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那燈火闌珊之處,一顰一笑魅惑其生,美如畫的容顏,淡如菊的氣質,無一不是刻劃在心頭。
她的背後彷彿有張蛛網,在夜幕下的地磚蔓延,一點一點伸長交織的網,網羅整片大地來到腳下。
她在燈光下的表情晦暗不明,輕啟小嘴,多麼惑人的詞啊。
──『你是否願和我同生共死?』
桃樹上的果實結實累累,不高的喬木不須爬樹也唾手可得,輕鬆的摘了幾個桃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往嘴裡塞去。
香甜的味道在嘴裡散開,執晤很滿意這個在山林的區域,不遠處有小湖,旁邊雖有一個說高不高,說矮也不矮的斷崖,不過對他的生活毫無影響,也就在附近窩了起來。
近日的精神不濟和疲憊讓他安分的待在山林之中,而沒有踏上街道尋找樂趣。
前陣子從藥鋪獲取的藥材倒是有些效果,讓他的狀態好轉了許多,有時間或許會再次拜訪也說不定。
吃飽喝足,賴在地上曬個太陽,心情挺好。
一個驚嘆聲從不遠處傳來,打斷執晤的思緒,往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戴著眼鏡之人張望著懸崖,不知所謂何事。
「這個地方太完美了!桃花林、懸崖,這不正正是適合殉情的地點嗎?」
男人滿意的大晃腦袋,舉手投足間有那麼點神經質。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男人手搭著自己的下巴哼著小歌,彷彿殉情宣言是如何美好的事情。
從男人的句子中聽見不大好的訊息,若有人在這裡死去,某方面也是一種麻煩,執晤想了想後還是笑著開口了。
「先生可以麻煩別跑到別人家自殺嗎?」
被聲音嚇了一跳,男人才驚覺附近有人,四下張望最後才發現坐在桃樹下的執晤。
端詳了執晤的樣子,男人挑了挑眉,對於對方的話充滿不屑。
「你家?這不過是野林,這裡並不屬於你。」
「嗯,確實不屬於我,但這是桃樹的家。」
「區區植物又有什麼地界區分,別胡說了。」
摸了摸背後的樹幹,若真恰巧有成精的花花草草在此,怕是要怒氣沖沖的為自己與兄弟姐妹們打抱不平。
「你的想法對樹來說十分失禮。」
「你那是怪異小說看太多,這些木頭又哪裡有意識,太傻。」
嘖了聲,對方似乎對傳說故事嗤之以鼻,直接在怪異面前否定怪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傻了。
「這個世上多得是你不知道的東西。」
執晤笑意又深了一些,也沒必要跟對方有什麼拉扯,點到為止即可。
殊不知這句話卻刺激到對方不愉快的開關,惡狠狠的瞪向執晤並走了過來。
「你的意思是我是笨蛋嗎!」
伸手捉住執晤的前襟,男人本想逞凶把人拉起來,不過超出預期的重量讓他只能做做樣子,根本抬不起來。
被對方的行動搞得不明不白,執晤愣了愣竟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任由對方扯著,沒做出反應。
「你倒是說話啊!」
又晃了晃衣襟,男人莫名的怒氣毫無保留的砸在執晤身上,若是用具體的形容,只差沒噴出火來罷了。
「先生為何如此生氣?」
抓住對方的手腕阻止不停亂來之人,後頸被衣領扯住終究不太舒服,執晤發出了疑惑。
「你們這群藐視他人的通通都該死!」歇斯底里的吼著,不知究竟想表達什麼,男人拍開執晤的手,至始至終都毫無邏輯性,就像個拍了背就炸毛的動物。
「我一定要寫出個曠世巨作,並且讓它成為真實,走著瞧吧。」
男人直接頭也不回的負氣而走,獨留一臉不知所措的執晤在原地。
世間偶而也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人。
「嗯,算了。」
快速恢復臉上的表情,男人的憤怒不過就是在他平穩的世界中一個莫名的小石子,路過甚至不會去注意,轉個頭也就忘了。
不過聽來男人還會回到這裡,稍有好奇而留心了些。
午夜本不是一般人會在外頭晃蕩的時間,執晤待在原地停留了不知幾個時辰,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微笑得看著山林變化,一下子就來到這個時刻。
