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伽羅你有聞到嗎,好香的味道......」
似乎是自一旁小賣部散發出的香味,剛出爐的炸物小心地放在盤子上置放在窗邊吸引客人,視線望過而後回頭看向身旁安靜佇立的人,彼此對上沉默了一會兒由著人上前採買才轉身繼續朝著前方步道走去。
「嗯、回來再買一份來吃好了,剛吃飽早餐而已呢。話說回來,早餐也好好吃喔,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回去嘗試重現呢,吶、小伽羅你有喜歡哪一道菜嗎?」
走在上坡的登山步道健步如飛的模樣彷彿如履平地,沒感到任何疲憊就連氣息也平穩的與身旁之人聊起天,比起出陣戰場上的一切,簡單的登山並不會構成任何問題。
有說有笑作為散步似的模樣讓後頭喘著粗氣的遊客一臉的驚嘆。
「……肉。」
雖然方才才吃過早餐,卻並不影響自己的食欲,那炸物酥香的味道勾引起兩人的胃口,約莫五分鐘路程的瞭望台是大部分人類的終點,卻僅僅是兩人的起點。
點上些許零嘴般的小點,品嘗的同時看著遠方的秋保瀑布,水流拍打在岩石上撞擊的聲響讓人的內心不自覺跟著平靜與沁涼起來,在心境上十分消暑,山林高聳的樹木擋去刺目的陽光,更使得水分的冰涼透過空氣拍打在肌膚上。
短暫的休息與觀賞後再度啟程,直指著步道引導的終點,向瀑布底前進。
顧慮著那人僅存單邊視線而注意著對方的腳步,與對方幾乎是維持相同的速度向深山邁進,一路上的指示路牌提示著兩人剩餘的路程,路過了平緩的馬路、能看見瀑布的大橋、第二段較為陡峭的山路,最後總算到達瀑布的正下方。
雖然時間尚早,卻已有不少家庭帶著小孩前來戲水,成群的學生或是就地野餐、或是玩鬧之中被推入水中,在凜然的瀑布下方,氣氛反倒比起上方的瞭望台還要歡愉。
默默擋著那全然被瀑布吸引住而拿著手機不斷拍下照片的光忠,讓他不至於失足滑進河床,蹲下身子掬起淌流過的水分,清澈的河面隨著陽光折射閃閃發亮,彷彿還能看見裡頭魚蝦嬉戲的模樣。
從後背包中拿出只用於緊急事態的手機,將鏡頭對準了河中的一隻幾乎要與水流融為一體的黑色魚影,按下快門。
不同於那心繫著的男人,自己拍下的照片並不具有太過深遠的理由,檢視著照片的同時再度觸動了快門,這次則是停留在那人笑得滿足的表情上,雖然有些晃動到而模糊,但那無意識露出的欣喜才是真正讓自己念念不忘的神色。
……比起刻意對著鏡頭擺出的表情,還是這樣可愛多了。
「小伽羅!」
難得褪下手套沾取些許冰涼河水朝著身旁那望著手機螢幕發呆的人噴了過去,明顯回收到的驚訝模樣讓整個人笑得更加開懷。取出手帕拭乾指尖重新將手套配戴回去,好奇湊近對方身旁望向停駐著的顯示畫面,模糊了些許的照片正式方才剎那間的模樣。
「嗚哇、小伽羅偷拍,這樣不怎麼帥啊,下次要拍清楚一點喔。」
鼓著頰抗議著拉上人以瀑布作為背景硬是留下了一張合照這才終於心滿意足,尋了個乾淨的地方落座稍事休息,眺望著眼前壯闊景色將思緒放空,聆聽著瀑布轟鳴聲響與身周遊客們嬉鬧玩耍的聲音,湧上的情緒是對擁有人身的感謝。
「吶、小伽羅,能來這一趟真的太好了呢。」
轉過頭笑著與身旁人這麼說著,能夠和對方一起旅行踏遍以前不曾去過的風景,自由選擇前行的地方、自由的牽上對方的手,或許打從顯現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懷抱著最大的感謝。
