想了一會，在系統中打開一個新文檔，十指輕快地敲打鍵盤，留下一句短短的字句。
“Hey Charlie, NYY sucks, so as you. LOL”
在存檔前，還在下方附上之前在愚人節時收到的卡片上，那有點可愛的組織徽號。

登出系統，哈維爾離開書桌，到廚房去吃個醒酒點心。
不出五分鐘，哈維爾的手提電腦就開始發出奇怪的噪音。電腦畫面一瞬熄滅，下一刻，就出現了一個佔據整個畫面的"Fuck you”字樣。咬著點心的哈維爾看了，被逗得開心地笑起來。
「哈哈，看來查理的脾氣實在不太好。」止住笑意，哈維爾看看窗邊那盤越發茂盛的薄荷，自言自語地微笑著說：「唉啊，這下可不好了，給迷迭香小姐開了方便之門。」
在窗邊玩弄著薄荷的葉片，在那股清香之中靜靜等待，一直發出噪音的電腦突然靜止，毫無反應的宣告正式死亡。哈維爾上前蓋上已變成廢鐵的電腦，扔進垃圾桶後，仍是老樣子輕鬆從容地洗澡更衣。

躺到床上準備補眠休息，哈維爾對任務根本毫不著急。既然知道目標所在，接下來的事情就都能慢慢達成，沒有急躁的必要。
再說，從剛才的情況看來，他那台可憐電腦的犧牲，應該也有給那位時刻監看網路的隊友一點好處。
合上眼睛，哈維爾徐徐進入夢鄉。

=========

幾天過去，哈維爾得到充分的休息，吃好睡好，向酒店人員打聽了一下迷迭香的事情，又再跟紐約的舊識聯絡一番，才決定該是時候出門。
難得地披上西裝，繫上領帶，打扮得紳士的哈維爾先到酒店附近的名牌時裝店，買了一套剪裁修身漂亮，飄逸輕盈的當季米色裙子。提著紙袋再度回到酒店，按下樓層，在那扇有迷迭香花紋的門前，哈維爾輕快地敲下門板。
抱著小黑貓的女性前來應門，哈維爾對人爽朗地笑著。

「晚上好。迷迭香小姐，是時間出門了。」自人懷中接過那隻朝他撲來的活躍小貓，哈維爾把手中袋子放到一臉迷茫的迷迭香手中。「套裝跟黑絲襪很性感，可是不太適合百老匯。相信我的眼光吧，這一定很適合你。」
雙手按在人肩上，把提著袋子，還沒反應過來的人轉過身推進房間。在關上門之前，哈維爾還不忘提醒道：「雖然知道女孩子扮裝很花時間，不過還是請迷迭香小姐快一點了，我們還得趕上一小時後的飛機。」
不理會迷迭香的反應，關上門後，哈維爾才低頭看看那隻無辜地看著他的小黑貓。
「就說這麼親人不行了。」
輕點貓咪的粉色鼻子，哈維爾微微笑著，在門外靜靜等待。

『雖然個性很輕浮，認真打扮起來還算及格嘛。』看著眼前西裝筆挺的男人，因為反差過大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正在思考是不是在資料庫中把眼前的人從N級移到R級，卻沒想到只是一恍神的時間眼前的人便把薛丁格抱走然後塞了包衣服過來，還不忘關上大門。
「眼光還不錯。」選擇性的忽略男人故意佔便宜的用詞，上下打量著手上的禮服，精緻的做工以及高等的面料，讓七海也不吝送上一句讚美，哪怕他是門外那個男人送的。

將禮服收進衣櫃，先不論門外那人打著什麼算盤，價格不菲的禮服想必會吸引很多不必要的目光，如果他只是需要一個人一起去紐約的話，適合的身份可不只有女伴一種。
從衣櫃拿出束胸與男式西裝，仔細穿好後再用化妝品修飾臉上的細節，十分鐘後，一個瘦小的清秀少年便出現在鏡子前。
最後再拿出一頂司機帽戴上，遮住盤起的長髮與大半張臉孔，才走出房門，用有些中性的假聲回應眼前的男人：「久等了，我們現在就前往機場吧……少爺。」

