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的房間在這。」

「你們太客氣了，不繼續叫我小白臉嗎？」臉上同樣貼著紗布，其他人看起來像是街頭惡鬥後的戰果，寧靜卻硬是多了幾分鄰家男孩打架受傷的氣息。

「怎麼會、怎麼會……」前頭帶路的兩人身上同樣有著包紮的痕跡，他們尷尬的笑著，唯諾應答。所有人都沒敢忘記讓一支筆管戳成氣胸差點窒息而死的大傢伙至今還在躺在醫院裡。

這個地方不是沒出過狠角色，但誰也沒想到平時看似斯斯文文的小白臉下手如此狠辣。最開始的一擊KO的確具有強大的鎮懾效果；爾後分別斬斷幾個人手腳筋後，再沒有人繼續上前挑戰。

最讓人發毛的是，下手時寧靜那張漂亮面容始終帶著享受其中的隱約笑意。他讓在場的人徹底明白，若是能逮到一個名正言順的藉口，他不是很介意讓這裡從此多幾張空床。

兇狠使人臣服，瘋狂讓人畏懼；寧靜明顯兩者兼具，並令人畏懼而臣服於此，逐步去往天堂與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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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放風結束後，ACC終於向新囚們展示出他的真面目。狹小的囚室內因嚴重超收幾乎無法躺平，毫無理由的恃強凌弱屢見不鮮，屈居弱勢的受刑人在監所中地位甚至低於蛆蟲。
寧靜不止一次看見他們被任意凌辱嘲弄只為取樂，火燒、戳刺等手段繁多；部分受刑人甚至因此將十指啃成血肉模糊、或者徒手將頭髮拔光。但他們所遭受的待遇並不會因此而改善，甚至只會讓他們得到手段更加殘忍的對待。

他並沒有要插手阻止的意思，如同此處獄警。多虧放風時間的一戰成名，寧靜在ACC裡的生活相對愜意。他深明此處與外界不同的遊戲規則，因此當獄警客氣的來向他「收稅」時，他也沒多說什麼便示意其他人向門外外遞出一捆紙鈔。

「嘿，那個、我很抱歉之前……」倒是警衛率先開口，寧靜認出那是先前給過他暗示的警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坐在床鋪上平靜的打斷警衛未竟的話語。牢房內，左右兩側角落各有一雙炯炯目光盯著外頭的人，虎視眈眈。

對於幫派管理寧靜沒有太多積極作為，一方面是嫌麻煩，一方面是對其餘人馬表態他無意與他們爭鬥。
在放任政策與雷霆手腕的糖果與教鞭下，團體內部倒還能保持相安無事；而對外他們雖然從不主動挑釁，但有人來尋釁時寧靜自然也不會手軟。在幾次衝突皆以必然有人得戒護就醫收場後，他自新囚放風時段建立起的優良名聲自然不脛而走。

而藉由身邊那些除了肢體鬥毆外還熱愛閒扯嘴皮的漢子們，他在短時間內對此處受刑人的權力結構也把握了七七八八。

AC是這裡的藥頭。從止痛藥感冒藥到高純度走私品只要付出代價都能到手，不僅在ACC，在外頭也是著名的富豪；其他還有幾個單純的團伙暴力集團，名義上維持囚犯們的秩序，實際上已然自立為王為所欲為。
最常與其他團體發生衝突的也多半是他們，而在某次的衝突中寧靜踩碎了其中一人的腳踝後，他們終於也開始懂的保持距離、保持美感也保持安全。

寧靜邊思考著，邊扶著下顎戳弄著盤中的合成肉，忽地抓起餐具反手朝一邊重重刺下。塑膠針筒落地發出細微悶響，在餐廳裡很快便被嘈雜人聲掩蓋；寧靜轉身看向只手被磨利的湯匙柄穿透釘在木質餐桌上的人，餐廳裡人聲依舊鼎沸，彷彿沒有人留意到這裡的狀況。「你們家老大的餐桌禮儀真的很差。」

「……我們老大想邀你一起用餐……」滿佈糾結毛髮的手臂有著大片刺青，手背上繁複的花朵被重重穿刺、染上艷紅。那人滿臉掙扎卻始終沒有發出哀鳴，也不知是不能還是不敢，但至少話是帶到了。

寧靜決定放棄餐盤裡的食物。

「回去跟他說，我會考慮一下他的用餐禮儀還有他提出的菜單來決定要不要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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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實上，他約會對象的餐桌禮儀並沒有那麼糟糕。Acid 是個舉止得體的人，深膚色沉穩的優雅讓他踏足的每個地方彷彿都獨立於ACC的掌控；寧靜雖然對他的邀約方式十分不以為然，但依舊拿出了和對方表現出的態度相符的規矩，正座在悉心佈置過得餐桌前。

