磯－－有些老舊的鞦韆因為晃動的關係而發出噪音，嬌小的身影佔據了一個鞦韆位置，一前一後、一前一後，就像鐘擺一樣規律的晃盪著，淡藍色的髮絲也隨之起舞，鞦韆上的孩子所展露的笑容，下意識讓人認為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她也玩得非常開心的感覺。

然後－－規律的晃蕩在下一秒嘎然中止。

並不是因為玩膩了而決定拋棄鞦韆選擇公園內其他的遊樂設施，也不是因為想著該回家了所以停下動作離開這裡。

而是忽然有陣風將一頂草帽不偏不倚帶到她的眼前。

讓人聯想到小動物的圓眸眨了又眨，毫不猶豫跳下鞦韆並伸手撿起那頂草帽，女孩四處張望著，似乎是想尋找它的主人吧。

就算來到了公園，望月能做的事情也不過還是那些。
並不能陪著艾斯特各種跑跳玩樂的她，就算被邀請一同出門也只能在公園的樹蔭底下靜靜閱讀書籍、偶爾跟同樣陪孩子過來的人閒聊個幾句話、或是跟著觀看出現在公園的表演之類，今日並沒有任何可以跟望月閒聊的人在；天氣十分舒適，溫暖而不會過度燥熱的氣溫、涼爽的微風徐徐吹來、孩子玩樂的嬉笑聲，一切都是如此的和平。

真是個好日子。

「哈……」用手遮起打著呵欠的口，實在太過舒適了，像這樣的午後總是給人睡意。
而疏忽大意－－就是這麼說的，突兀吹起的大風正是如此恰巧的吹起了她頭頂上的草帽，眨眼間便不見蹤影。

……

沒有更多時間讓她感到無奈，在帽子被吹得更遠前她得找回來才行，單手碰上操作輪椅的面板，望月低語著並打算離開這個涼爽的舒適圈：「跑到哪裡了？」

四處張望著，隨後視野內在人不多的公園捕捉到一名特別的身影，是一個坐在有著兩個大大輪子上的女性，吸引她視線第一點是外觀不用說，第二點則是那個人似乎也在尋找什麼樣子的神情。

會是她的嗎？這頂帽子。

薇咲看著手中的帽子呆呆地想著，但這樣也毫無頭緒，最後還是決定邁步上前，直接詢問是最快得到答案的方式了。

「那個……這是姊姊的嗎？」在靠近對方後輕聲的開口詢問著。

還沒能邁出樹蔭的範圍外多少，不時張望著四周，那抹乾淨而柔軟的聲音如此傳入耳邊；從暗色的陰影中抬起眸，映入眼簾的是個淡藍色的小巧身影。

她想也不想的便認定是其餘在這裡玩耍的孩子，再看了幾眼，女孩手裡拿著的確實是自己的草帽。

「是，謝謝你，幫我找到了。」習慣揚起溫柔的淺笑，望月抬起手，等著女孩願意把草帽遞給自己。

「太好了！」對於對方的答覆並沒有感到任何疑惑，立馬相信並開心的笑著，將草帽遞往對方的手中，「不客氣！」

「……為什麼姊姊是坐著的？」將草帽歸還後並沒有馬上離去，反而是盯著輪椅好一陣子才把困惑問出口。

接過由女孩的小手所遞來的草帽，輕拍著帽沿沾染上的些許塵土後才重新將其帶上；陰影讓望月的臉龐染上暗色，偶有些許光點透過枝葉及草帽的空隙留下點點碎光。
片刻的沉默，為那純錯的疑惑，她並不覺得有任何的失禮，望月仍是如往常對孩子說話那般輕柔與平穩：「因為我的腳受傷了，沒辦法站著太久或者走路……就像翅膀受傷的小鳥不能飛那樣。」