「唉……」沒去掩飾失望，把情緒原原本本地呈現在臉上。過了十多分鐘才出來的迷迭香，並不是如哈維爾預期中的漂亮女郎，而是一個看起來娘娘的矮小少年。看來對方並不領他的情，裙子也就是白買了。
上下打量完對方，哈維爾還特地彎身好去看清帽子下的臉容，也同時讓人看到他皺起的一張臉。
「先不說我看起來像不像少爺，你這樣也太不給我臉子。不過算了，快沒時間，所以走吧。」話畢，已收拾好情緒，臉上重新掛上溫和的笑容。跟人一同下樓，把那隻活潑小貓交給櫃台托管，直至登上前往機場的房車時，才跟迷迭香說起自己的計劃：「待會我們先去吃個飯，再去兜兜風，說不定還可以到百老匯看個音樂劇呢。啊，你有什麼想在紐約做的嗎？」

「玉蘭少爺，我們是去出差的。」坐在車上，一邊思考著紐約的路線，一邊用手機向組織申請在紐約用的車輛，雖然並沒有去旅行的想法，不過基於禮貌，還是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我在紐約待了三年，想做的都做完了。」

「使用公費稍為享受不就是出差的樂趣嗎？紐約可是個多彩的城市啊。既然叫我作少爺，就多順從我一點嘛。」無言嘆息，哈維爾在跨下車時，甚至是坐上商務客位時，仍碎碎念著出遊計劃泡湯一事。
從賭城到紐約的距離不算短，橫過整個北美洲，四小時的航程，足以讓哈維爾的壞心情調整過來。寬敞的商務客位讓初次共事的哈維爾和迷迭香跟對方保持足夠的距離和空間，即使並排坐著也不致於相對無言而尷尬。

享用過機上餐飲，看迷迭香一直都認真地看著電腦，哈維爾也只好拿出手機在人身旁滑。只是過不了半小時，那雙綠色眼睛就專注地盯住座位前的迷你電視，欣賞最新的荷里活大片。直至機長通知乘客即將降落，哈維爾才把注意力移回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機上。
訊息通知燈正好亮著。
在螢幕上輕按幾下，把手機塞回口袋中，抬頭看向已準備好下機的男裝麗人，哈維爾對人笑著說：「迷迭香小姐，肚子餓了，我們先去吃個飯吧。」

「遵命，玉蘭少爺。」很快進入角色的七海微微躬身，並且自然的跟在男人身後半步開始移動：「少爺想吃甚麼料理，我知道幾家還可以的餐廳。」
跟著玉蘭走向停車場，正巧與一名離開的男人擦肩而過，沒人發現一把車鑰匙與寫著車牌號碼的小紙條默默的出現在七海手中。

不動聲色的瞥一眼紙條，拿起鑰匙解開對應的門鎖，跨前一步拉開後座的車門，「請上車，少爺。」
真皮的座椅、豪華的內裝、以及車頭展翅的銀色雄鷹再次讓七海見識了組織的財大氣粗。
發動車輛，壓低帽沿，駕著車輛前往百老匯附近的高級餐廳。

「迷迭香小姐原來喜歡這種名車啊，嗯，香車配美人也真不錯。」
說著調戲人的玩笑話，配合地坐上高級轎車的後座。途中哈維爾不再對女性堅持玩這種角色扮演多提意見，安靜得就像個只是坐在計程車上的客人。把玩了一會手機，至車子駛離皇后區，朝那細長島嶼前進時，才傾身向前，對扮演小司機的人說：「不，不是這邊。」
硬是從後座爬上前，在導航系統中輸入了個地址。也許是角色設定的關系，即使是對哈維爾感到不滿，迷迭香最後還是好好的把人帶到那地圖上的那一個紅點。