很久沒有放空思緒待在一隅,偶而回到這種平靜,著時令人懷念。
毫無意外的男人在夜半時分再次出現,手上拎著不怎麼明亮的燈籠,跟白日時一樣的衣著,一樣厚重的眼鏡,旁邊倒是多了一個人遮掩得徹底,只能從外露的衣裝判斷是一名女子。
一下子竄到白天相同的位置,將燈籠置於地面,男人將擋住女子面容的布巾拿下,略施粉黛的容顏令人驚嘆,女子婉約的對著男人笑著,似是柔情又有一點無法明言的意思。
「我的摯愛啊,你可還好?」
拿了布巾在女子額邊沾了沾,汗水被布料吸收,一切看起來如此美好。
「不要緊的,能與您此刻一同在此,妾身何等榮幸。」女子躬了躬身,依偎到男人身上,抱住對方的頸項,享受這一刻的溫存。
忽地感應到了什麼,女子將頭抬了起來,不需要特別張望,一眼就看向了執晤所在之處。
「那邊的先生,在一旁偷看不大好吧?」
作為一個看客被劇中演員點名,場面顯得有些尷尬。
也沒有藏著的必要,執晤從樹叢後方走出,一出來立刻受到男人憤怒的瞪視。
「怎麼又是你?」
將女子護到自身身後,男人此刻的情緒相比起白日又更緊繃了點。
「你們真的不考慮換個地方嗎?」執晤道。
「你要是想阻止我們,門都沒有!」
從懷裡掏出小刀,男人嚷嚷著一副只要執晤有所動作就會上前攻擊。
自然不會被男人威嚇到,但執晤還是停下了腳步,一股非善意的氣息席捲而來。
白色的細絲匯聚在男人的腳邊,沒有因有了獵物停下,而是持續向外擴散,彷彿貪得無厭的野獸,最後延伸到執晤身邊。
看著絲線逐漸爬上自己的腿,執晤什麼也沒說,倒是抬頭看了眼男人,已經被纏繞過腰部的男人似是毫無所覺,依然瞪著他。
「害怕了吧?你就站在那裡別動,正好見證我們這段佳話。」
男人洋洋得意,說得像是天底下最值得慶祝的事情,但能夠說出這種話的人,究竟是真的寧死也要在一起,還是只是想營造淒美愛情故事的假象?
「不,我沒有害怕,這也不會成為佳話。」
執晤直接回戳男人幻想的泡泡,隨便幫人安上沒有的情緒何其失禮。
細絲仍然擴散著,淺薄的細網直到蔓延到脖子才停止,而執晤突然像切斷線路一般,失去了現實意識,垂下眼簾。
「哼,就別逞口舌之快了吧,我和愛人之間的愛,不需要被你評論⋯⋯咦,奇怪?」
打算回身擁抱女子,男人想轉動卻發現身體不聽使喚,雙腿彷彿被釘住而連抬起都難。
一個毛茸茸的長狀物跨到他的肩上,搔得臉頰一陣癢,他卻連轉頭的能力都沒有了。
轉動眼睛終於看見不請自來的外物,細長的枝節上有著細毛,刮搔著男人的身體,大量的細絲
黏著在身上,促使男人動也動不了──這一切都是屬於一種節肢動物。
「我的摯愛妳、妳怎麼了?」
止不住的顫抖起來,男人似乎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了,但理智上全然不相信,這世界上怎麼可
能會有怪異?
「你們男人真是好騙,你也算爭氣,還多帶了個獵物給妾身,妾身很高興呢。」
女子貼在男人耳邊道,語畢還用舌尖舔了幾下,乍看煽情實則恐怖無比。
「你、你是誰?我的愛人呢!」
慌亂的開始大喊大叫,男人不願相信這個在他身上作怪的就是他口中的愛人,使勁想辦法掙脫
,但貧乏的力量又怎麼會是束縛高手的對手。
想起自己手上的小刀,打算自己爭取點什麼,但還在腦內模擬的階段,小刀就已被打飛出去。
「不……」
「就別分心了,好好跟妾身玩玩吧。」挑掉男人的眼鏡,亮出尖細的毒牙,名為絡新婦的女子毫不猶豫地咬住男人的肩膀,毒液進入身體,不用多久他就漸漸失去了知覺。
原本嚷著要自殺的男人,當死亡來臨時害怕得不能自已,從一頭熱的狀態脫離後,他完全搞不懂自己為何執著於殉情。
哪怕有一點得救的可能,他都想抓住不放,望向那個前不久還被他惡言相向的人,男人用著微弱難以聽清的聲音求救。
「救......救、救我......」
執晤雙眼沒有神采,貌似睡著了一般,對於殷殷期盼看著他的男人毫無作為。
即將迎接生命的終結,男人十分不甘,這時候執晤才突然有了反應,但除了嘴唇以外仍沒有動作,在男人眼裡看來卻已足夠殘忍。
『可我不想救你。』
無聲的句子此時散播絕望,伴隨著唇語結束,男人的腦袋也已經與身軀分離,瞪得斗大的眼,死不瞑目。
「臭哄哄的身體就不需要了,這麼睜著眼睛也太嚇人了,妾身幫幫你。」
隨手將軀體丟到一邊,滲出的紅花把她弄得全身都是,轉過頭顱看了眼男人的表情,絡新婦嫌棄得把男人眼皮蓋上。