「受、受傷了……？」沒辦法走路？茫然的看著女子的雙腿，完全看不出來的感覺……不能站著和走路，只能一直坐著嗎？那樣的感覺是什麼樣呢？不管怎樣都是她無法想像的情況。

「……會痛嗎？痛痛、痛痛飛走……」

望月差點要為那過於天真和純粹的童言童語而笑出聲。
僅僅是稍微上抿了嘴角，輕擺著手要女孩別再窮緊張：「沒事的，現在已經不會痛了。」

現在確實是不會。

「但是謝謝……你呢？一個人嗎？」
將方才放置在腿上閱讀的書籍闔上，有些在意女孩該不會是一個人單獨在公園遊蕩，或許是身為師長的天性下意識地去擔心了。

「不會痛了……那姐姐可以走路了？」可是對方還是坐著的……

「恩，一個人。」點點頭，乖巧的如實告知自己是一個人。

「受傷了，但是卻不會痛喔。」苦笑著，她開始思考如何讓孩子簡單理解自己的狀況。

「有時候睡覺起來不是會覺得手腳麻麻的，使不上力氣嗎？我的腳大概就是那樣……所以就只能這樣坐著。」
這樣也比較方便一些。

聽到孩子是一個人的瞬間有些意外，她緊接著有些擔憂的問：「沒有跟朋友一起來嗎？或者是家人、親戚、老師之類的？」

「睡覺起來、手腳麻麻的……」邊輕聲重複著對方的話語邊歪頭想著，好像有過這樣的經驗。聽到最後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當作回應。

「……沒有。」好像查覺到對方語氣裡頭的擔憂，遲疑了一會後還是作出了相同的答案。

「這樣啊……」雖然為這孤身一人的孩子感到擔憂，但望月同樣自知自己並沒有那個能耐去改變什麼，她同樣知道在這個城市內還有很多孩子是相同的處境－－不、擅自這麼想也許是她錯了也不一定。

短短的幾秒沉默和思考，再度開口時的望月已經換上溫柔的口吻：「那……不知道這位小小姐願不願意跟我聊個幾句呢？就像你看到的，我只能坐在這裡，正有點無聊。」

「那個、如果是壞人的話……我會小心的！」不知道眼前的姊姊是不是也和前陣子在圖書館認識的人擔心同樣的事情，總之她還是這麼說了。

「好－！」毫不猶豫地對著對方的請求說好，不過聊個幾句……該聊什麼才好哇？呆呆地眨了眨眼，注意到了對方手中的書－－

「姊姊在看什麼？」

壞人……看來是也有人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嗎？
那也許還是有人照顧的？

並沒有繼續猜測太多，望月同樣跟著孩子的問話應答：「疏忽一秒、傷害一生，出門在外都要小心喔……你的名字叫什麼？」

首先至少問問名字。
輕撫著腿上的書本，那是整本匯集成冊探討有關於語言學習的艱深書籍……要對孩子清楚解釋也有點困難。

「算是……故事書、想知道裡面在說什麼嗎？」

「名字是薇咲，姊姊呢？」

「故事……想知道！」眼神好像閃閃發亮了起來，小孩子似乎對於故事最沒抵擋力了呢。

「薇咲、是個好名字。」如果她沒猜錯，這個名字漢字的寫法會十分近似中文裡微笑的讀音，確實是很適合眼前這個笑顏常在的孩子：「我是望月累……就是那個、累計重複意思的累。」稍微在空中寫過了一次自己的名字。

「讓我想想……裡面有提到很久以前一個叫伊莉莎白的女孩子，因為父親跟其他親戚很不喜歡她，所以從小時候起就被關在地下室裡面，不能出去玩，也不能學習讀書寫字。而且因為伊莉莎白的媽媽是個不能說話的人，所以伊莉莎白從小就不知道什麼是『語言』、也不會說話、直到好多年後在她八歲的時候才被人救出來。」

頓了頓，她朝著女孩問話：「薇咲ちゃん覺得呢？如果自己不會說話，身邊的人都在說些自己完全聽不懂的事情。」

「累……」在對方稱讚她的名字時，她忍不住又笑了笑，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認真的看著對方手指在空中畫過的軌跡，也記下了並自己在手上寫了一次，「記住了，累姊姊 」

「如果不會說話……聽不懂的話……」試圖去想像著那樣的情景，孩童微微皺起了好看的眉並搖搖頭，「好可怕……」

「對、伊莉莎白的年紀就跟薇咲ちゃん差不多大，認為整個世界都很可怕，而且對從來不知道語言是什麼的她而言，想必更是害怕……想要重回那個地下室中吧。」稍微為書中提及過的案例增添了些戲劇性，望月頓時非常慶幸自己被艾斯特拉著說過無數的故事。

「不過、在這個母親跟她都能夠笑著生活的世界，伊莉莎白勇敢的去面對了……結果，在兩年之內她就學會了怎麼樣說話以及溝通。」

「就是些類似這樣故事喔。」笑著為故事做了結尾，希望不會讓這孩子覺得太過無聊才好。

「兩年就學會說話……好厲害！」一定很害怕吧，但是卻克服了那種心情去學習，聽著聽著打從心底欽佩起那個叫做伊莉莎白、和自己同年的人。

「嗯……其實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學習語言的速度都相對大人來說的快喔。」做出了思考般的動作，望月朝著女孩的方向笑了笑。