車子最後停在柯林頓區中的一家墨西哥餐廳前，單看店面，與其說是高級餐廳，還不如說只是一家家庭式小餐館。豪華房車停在店外，跟這區域顯得格格不入，也惹來途人的目光。
無視好奇的途人，哈維爾率先跳下車，站在餐館外張望，待迷迭香跟上，才一把攬住人的肩走向那扇門。
「待會迷迭香小姐靜靜的話，我會很感激的。」靠在僵硬的人耳邊說，說罷，就爽快地鬆開手，滿臉笑容的，改用西班牙語跟店子主人熱情地打招呼。

依舊帶著營業用笑容，心裡卻努力克制著拔槍的衝動，最後還是不著痕跡的掙開對方的手，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機會分開行動，才後退半步走到對方身後，微微欠身：「遵命。」

瞄了瞄走到身後的女性，對方的皮笑肉不笑令哈維爾覺得特別有趣。識相地停下佔小便宜的舉動，哈維爾先行走進店內，掃視過坐在不同桌子旁的客人，最後盯上角落那個像潦倒生意人的男人。
「費蘭度！哈哈，多虧你這發光腦袋，一眼就能找到你了。」突然就對頭髮所剩無幾的男人口出狂言，轉頭看向哈維爾的理所當然是滿臉怒容，在看清人前，已給出幾句西班牙髒話作問候。
「荷塞你這狗娘養的……還真的活著啊！」
「現在是玉蘭，你不是收到我給你發的訊息嗎？我寫很很清楚。」哈維爾聳聳肩，輕鬆地回道。毫不客氣地在人身旁坐下，同時也揚揚手讓迷迭香同坐。面對仍在難以置信地碎碎念的人，哈維爾單手托頭，笑著說：「雖然不是荷塞，不過我保證玉蘭出手也一樣闊綽。如何？」

費蘭度盯著眼前笑臉，似在打量對方話裡真偽，猶疑片刻，反倒把視線移向跟哈維爾一同來的伙伴。把身材嬌小的少年上下細看，費蘭度那雙黑眼睛突然亮起來，不懷好意地咧嘴笑道：「老規矩。」
回應對方的老奸巨滑，卻是那如舊從容的笑臉。
「好，那成交了。」哈維爾把對方對迷迭香極為失禮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內，卻無意制止。坐直身子，向色心起的情報中間人攤手，接下對方從夾克內中抽出，皺巴巴的公文袋。沉甸甸的重量，裝著的正是跟對方有保持聯繫，市內有本事的黑客名單。

把資料收好，哈維爾站起身拉整一下西裝外套，帶著同情地垂頭對快流下口水的人提醒道：「啊，這一位我會建議你還是看看就好，不想死的話就別肖想了。」
「咦？！等等、你剛才不是說！」
「這也是為你光光的腦袋著想，費蘭度。」搖搖頭，一臉無可奈可。無視準備再次發怒的人，哈維爾轉身向臉色不太好看的迷迭香做了一個先行的手勢。目送著迷迭香離開桌旁，驚覺被擺了一道的費蘭度開始大聲咒罵，惹來餐廳眾人的注目。
「合乎你口味的應召女郎應該已到了府上，可別讓女士久等。」哈維爾輕拍人的肩膀，像跟老朋友般搭著肩說話。「我做生意很老實，你知道的。那麼，期待下次的會面。Adiós por ahora, Fernando.」

準備對人辱罵一番，費蘭度的神色卻在人話後一轉。雖對哈維爾的話帶有懷疑，費蘭度左思右想，還是決定離開前去確認。
「別被我發現你在耍花樣！」
哈維爾目送怒氣沖沖的對方自後門離去，也轉身跟上早已步出餐廳的迷迭香。
「久等了。走吧。」回到那輪名車旁邊，越過臉色不佳的女性，打開車門跨進副駕駛座。翹著二郎腿，哼著歌翻出那個公文袋中的資料，自顧自地看著膝上那分成兩疊的文件。

「去坐後…算了，你接下來要去哪裡？」看著自動坐到副駕駛的男人，七海從心中泛起一股無力感，默默的發動車輛，準備到目的地就把人丟下去。

心思放在膝上的資料上，哈維爾沒有立即回答，就連對方的動靜也無暇分心細看。專注細看，最後把文件分成兩疊，思索片刻，哈維爾執起精挑細選出來的兩份個人履歷平放在膝上。
在紅燈亮起，車子停下時，哈維爾才向迷迭香詢問：「曼哈頓跟皇后區，以迷迭香小姐的直覺，覺得哪個比較好呢？」