將雙手高舉過頭伸展了筋骨,徵詢意見般看向身旁大俱利伽囉,不意外看著那與一旁孩童對視上的景象,認真互相看著彷彿在比誰先笑出來誰就輸了的遊戲,輕輕伸出指頭朝著敏感腰側一戳。
「哈哈、抱歉抱歉,我想問小伽羅要不要準備下去了呢,不動尊寺附近聽說有很好吃的霜淇淋喔,早點下去先吃些點心在準備去吃午餐如何?」
被戳了那麼一下險些悶哼出聲,懲戒似的揪住了人同樣較為敏感的腰側好好地蹂躪一番,這才在那幾乎要笑得擠出眼淚的求饒之下放過對方。
「嗯。」
允諾的同時自然的牽起對方的手,再習慣不過的動作一點也不顯得突兀,拉著人自河邊回到山林步道。
比起去程時候的倉促與雀躍,回程時放緩的步調反而讓人真正有出門散心的感覺,雖然是與本丸環境、以及戰場相似的地方,卻因著時代的不同而有不同感受,牽著人慢慢地散步回到起點的不動尊寺,稍微尋了一下便找著那在寺廟旁不遠處坐落的霜淇淋小販,秉持著餐前不能被甜點給奪去食欲,兩人共同點了一份,只以單一一根湯匙分食著,在商家所設的座位上稍作休憩,以手機查找著往仙台車站前行的車班,最後決定先搭乘公車,之後轉乘地鐵。
在公車上搖搖晃晃了兩刻鐘的時間,窗外的風景也從深山逐漸轉為繁華的市區,在地鐵與公車共通的愛子站下了車,搭上當代俗稱JR的地鐵仙山線直達仙台車站,一出車站,偌大的廣場映入兩人眼中,原先被稱作東北的鄉下地帶,如今卻也發展成如此繁華的市區。
牽引著那看傻了眼的光忠,順著地圖的指示來到一間丼飯的專賣店,即便是剛開店的時間,裡頭的客人卻已接近滿載,為了消耗這麼龐大的客群而設立的自動化的點餐設施讓人有些措手不及,研究了短暫的時間才終於替兩人點上餐點。
角落最後的位置被兩人給佔去,送上面前的海鮮丼飯滿載著仙台當地的新鮮魚貨,晶瑩的外表卻並非肥滿的油光,而是魚貨現宰的證明,眼前的美食完全吸引住自己的目光,甚至是一邊持起筷子,隨意的道了餐前禮,便迫不及待夾起上頭的生魚片吃上一口。
「……!」
好吃。
瞬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滿腦只剩下「好吃」的這個念頭。
送入口中的味道不僅僅是讓大俱利伽羅那雙本淡漠毫無波瀾的雙眸迸發出光芒,新鮮魚肉蓋得滿滿的,搭上爽口蘿蔔絲與熱騰的白飯,微鹹的魚卵在口中綻開讓屬於新鮮魚肉的淡淡甘甜用發明顯。
「好好吃!」
送入口中的份量不小卻依然維持著細嚼慢嚥的進食態度,捧著碗吃得異常滿足與開心。一碗丼飯消失的速度很快,平時因出陣、內番消耗龐大的運動量讓食量也並不算小,兩人又點了些小點這才心滿意足的踏出餐廳。
位於仙台車站周遭相當熱鬧,沿著周邊店家慢慢逛著做為飯後消食也看上了幾樣小東西,在間飾品店替自己與大俱利伽羅挑了副手環,帶了些仙台特色的飾品意外的與對方一身搭上,伸出手併排而後拍下照片,緩慢自車站沿著指示搭上了前往下一個行程的車。
「......終於要去看政宗公了呢......」
望著窗外風景掠過卻有股驚懼感慢慢浮現,就算知曉前主早已逝世但只要一想到即將回到許久以前熟悉的地方,便有一種強烈的躊躇與猶豫浮上心頭,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看著窗外早已不如印象中的景色,繁華現代的都市樣貌早已取代過往,離開了都城後荒涼的郊外黃沙漫漫的景色早不復見,更不用說車駕本該走上幾天、幾月的路程如今只需幾小時。
「小伽羅、你說......政宗公還記不記得我呢......?」