此時的她早就沒有一開始美艷的樣子,數隻蜘蛛腳從背後探出,臉部也已變回昆蟲的模樣,可怖的很。
將頭顱好好的放在一旁,絡新婦來到執晤面前,她搭上對方的肩,一次收穫兩份食物何等快樂。
「先生,該起床了。」
搖了搖對方,雖然利用毒素產生幻覺的方式相當方便,不過對絡新婦而言,不親自誘惑他人少了些樂趣。
接下來依然會是她的場合。
就在絡新婦心裡洋洋得意自己的戰利品時,執晤恢復精神,將絡新婦的手拉了下來並且握了握。
「原來這是愛戀嗎。」
「是的呀,先生不是願意跟妾身共赴生死嗎?」
絡新婦柔聲回應,照著慣例流程,說著蠱惑的詞,只要有愛哪怕是個木頭也難以抗拒吧。
執晤微笑著,離絡新婦又更近了一點,貼著對方的耳邊耳語。
「不,我想沒那個必要。」
溫柔的舉動瞬間改變,掐著絡新婦的下巴直往地上拽,連帶蛛網也被扯落。
沒料到執晤突然發難,絡新婦猝不及防,到底是沒失敗過一瞬間腦袋都懵了。
「你怎麼沒事!」
利用毒牙逼退對方,絡新婦立刻爬起鑽入樹叢,語調裡滿是不可置信。
操縱他人的愛意可說是絡新婦的強項了,在誘惑對方前也已評估過,對方看來是自己能控制的範圍,這又到底是為什麼?
沒有回應絡新婦,說到底這種問題執晤又怎麼會知道答案。
絡新婦既然失敗了,自然不會把時間花在這裡,比起花精力去跟別人戰鬥,去誘惑新的獵物還實際點,何況眼前的獵物似乎比她想得還要危險。
悄悄的遁入黑夜之中,原本到手的頭顱也來不及去拿了,賠了夫人又折兵,但再怎樣也比不上安全重要。
退到懸崖邊,並沒有看見執晤追上來,絡新婦鬆了口氣,打理自己恢復成美艷的女子。
今天過後會變好的。
但又如何能確定還有明天?
「你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告訴我什麼是哭泣嗎?」
執晤出現在絡新婦的背後,依舊淺笑著。
城裡最近有一則新聞,某個曾經紅及一時但快速沒落的作家,留下了一部小說便消失無蹤。
小說講訴著一個具有才華的作家與花街遊女相戀、相約並共赴黃泉的故事,因過於俗氣而毫無看點,很快就被人們遺忘。
神奇的是在城郊外的山林裡,有人說曾經看見沒落作家出現在桃花林中,頭身分家,他抱著自己的頭顱不知道在尋找什麼,著時嚇人無比。
也因為傳聞,桃花林成為人們所忌諱的地方,不再有人靠近,更沒有人發現更深處的懸崖底下,有多少近乎腐敗的頭顱,在時光中等待成為塵土的那一天。
==========四五夜●完===========
字數統計:4077
加筆:
那時候他能明確的知道自己不在現實中,超越他理解的情感在他的心裡轟轟作響,鼓譟的心臟,一絲甜蜜,一絲酸楚。
對面的女子如此惹人憐愛,如此驚艷動人,大腦自然而然躍入了這些資訊,本能的讚美與驚嘆。
對於女子的邀約,蠢動的心想不顧一切牽起對方的手,赴上黃泉在所不辭。
他忍不住將女子擁入懷中,彷彿她就是世間的珍寶,美好的讓人不忍離去。
蛛網將他層層包裹,好似讓內心踏實了許多,明明是如此黏膩的東西,此刻卻像溫暖的被單,令人沉迷其中,不願醒來。
那種感覺,好像他真的擁有了這些情緒一樣。
當他明白幻覺終究是幻覺,無法對現實中的自己有任何影響後,他毅然打碎溫柔鄉的夢境。
那些終究不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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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趕死線趕不上還是直接爆炸了
本來想跳過這篇結果禮拜五突然腦內爆炸冒出一堆東西,想寫的東西很多但沒辦法全部寫出來嗚嗚嗚
跟主線有點關C,可是我忘記標(乾
一如既往恐怖故事,明明一開始沒打算這樣的

控制不住的雙手(ㄛ
最開始根本只想寫第一段(
最近也很想跟別人交流,不過看看小孩畫風清奇(到底是不是媽)...好像又不太好交流
總之要出門了
很喜歡加筆的後續,刻劃出被加諸的情緒和雖是溫暖幻境還是打碎的毅然///
作家的結局總覺得有點悲傷呢…不過換作是我的話可能也不會去救他就是了

(欸
heat_:
畢竟作家整個沒禮貌沉浸在幻想的泡泡裡
他滿...活該的

(自食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