「皇后區吧。」瞥了眼旁邊的男人，踩下油門越過無人的路口，「我不覺得那隻老鼠會住在可能被發現的人附近。」
隨著窗外景色不斷劃過，很快就來到繁華的皇后區，俐落的拉下手煞車跨出車門，才俯下身向車子裡的男人說：「皇后區到了，我先去查點事情，明天在老鼠洞會合吧。」

「唉……好。」一直扮演司機的女性突然脫離角色，剩下坐在副駕駛座的哈維爾，和一台名車在馬路一旁。呆了幾秒，哈維爾才噗一聲笑出來。此時他還慶幸，剛才沒有喝上酒。
移至駕駛座，哈維爾按下播放鍵，在電台正熱播的流行曲中，心情愉快地踩下油門。

看著造價昂貴的轎車遠離，七海摘下頭上的司機帽丟進路邊的垃圾桶，用力伸了個懶腰，「讓那傢伙見鬼去吧！」
「讓我看看小妹妹現在在哪吧。」拿出手機迅速的定位到此行的目標，抬手招了部計程車：「哥倫比亞大學…不，先去那附近的服裝店好了。」

不久，已經換上一身休閒裝的七海拿著一杯咖啡走在街上，專注的盯著手機螢幕，僅用眼角餘光注視著此行的目標，兩人不斷接近，直到七海一下撞到那人身上，手上的液體頓時在兩人衣服上染上一大片咖啡色。
「噢！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請務必讓我表達我的歉意。」

=======

豪華的高級房車即使在紐約市內也過於顯眼，也不適合哈維爾當下的身份。
從百老匯劇院步出，那部停泊在街旁的名車已被換成一台平平無奇的七人車，樸素平實，很令哈維爾滿意。回訊向組織人員道謝，輕輕鬆鬆的再次驅車上路。
經過一夜休息，哈維爾現在精神得很。
距離跟迷迭香約定的時間尚早，哈維爾特地拐點遠路，用那個有點殘舊卻又萬能方便的警章晃進警局一趟。打開稍早前在總部瀏覽過的檔案，在上頭多加幾筆作為給目標的溫馨提示。好好關上電腦準備離開時，還不客氣的摸走了一個大意警員放在案頭上的槍袋。

把警章和槍袋繫上腰間，哈維爾在有人察覺異常之前早已逃之夭夭。車子直駛至曼哈頓的住宅區，停在大樓前，哈維爾摸出昨天換來的文件，再確認一次街名跟手中的地址是否一致。確認無誤後才跨出車箱，走進大廈。站在升降機前猶疑片刻，哈維爾突然回頭，走近在一旁打盹的管理人員，在人眼前揮揮手。
「午安，我是特別探員，基爾伯特‧庫恩。我需要找一位住客。」哈維爾大方地亮出警章，緩慢卻自信地說著，腦海中也浮現出那位正直嚴肅，模範警員的臉容。不著痕跡地讓人瞧了瞧腰間的槍袋，本來還有點猶疑的管理員立即點頭如蒜，乖乖的拿鎖匙給人開了門。

不費吹灰之力踏進目標的房子，哈維爾環視四周，在空無一人的房中來回踱步。
目標的房子整潔時尚，跟哈維爾所認識的黑客據點不一樣。房間中沒有明確的睡房分隔，從客廳中看去，已能看到角落那張寬闊的雙人床。哈維爾翻翻桌上的信件，又盯著人掛在牆上的相框細看，最後彎身拉開床邊抽屜，不客氣地看起別人的筆記。
手上拿著警章一晃一晃，等得無聊的哈維爾最後決定坐在沙發上安心等待。約定的時間已差不多。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看來在檔案留下的提示已達到目的。
「午安，查理，等你好久了。」迎接屋主的是擅闖者親切的笑容。「先坐下來，我們來談談吧。」