自放風後，他們的食物裡再也沒見過肉食。僅能果腹的餐食毫無質量可言，但AC證明了，只要在獄卒們身上下夠本錢，在這裡就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

「這裡不是個適合生存的地方。」他們在餐廳的一角用餐，吃的是舒肥菲力搭波爾多格拉夫紅酒。放在外頭也是天堂級別的組合，放在監所餐廳便顯得格格不入；但在別稱AC的Acid面前卻又如此理所當然：「只有特別的人才能活下去。」

寧靜抿出一個靦腆的笑意，沒有上到他黝黑的眼中：「在這裡我想我很普通。」

「你離普通的距離大概是這裡到天堂的距離。」AC笑著，用一旁遞上的餐巾擦去唇邊醬汁：「你的特別之處在於你的瘋狂。我知道你是誰，但不知道你為何而來。」

「沒錢請辯護律師就來了。」

AC大笑。「你知道我的特別之處嗎？」

「你不是罪犯，你是個生意人。」他對答如流。

「你說對了。這就是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的原因，而不是其他那些連用火都不懂的原始人。」Acid慢條斯理的切下一塊肉排送入口中：

「不管你要的是什麼，在不破壞我的生意的情況下我不會阻止你。讓我們好好合作。」

「你有讓我拒絕的意思嗎？」餐廳的另一邊傳來陣陣鼓譟，卻遙遠的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你會拒絕嗎？」AC咽下他盤裡最後的食物，擦去嘴邊的一點油光。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的原因，寧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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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就過去而言寧靜並沒有真正體驗過所謂的牢獄生活。各種因素夾雜在一起的結果，讓他總是能夠獨享單人套間。對於牢獄生活他最深的體悟與感觸，除了令人髮指的食物，便是難以忍受的漫長空虛與無聊。

某種程度上而言，現如今的情況其實沒什麼改變。寧靜倒是不必太費心去處理其他生活事務；或許是沒有久留的意思，他也就沒有特別費心打理由他統治的小小王國，只是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條生活著。除卻多了與他說話閒扯的人。

「你們在這裡到底是扮演怎樣的角色？」在某天聽完橫疤男各種分析與講古，寧靜支著頭問道，一派人畜無害虛心受教的模樣。

「我們和獄方保持關係，按時繳稅就能夠流通雜貨。」橫疤男壓低聲音，曖昧的說：「還有負責提供一些特別的服務……」

感情他還得兼職老鴇？寧靜了然，學著對方的動作壓低聲音。「那就是你們可以第一批去挑人的原因？」

「是、是……」橫疤男滿佈皺紋的眼神閃爍了會兒，十足小心翼翼：「而且典獄長有要求，每期新人進來後，我們都會挑一個人上去。請問今年的人選是……」

「……原來這就是最開始選秀的由來。」寧靜毫不意外，封閉的環境裡幾乎沒有秘密可言，關於典獄長的事他已經聽了最少五個不同的版本。可能有加油添醋的成分，也或許有誇大不實的部分；但總歸不離變態荒淫這類的形容詞。只是這次的參賽者最後意外被通殺讓面對典獄長這件事最後還是落到他頭上，寧靜接續著問道：「本來的人選是誰？」

「呃，這個……」橫疤男吞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回答：

「本來是你……但我們打算換成另一個金邊眼鏡男。」

「哦。」他想起那個殺死老婆和岳母的傢伙，八成就是對方口中的金邊眼鏡男。寧靜平靜的回答，內心默默有著盤算：「沒關係，還是我去吧。」

「咦？」

「有意見不然你上？」

「呃、我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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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C-III：Heaven】

典獄長的癖好在這裡從來就不是什麼秘密。就寧靜了解，除了以受刑人滿足私慾外，這位典獄長似乎還利用職務之便從事人口買賣相關的行當，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搾出油水的機會。

寧靜戴著手銬，乖順的和其他兩名囚犯一起被兩名獄警挾往典獄長室。越是遠離囚犯們活動區域的位置環境和高牆外的世界就越發接近；整潔乾淨的辦公室充滿紙張與碳粉的氣味，專屬於文員的味道，幾乎全副武裝的他們彷彿來到另一個世界。

硬質鞋底踩著沉穩的步伐，他們來到長廊的盡頭。兩側混凝土牆發散著陰暗濕冷的氣息，日光燈閃爍，角落不時可見CCTV運作的紅色光點。警衛伸手敲敲走廊盡頭的門。

「我不是說這段時間別來煩－－啊，是新人是吧？」

門後走出一張可稱溫和慈愛的面容，和宣傳照上露出一模一樣的笑容。作為慣用伎倆寧靜太熟悉這種表情了，沉穩、慈愛，這位神父般的老人似乎就是這麼包裝粉飾一切；而他也樂的扮演人畜無害的無辜羔羊，眨巴著眼睛看著對方。

