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個行動裝置和個人軟體橫行的年代，沈決明卻偏生所有開支損記都要拿個老掉牙的家計簿，一筆筆記下。

核對過本子上的條目，沈決明拿起除了打電話外，在他手裡活脫脫一塊鐵的手機，撥出電話。
嘟嘟幾聲後，那頭的人才終於接起。

「喂？林伯啊，這麼晚打擾您了，我是決明。」

接通電話的人是蘇白凌的管家老林，也就是沈決明口中的林伯。
因為照料年幼的少爺，這位忠誠的老管家也算是看著決明長大的長輩，他對於對方既感恩也尊敬。
自己還款的各項事由，因為小少爺不樂意理會便全數交由這位管家處理。

「這個月的帳我這邊核完了，」沈決明歪頭提肩把手機夾在耳邊，騰出手翻著帳本：「這個月能還上二十萬，您直接從帳上扣就成了……對，就是前個禮拜匯進去的那筆。」

在電話裡交代了每筆款項的入帳時間，直到對方提出對不上的三兩萬，他才想起漏了什麼。沈決明的語氣變得有點不好意思，「這不、夏天過了兩個小鬼頭要上國中了嗎，我就留了點給他們置辦點東西……嗯、啊？不用啦，您別費心……」

因為看顧少爺上學，對照顧孩子深有經驗和心得的林管家在電話裡提點了不少決明需要準備和注意的事，聽的他連連點頭。

對於林管家自家長輩般的關懷和善意，沈決明說不感激肯定是假的，但不願添麻煩和更多不習慣，卻也是真的。

說完帳，又是一連串對少爺生活瑣事、健康狀況的回報。

蘇白凌身體不好，童年時的大手術雖然解決了隨時會要命的毛病，卻也給孱弱的男孩留下大小後遺症。
蘇家上下對這個獨苗自然是萬般不放心，即便到他比起往日健康許多的現在，也總是千百個叮囑不得少。

『對了，決明啊。有一件事還要麻煩你和少爺說說。』

林管家的話語氣帶了點無奈和遲疑，沈決明自然聽得出來，便順著對方的話茬追問：「您說，什麼事？」
『是這樣……你看，少爺今年也不小年紀了，是時候考慮一下組建家庭了，總這麼耽擱也不合適，你說呢？』

「……啊、對。」
沈決明像是被一口氣噎住，頓了頓才回答，「您的意思是讓我給他做做思想工作？」

『少爺聽你的話。』
林管家嘆了口氣，在話筒裡聽得不是很真切，『穆家的小姐年齡比少爺小幾歲，是個很文靜的姑娘，老爺打算過段時間安排飯局讓他們見一面。』

後頭的話沈決明有點走神，也沒聽得太仔細，最後收到來自林伯的關心他也答得心不在焉。

終於結束例行報備的通話，沈決明覺得一陣脫力，這比幹力氣活兒更讓他覺得疲倦。

莫名的沉悶驅使他走到陽臺透氣，盛夏的夜風也就是處在城郊才帶著些微涼意。

他閉上眼，可以感受到風在頰側吹拂。
可到底不是真的如幼時那樣的山區，老林深山，原始天成，盤根老樹蓊鬱得能遮日蔽天……至今他仍然能清晰想起那時候的山川地貌，和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時過境遷，一切都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沒變的，在一圈兜轉後還留在身邊。

……真的沒變嗎？

「說白了不就是讓小少爺相親嗎……」他弓起背彎腰，兩手交疊在女兒牆沿，把下巴墊在小臂上，嘟囔的聲音說不上因為什麼變得悶悶的。

他以前也不是沒提過，可每次提起這茬少爺就不給他好臉色看。消停了這一年多，現如今又重新端起，沈決明心裡依然沒底。

可他的立場卻也只允許硬著頭皮去做。
再也沒留有其他變數轉還的餘裕。

手指無意識中摩挲上下午被蘇白凌舔過的脈搏處，那塊皮膚莫名生出燒灼般的刺疼，疼得他一下回了神。

「……啊！真不讓我省心！」
他猛的躥直了身，語氣憤憤的轉身進屋，沒心思去看細星斗軌跡的遷動。

趕快、再快點想法子把錢還上。
沈決明想。
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滋長。要在那東西枝開葉盛前、在阻礙他的道心和修行前重新尋一處清淨的地方。

沈決明殊不知，有些心念始動，大道就已不復前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