踏出女子的租屋，七海伸了個懶腰，目標的妹妹出乎意料的熱情，在巧合後的攀談中又碰巧得知七海是兄長的戀人便一發不可收拾，種種七海想知道跟不想知道的事不斷從她口中吐出，甚至還邀請七海到她的租屋處過夜。
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似乎已經遲到了一陣子，傳了個會遲到的訊息給搭檔，隨意物色了台便宜轎車，拿出髮夾三兩下打開車門發動引擎，往目標的住處前進。

「你是誰？」
「我不是可疑人士，所以你不用那麼警戒地看我喔。」
房中突然多了個打扮得像營銷人員的男人，還開心地笑著自稱不是可疑人物，查理這下反而找不出話來說。
坐在沙發上的哈維爾並不見急躁，慢吞吞地把翹著的腿放下，坐直身子伸手往腰間摸索。以為對方要拿出武器的查理立即作出了防守的姿勢，還順手抄起手邊的花瓶作好自衛的準備，卻沒想到對方掏出的只是個巴掌大的舊警章。
「我是特別探員，基爾伯特‧庫恩......哈哈，說笑的！」把方便的警章往茶几上丟，看到人反應不過來的錯愕神色後，哈維爾才對人晃晃手，認真地作出自我介紹：「我是玉蘭，花與樹的員工，特地來招攬你加入的。很驚喜對不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查理頓了頓，皺著眉頭回道。握著花瓶的手，還沒有一刻放鬆下來。

「唉，別裝蒜了，你弄壞我的電腦我都沒跟你算帳呢。只是開個小玩笑就把我電腦燒掉，查理你的脾氣不太好啊。」擺出一副拿人沒辦法的表情，哈維爾搖搖頭，苦笑著說。當提到那台被入侵至主機板燒毀的倒霉電腦，查理眉頭的細細抖動，和臉上的絲毫動搖，都被那瞪得斗大的綠眼瞳捕捉下來。
「找你可花了我不少工夫，真了不起啊，查理。玩捉迷藏也很擅長嗎？」哈維爾瞇起眼對人溫和地微笑，拍拍身旁的坐位，示意對方坐下。拿出剛剛發出震動的手機看了眼，哈維爾再次抬頭，滿臉笑容地對仍然不敢胡亂動作的人說：「先坐下吧。在等待那位有個性的女士到來前，我們可以先來平心靜氣地談談，這對你沒有壞處喔。」
把手機也一同丟在茶几上，哈維爾雙手攤開，向人釋出善意。
「就來談談你有興趣的話題吧，花與樹，對不？」

到目標公寓的路並不遠，很快抵達的七海把順來的贓車隨意停在路邊，若無其事的跟管理員打了個招呼，抱著準備好的牛皮紙袋來到了目標門前。
再次從頭上抽出一隻髮夾，三兩下便打開構造不複雜的門鎖，一進門便看到兩個男人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隨手再把門鎖上，拉上門鍊，才開口打招呼：「抱歉我遲到了，看起來你們聊的還不錯？」

「沒關係，我們才剛開始不久，正準備聊重點。」只有查理跟哈維爾二人，經過了尚算快樂的半小時對話後，在查理的戒心開始放緩之際，表情冷淡的女性終於到來會合。擅自開了大門闖入的第二位陌生人，又讓查理的臉色一沉。
「啊查理，這位是迷迭香小姐，是我們的同僚。」轉頭，哈維爾向人揮揮手，便對房子被闖了兩次空門的可憐戶主介紹道。

「莉莉實在太熱情了，我稍微晚了點出門。」刻意點出名字，本來心情就不好的查理此刻的臉色更是發黑。
彷彿沒看到青年的臉色，七海接著說下去：「查理，你很謹慎，但是你的妹妹看起來並不是呢，有空代我向你肯塔基州的母親問好。」
「喔對了，你們剛聊到哪裡了？」