待在伊達家的時間對人類來說或許很長、但對刀劍而言卻宛如眨眼瞬間的事,從作為賞賜到來而後作為陪嫁離去,直至伊達政宗逝世都不再見過一面,如此長的時間就算在記憶之中抹去痕跡都不足為奇。
聽著身旁那人的低語,知道那人只願意在自己面前顯露出不安的一面,靜悄悄的在那人的笑容失去蹤跡時將之攬入懷中。
雖然顧忌著周遭的目光,並不是像平時那般緊貼著彼此的親暱,輕碰著肩,僅僅只是為了引起那自顧自陷入情緒中的人的注意,像是野貓一般的關心方法,深棕色的髮隨著貼近的距離搔過對方的鬢角,隨後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的將臉頰移了開,那殘留在耳邊的話語卻是真真切切的傳遞了過去。
「你是那個男人的愛刀。
你的名字、你的故事、你的逸話,在伊達家是與那個男人相同、無法被抹滅的存在。
到死前還心繫著他的菸草、他的愛刀、他的甲冑、以及他的戰場的男人已經沒有能夠遺忘你的肉體。」
將最後一句真正想傳遞給對方的話語收入心底,沉穩的聲線述說著自己長久以來在伊達家之間傳承的所見所聞,以人身回到曾經的那個地方修行時更是親眼看見那個男人的執著與掛念,電車行駛在軌道上的聲響有如變了調的馬蹄聲,彷彿僅要閉上雙眼,便能讓那富有個性卻被稱作鄉下地帶的仙台重現在眼前。
以往太過熟悉的地方,如今也同樣得太過熟悉。
到站的廣播聲打斷了兩人,彼此交換了視線便同時起身下了車。
自青葉山轉搭公車直到仙台城跡南側的公車站,踏入青葉城範圍約莫兩分鐘便能看見這個年代作為歷史展覽館使用的本丸會館,雖然保留了有如以往建築的樓頂,那挑高而華麗的透明落地玻璃卻滿載著太鼓鐘貞宗所謂的華麗風格。
一踏入其中,迎面而來的空調瞬間驅散了兩人一路下來累積的暑意,透明展示櫃擺放著那個男人的城池、那個男人的盔甲、那個男人的書信、以及那個男人的肖像,雖然他的肉體早已歸為塵土,他的靈魂卻是渲染了整座城池、整個城市。
舊地重遊望著眼前熟悉卻又早已不同的景象,說不出梗在胸口中的情緒究竟為何。
原先的本丸早已不見蹤影僅存一大片遺址,在建造其上的護國神社參拜挑了幾份御守笑了出來。曾經的刀祈求前主庇佑,若是天上有靈不知道政宗公會是什麼心情。
將其中一個遞給了身旁大俱利伽羅,拿在手中掛上了隨身包上的則是庇佑眼睛健康的御守,與前主同樣的獨眼這份御守或許能起到最大作用也說不一定。
「小伽羅你說,政宗公如果聽得到我們祈求,他會說些什麼呢?感覺似乎都能聽到耳邊那人的吼聲了呢、呼呼。」
悄聲說著,踏進見聞館內看到了本丸重現的模型與介紹著過往一切的資料,記憶中生活過得地方、生活化作了如今一行行文字,悄悄拉上身旁人衣襬的手下意識抓皺了衣物。不如在瀑布時的健步如飛,彷彿要好好重新感受如今仙台城樣貌似的放慢了腳步將周遭、甚至是遠眺而去的仙台市景象都烙印在眼底。
沿著道路慢慢往上爬,高聳銅像的指標遠遠便能看見,看著凜然騎馬身姿回憶如同潮水一般佔據了腦海,來到跟前抬頭仰望曾經讓人敬畏的前主,很輕很輕的話語聲嘆息一般低喃出聲。
「政宗公,我是燭台切光忠,我回來了喔......」
抬起的手輕拍上身旁人的髮頂,這趟旅程以來究竟是第幾次這樣安慰對方了,但在向北川慶介提出這趟旅程的計劃的時候,便早已預料到這些,規劃行程時也總看著光忠似乎是想著什麼事情而出神。
雕像保留了那個男人的莊嚴,或許是平常日的因素,零星走過的人們讓這個廣場保持著空曠,那個男人遠望著有著高聳大廈的都市,若是他的靈魂成了這座雕像的附喪神的話,或許時代的轉變正是那人一直默默看在眼裡的吧。