「我現在的一個學生只比薇咲ちゃん大幾歲，剛來日本幾個月，幾乎可以用日語跟別人溝通了。」雖然小孩學習語言的速度跟成效特別好都是真的，但艾斯特的資質優異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想做的話，我覺得薇咲ちゃん一定也可以做得到、而且……」

「きっとこの世界の共通言語は 英語じゃなくて笑颜だと思う。」

雖然只是借過來之前聽過的歌詞而已，但望月認為這句話十分適合眼前的孩子。

「比大人快...！」那意思是比大人厲害嗎？可是她還有很多不懂的……不過只要學習就好了吧？那麼要去圖書館多多看書了。

「累姐姐是老師？」聽到了學生一詞所以這麼問了。

「用笑容……也能和別人講話？」

「嗯……說是黃金期也不為過吧。」並不覺得女孩能夠完全理解所謂理論跟研究成果，望月只是簡單的帶過了：「對喔，只是老師我通常教的都是比薇咲ちゃん大很多的人，那孩子比較特別。」
如果讓他們認識不知道會不會比較好呢，語言學校不再開課後，望月總是苦惱不知道該讓艾斯特去哪，交幾個朋友應該是好的。

「對對、就是所謂的肢體語言……像是揮手啊，還有勝利手勢。」比了一下V的手勢，雖然現在來說已經有點老派了。

「唔哦……那要叫累姊姊老師？」好像不知道到底該喊姊姊還是老師了，兩個合在一起喊？那樣好像怪怪的。

「我知道！還有這個！」伸出了小手－－
藍黑-比出了愛心的手勢。
紅綠-比出OK的手勢。

「嗯……都可以喔，選一個薇咲ちゃん喜歡的就好。」不管哪種稱呼自己都不會太反感，倒是直接被稱呼累反而有些訝異。
但因為是小孩子，自然也不會在意太多。

「就是這樣沒錯。」讚賞著女孩的學習快速，望月想了想，最後隨意地問著。

「薇咲ちゃん會想認識嗎？我的學生。」

「那就、累姊姊！」持續喊著同樣的稱呼。

「好。」認識累姊姊的學生？是能交到新朋友的意思吧？也沒有理由說不要，自然答應了。

「那就去找他吧，應該也在附近玩而已。」語畢，望月便操作著輪椅移動起來；既然女孩一口答應，望月便打算介紹這個剛認識的孩子給艾斯特認識，如果他們能好好相處甚至當上朋友就更好了。