「進來吧。」他們的手銬沒有被解下，典獄長似乎相當滿意，寧靜能夠看見他眼眸裡閃爍的暴戾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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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計陳在ACC裡已經待了好幾個冬天。華人深受信賴的計算腦袋讓他得以掌管此處各種金流走向，同時成為共犯結構裡不可或缺的統合角色。他順風順水的也在郊區購置了一幢漂亮的小屋，以及低調奢華的代步名車；更重要的是在這裡建立的人脈，讓他不只在監所內，甚至在高牆外也建立了規模不小的金流版圖。

這天，準備動身前往下午茶餐廳的陳意外接到指令，要立即將所有帳本帶到典獄長室。他重新將滑落鼻樑的圓框鏡片推回原位，內心不滿的抱怨著他貪得無厭、虛偽造作又荒淫無道的上司究竟又在發什麼神經，一邊走向位於行政大樓最高處的典獄長室。

「我是陳，您要的帳簿我帶來－－」陳熟門熟路的逕自推門而入，到嘴邊的話語在看見面前場景後又生生咽了回去。

一名穿著亮色囚衣的清秀男子坐在辦公桌前，認真的盯著螢幕，十指在鍵盤上飛速輸入著什麼；另一邊的木架上，總是有著各種哀鳴或呻吟的刑台如今只傳來微弱的咯咯聲，一個穿著緊身皮衣的人形被捆綁並大字形吊掛，只有腳尖堪堪能碰觸木架邊緣，形成微妙的支點。

陳告訴自己盡量別往那處看，兩個同樣穿著囚服的犯人此時從內室走出，手上拿著的透明針劑他再熟悉不過。那是他帳簿的其中一部分資金流向，純度不是最頂級，但勝在量多易取得。被捆綁的人在針劑注入後不再自口枷內發出咯咯聲，取而代之的是頭套下露出一雙混濁的眼逐漸上吊翻白。

「拿來放著就好。」寧靜友善的抬眼看向那名華裔會計，伸手取過對方抱來的一疊帳本，直接從最上一本翻看起來。帳目上隱晦的代號他早先已經和AC做過確認，在初步確定內外帳的項目都到手後，他單手支著下顎，微微一笑：「接著我需要閉錄系統的檔案，最後一道密碼是什麼？」

「是、是典獄長的指紋……」

「哪一支手指？」

「右手食指……」陳的生存本能告訴他這時候別多說也別多問，從踏進那扇門開始，他所熟知的生存法則似乎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坐在桌前的青年帶著掌握一切的從容朝玩弄著皮衣男子的囚犯下達指令，而陳驚恐的看著他們脫下皮衣男子的手套，以刀刃缺損的小刀鋸下那隻食指。男子呻吟著沒有掙扎，彷彿那隻手不是他的；而站在門口兩側的警衛同樣完全不為所動。

「老大，好了！」看著小弟歡天喜地的來獻寶，寧靜撇嘴下達另一個任務：「嗯……你們帶這位陳先生去拿我要的東西。」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玩具車造型的USB，同樣是典獄長的私人物品：「記得不要傷到我們的客人。但如果客人不聽話……就把他帶回來。」寧靜看著陳半禿的額際冷汗直冒：「我們會有辦法讓他乖乖的，像親愛的典獄長一樣。」

一旁被皮衣束縛的人形在這時嚎了一聲，興許是被藥物麻痺的神經終於感受到痛楚，抑或痛楚也被藥物轉為快感。看著陳滿臉害怕的樣子，寧靜親切的送客：

「記得快去快回，我可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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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離開ACC時是從側門出來的。大搖大擺的走出正門似乎太過招搖，他換下囚衣，朝身後送行的人們揮手。那一小搓人群的中央Acid和會計陳並肩，兩人中間四肢著地穿著全套緊身皮衣的人矇著眼罩，脖頸處皮圈牽著鐵鍊被拉扯在陳的手中。

任務順利達成，他在典獄長室舒舒服服的窩了三天交出一份詳細且體面的報告，順帶小小賣了AC幾份人情。

「等等請在機場放我下車，謝謝。」寧靜朝車首溫聲道。

在封閉而扭曲的社會圈裡逍遙太久，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接觸一下正常的人類社會、導正視聽。陽光、沙灘與海水的氣味，此時的維吉尼亞海灘無論日夜，應該有著能滿足他的一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