迷迭香的話令進展剛有起色的勸導就職活動出了阻滯，本差一步就能讓查理卸下心房乖乖上釣，突然又退回原點，哈維爾難免有點洩氣。
「才剛開始談了點員工福利。」雙手交疊在身前，身體前傾，哈維爾歪頭向身旁擺著一張臭臉的查理笑著說：「除了我剛才說的住宿和膳食以外，身為情報人員還能有提出要各種技術器材支援，很強對吧！我剛加入時真嚇了一跳喔。」

抱著牛皮紙袋在一旁看著玉蘭滔滔不絕的向目標講述組織的好處，而對方只是不置可否的回應一下，七海換上燦爛的笑容，阻止了玉蘭繼續說下去。
貪婪是無止盡的，想要收服這種人，除了要有足夠的利益外，還需要一個能夠控制他的項圈，如今玉蘭給出了餌食，那自己就該補上另一個位子。

慢慢的走到了茶几前，在目標不解的眼神中從牛皮紙袋一張張的拿出資料。
「約翰•史密斯、花旗銀行、230萬、帳號是……、麥克•米拉、紐約銀行、175萬、帳號是……」每念出一個帳戶，便拿出一張印著詳細訊息的紙張放到桌上，不出片刻，八張白紙放滿了茶几，而目標的臉色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

「以上，應該是你目前所有的人頭帳戶了吧？」 雖然是用疑問句，但並沒有要等對方接話的意思，七海繼續說下去：「這些錢如果不見的話你也會很困擾吧？畢竟令尊的房貸、還有妹妹的學費似乎都是你在負擔的。」
「我知道你自己的戶頭還有一點錢，想必你應該不會想讓那筆錢變成某個家人的醫藥費吧？」說完，兩手扶在目標椅子旁的扶手上，身體前傾，俯視著這個比自己高的男人：「你的回答呢？托馬斯先生。」

被迷迭香出手制止，話語被打斷的哈維爾臉上閃過一瞬錯愕，卻又馬回復正常，微笑著看事態發展，一副交由對方表演的樣子。
女性取出各種各樣的文件資料，數說著各項目標的資料，讓哈維爾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該把錢都從銀行全提出來另外存放。在哈維爾思索的時候，查理的臉色也變得更差，顯然這些資料並非虛假，以目標家人的安穩作為要脅，對重視家人的查理來說，也十分管用。
只是對這些手段能否換取對方的真誠，哈維爾還是存有疑問。
「迷迭香小姐，可別把我們的新同伴迫得太緊。」適時插入對話，哈維爾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笑容，直視查理，迎來對方欲把他倆置諸死地的目光。

「查理，我們也不是想要威脅你，只是來換個角度看看，冷靜地，理性地思考一下。」豎起食指，讓人的目光放在上頭，哈維爾緩緩說道：「加入花與樹，家人的安全，生活的富足，所有的難題都再不成問題。你一直以來對機密情報的渴求也能得到滿足，想想看，有什麼比直接處在機密的中心更有趣呢？而且，還能用你的真正實力，給這個威脅你的婊子一點顏色看看喔。」
不猶疑地把迷迭香推向壞人的角色，哈維爾頓下來，細看查理略為糾結的表情。豎起的食指緩緩收起，握成拳的手慢慢移向臉前，以細微動作引導人的目光，讓人好好看向自己。
「如何？這是一筆做得過的生意吧。」

「關係那麼好，那就由你帶他入職吧！」對玉蘭帶有侮辱性的話沒有做太多反應，只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見目標無視自己而向玉蘭點點頭，吐出同意的承諾也不惱怒。
只是打了個招呼便轉身準備離去，臨走前把手上的牛皮紙袋丟到了茶几上，並對椅子上的青年笑了笑：「別搞些小動作，我會盯著你的。」

多虧了迷迭香演活惡人角色揮下鞭子，本來的進展緩慢，現在只消一拋出糖果，對方就急著接下。查理點頭答應了那個看起來確實是百利無一害的交易，哈維爾也笑著跟人握了握手。
「迷迭香小姐雖然有點兇，不過也是個好人喔。」笑眯眯地跟已經同坐一條船的新同事說，哈維爾目送迷迭香轉身離開，才拍拍褲子站起來。「那麼我們出發吧，新伙伴喲。」
該是回去交差的時候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