順應著歷史而默默守護他所經歷過的過去,不讓任何人侵擾形成現在的他的往昔,這便是自己所給出的答案。
撫上那揪住自己衣襬的手,平貼著手背輕輕放著,只是陪伴著對方,卻沒有強迫人自情緒的低潮中脫離。
最後在那只蜜金色的眼囤積的淚水幾乎要滴落的時刻將人拉入懷中,把那顆腦袋按在胸口,最低限度的保護著,不讓他人望見自家戀人那軟弱的一面。
在對方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緒抬起頭時,捧上頰畔的掌指撫去那眼角殘留的水珠,自對方的包中取出他的隨身鏡子交遞給人,在光忠忙著打理方才導致的慘況時,持著手機的手微微抬起,朝著那個男人的雕像按下快門,光線反逆而看不清紋理,然而卻是最襯那個男人風格的場景。
「光忠,走了。」
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是出發前往「那個地方」的時候了。
以兩人的腳程,走出公園前往公車站約莫只要五分鐘,牽引著人排隊等待車班時不時瞥著那個男人勉強掛上的微笑,比起以往還要僵硬,在他人眼中或許仍舊是那麼完美吧。
習慣了的公車搖晃只有一陣,旋即便到達了位於仙台城遺址東側的那個地方。
沿著磚石階梯一步步向上,安靜的山林中就連鳥鳴似乎都顯得輕聲細語似的,別於平地悶熱的氣候,微涼的風吹散了暑氣讓攀爬的過程不至於熱過頭。路程不短,肅穆的氛圍讓人不自覺沉澱下心情。
隱藏在山中環境清幽的瑞鳳殿,不得不說就連外觀都有著即有那人風格,華麗而沉穩,黑金色的主色調讓就算隱藏在杉木林中也依然奪人目光。此時的遊客有些零散,三三兩兩的在區域內安靜參拜著,不時還能聽到帶著孩童的家長細語和孩子說著武將伊達政宗的生平故事。
立定在華麗陵寢大門前神色早已不再如同方才那邊惶惶不安,或許是終於立定在此而放下了心中擔憂,平靜無波維持著最基本淺笑的模樣低下了頭,閉上眼靜靜回憶著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的那段日子,直到作為陪嫁品離開、直到聽聞因病離開,所有一切執念都因逝世最終化為煙塵。
現在過得很好喔,也靠著自己的雙腿再度舊地重遊,雖然時過境遷隔了以百年為單位的時間,所有一切都已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但還是回來了喔。鶴先生、小伽羅也都很好,現在的主上是個很好的人政宗公不用擔心,還希望政宗公庇佑武運昌隆才好。
睜開眸望著眼前華麗門扉深深彎下腰,再度抬起頭拉上身旁始終安靜陪伴的大俱利伽羅再度四處走走,寧靜而肅穆卻奇異的安定人心,覓尋了個人煙罕至的角落四處張望了下確認並不會有人接近後,一把拉過人緊緊摟著將臉埋進了頸窩。
伴隨著很輕很輕的嘆息,緊緊抓皺衣物的手有些微顫。
「吶、小伽羅,我回來了喔......我回來了呢......」
輕拍著那因低落的情緒而微微塌下的草苗,一下一下的順著有如哄著哭鬧的孩子沉入睡眠。
守在對方身邊將那人的情緒完全接納,沒了他人侵擾的目光而如同安撫孩童一般輕吻了那人的耳畔,不斷傳遞著自己在身旁陪伴的訊息。
「……啊啊。」
那個男人的話,一定會很慶幸他的愛刀、現在是這副帥氣至極的模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