不過……他會在哪裡呢？公園也不大，慢慢晃一圈總會找到的。

「對了、薇咲ちゃん今年幾歲了呢？」

「好！」聽到對方這麼說，開始轉頭四處張望－－不過馬上又把視線轉回去對方身上。
「是什麼樣子……？」要找人的時候才意識到根本不知道長相的問題。

「恩……」小手抬起輕輕地點著手指，「10歲！」如果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吧。

「是紅棕色頭髮、綠色眼睛的男生喔，他不是日本人……所以應該很好找才對。」畢竟本來就引人注目，會不會是去廁所了？

「嘿……今年十歲了嗎，已經不是小小孩了呢，艾斯特也只比你大一歲……」

正想繼續說些什麼便看見了正在玩溜滑梯的那個身影，望月朝著那
邊招了招手，示意著孩子來到自己身邊。

「老師！老師！那個啊！我剛剛……？」
男孩踏著興奮的步伐跑來，正開心想跟望月分享之前見到的趣事，才察覺到了在旁邊的女孩子。

「姆、你是誰？」水靈的綠瞳眨了眨，直截了當的問句。

「紅棕色、和綠色...」邊聽著對方邊看著四周，正好也看往了溜滑梯的方向，隨後那個與自己差不多高的人漸漸靠往這裡，往旁一看才發現望月正在招手。

艾斯特？是那個人的名字嗎？

「你好，我是薇咲！」沒有一絲猶豫，女孩牽起了嘴角，笑著回應那直接了當的問句。

艾斯特的視線來回看望月跟薇咲好幾次，直到望月以眼神暗示，他才唯唯諾諾的吐出話。
「你好、我是艾斯特。」

「薇、薇咲？是這樣的發音嗎？」苦惱的抓了抓頭髮，不確定自己的口音能不能讓對方聽懂。

「總之、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說著之前就練習過的招呼語，少年伸出了手。

「嗯！」看對方苦惱的樣子，用力的點著頭表示沒錯，至少她聽起來覺得沒錯。

「我也很高興！」軟軟的童音這麼說著。看著對方伸出的手呆了好幾秒，最後也才伸出小手抓著對方的手晃了晃。

「那、我就叫你薇咲了。」任由薇咲拉著自己的手搖晃，男孩抿起了好看的笑容。

他在日本除了同學外沒有認識太多跟自己同年齡的孩子，雖然有些害怕與對方對話，但能認識新朋友的他還是很開心。

「你常常在這裡玩嗎？」歪著頭，男孩跳躍性的轉換了話題。

「好……」
「艾斯特！」看來她是要這樣喊他了，畢竟也只知道這個名字可以稱呼。

「嗯~」似乎在思考著，常常的定義是……「嗯！常常！」有走到公園這裡的時候才會待著玩或看表演，應該算是常常吧。「艾斯特和累姐姐呢？」

聽到累姐姐這個稱呼時疑惑了會，朝著望月擺出困惑的表情。

「剛才認識的孩子，喜歡就讓她這麼叫了。」

「原來如此……不、我跟老師很少過來。」理解的點了點頭，男孩朝著女孩重新解釋：「因為平常都在上課……薇咲沒有在上課嗎？可以每天都出來玩？」

才正想問為什麼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了對方的解答。「上課？沒有……」困惑的搖了搖頭，「上課、好玩嗎？」

「唔嗯……有好玩的、但也有很難的。」不清不楚的說明，但考量到他擁有的詞彙量也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像我就不喜歡練字，那薇咲平常都在做什麼？」

「很難的？」看著對方困擾的表情以及說法，不禁更加好奇了。

「練字？」困惑的又重複著艾斯特說的話，「平常……到處走，去看書，或是在公園玩？」平常的話，大概就是這樣吧。

「嗯……我寫的片假名跟漢字還是很奇怪。」喪氣的垂著頭，雖然其他人還是可以辨認出來，不過他仍覺得那像是在畫畫而非寫字。

「就是……練習寫字？」偏著頭，連他自己也不太理解這樣說是不是正確。

「真好……」


「我是說，聽起來很棒！」羨慕的話語還沒說完，感覺到望月視線的男孩馬上改口。

雖然並不是很懂，但看對方垂頭喪氣的模樣忍不住伸出了小手摸了摸對方的頭，似乎是替艾斯特加油打氣的意思。

「不喜歡的話……就不要練了？一起來玩？」不知道該怎麼幫忙對方，只好把想的直接說出來……這孩子居然在大人面前講這種事情？！

「謝謝、噢！聽起來很棒，不過……」意識到自己被女孩給安慰而有些難為情，艾斯特退了幾步，正想著該如何解釋「自己為什麼不能那麼做。」望月先開口了。

「不可以喔，艾斯特來日本就是為了學習，練字也是很重要的一環，要是不學習這個，他就得馬上回家了。」
雖然現在也沒地方回去，但這件事孩子還不知道。

「就是……這樣。」自己的老師真的很嚴格。

「不過在練字之外的時間還是可以玩的。」

「我不知道……對不起？」聽到如果不練字就會離開這裡才意識到原來是這樣子。她可不希望剛交到的朋友馬上回家……

「艾斯特的家……在哪裡呢？很遠很遠？」

「別在意別在意。」兩手晃著表達自己不介意，艾斯特自己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喜歡，但老師說了這很重要、不練習也不能出門，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艾斯特的家在英國，有名的東西的話……是下午茶的發源地。」
當薇咲問起艾斯特的家鄉，男孩的喜悅溢於言表：「對喔！我是搭飛機過來的！上次來就睡了很久很久……所以應該是真的很遠？」

「薇咲呢？是原本就住在這個城市的人嗎？」

「英...國？」困惑的重複一次。是完全沒聽過的地方啊。看來好像真的很遠，「飛機？」

「...恩，原本就住這！」稍微回想了，自有意識以來的確就一直住在這裡呢。

「是很有名的國家，不知道也聽過吧……大笨鍾跟偵探故事福爾摩斯。」簡單的介紹了下感覺孩子也會知道的英國景象。

「嗯嗯！還有很多很多——！薇咲不知道飛機嗎？是可以在天空飛的交通工具！」
比劃著自己曾經見過的飛機，然而那樣胡亂的比劃大概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沒有……」印象中好像有在圖書館看過類似的標題的書本？不過還沒有去翻看過內容。「累姐姐可以說給我聽嗎？」好奇的這麼問著。

「天空飛，就像精靈嗎？」看著艾斯特的胡亂比劃，老實說也還不是很能理解的樣子。說到在天空飛就是想到在故事看過的精靈，「飛機也有翅膀嗎？」

……

在經過一番聊天之後時間也不知不覺的流逝，女孩看了看天色，最後似乎是因為時間關係？總之和兩人道別後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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