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今年的準備期大大減縮，沈小道士當機立斷，少見的開著車上市場採辦所有會用到的材料。
自沈決明搬了滿滿一大紙箱的材料回家，蘇白凌耳邊傳來的剝栗子殼的咔咔響、削皮的沙沙聲和各種各樣處理食材的細碎動靜就幾乎沒停下過。

接連好幾天，沈決明待在一樓廚房忙碌的時間比平日翻了好幾翻，其他目睹此景的房客也在感嘆過這樣的大陣仗後釋出善意的道聲辛苦。

從房間小冰箱端出前日煮好冰了一夜的整碗糖漬栗子，捏了一顆丟進嘴巴，邊嚼邊朝坐在一旁的蘇白凌招招手示意人過來。

來到近前張嘴吃掉沈決明指尖的糖漬栗子，糖蜜的甜膩和栗子的香氣就這麼在嘴裡化開來。小道士手作的糖漬栗子蘇白凌吃幾年就喜歡幾年。

自從將沈決明撿回家後，每年的中秋蘇白凌都有客製化手工月餅可吃。
他能幹的小道士做的月餅種類繁多、用料實在，在他蘇小少爺嚴格的口味控管下，做出來的手工月餅質量有保證、拿到哪都受歡迎。

只是今年早秋多事，原本還想著今年中秋的送禮活動買買現成品打發就算了；沒想到這幾日就看見沈決明窩在廚房堅持不懈的忙碌身影，很快被各種鹹甜餡料熬煮炒製的香氣包圍起來。

栗子吃起來真香。蘇白凌不滿足的咂咂嘴，還想染指沈決明手裡那碗糖漬栗子。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沈決明打小愛吃糖漬栗子，過去道觀還在時每逢秋季他都會在石砌的灶爐前窩個兩、三天。柴火不比天然氣，山裡頭枯枝多得很，足夠他鋪張浪費的遵循傳統方法煮栗子；可現在用以度計價的瓦斯開火，他說什麼也不敢把爐火燒三天，只能高壓鍋和燉鍋並用，以強行縮短烹煮的時數。

沈家獨門的糖配比順利俘獲蘇小少爺挑剔的嘴，使得他每年又恢復這個煮栗子的習慣。

今年尚未吃著栗子的蘇白凌顯然惦記這味許久，意猶未盡的表情被沈決明看在眼裡，正想告訴他忙完這波後一定煮鍋新的讓人解饞，蘇小少爺就泰然自若的捏了第二顆吃進肚子。

「喂！」
沒留神讓偷菜的小賊得逞，沈決明不輕不重拍在蘇白凌手背上，習慣性的唸了幾句：「這是我要做月餅的啊，都不知道這次準備的夠不夠……」

嘴裡還嚼著栗子的蘇白凌一副饞嘴貓見著魚的模樣瞅著沈決明。小道士滿臉無奈的還想多唸他幾句，就讓蘇小少爺鑽空檔湊近往他臉上親了口，順手又從碗裡撿了塊栗子往嘴裡放。

見好就收，算準突如其來這麼一下總會讓小道士遲滯幾秒的蘇白凌在沈決明反應過來時，早已逃逸到房間的另一端舐去指尖滿是栗子香氣的糖蜜，難得一點也不肯浪費。
甚至他帶笑的眼底還有幾分得手的小得意，哼哼著在沈決明面前吮指示威後才躲回自己隔壁間的老巢。

蘇白凌似乎揪準了他被親就會當機數秒的必然反應，得意的模樣溢於言表，等沈決明剛想將偷食的犯人緝拿歸案，小少爺先一步反應敏捷的拔腿溜了。

「——蘇白凌你三歲啊！」

對著半敞的大門吼了一嗓子，早早躲到隔壁的人看來是聽見了，距離隔著沈決明只能聽見聲不大真切的「我五歲」，既是辯白也是回應。

好氣又好笑搖搖頭，對方這幅孩子氣的言行也就敢大辣辣擺在自己跟前，真跟小孩比只怕小孩都要略遜一籌……才想著，沈決明的手機就叮的傳來提示音。
他按開熒幕，正巧是他家那兩個貨真價實的小孩傳來訊息。

沈決明讀完裡頭內容，心裡一合計，還是決定帶點甜頭，去把那個快三十的大孩子拎出來問問意見。

噙著笑意回到房裡的蘇白凌隨手替自己泡了壺茶。隨著熱水注入，沖茶器裡皺縮的葉片逐漸舒展，濃郁香氣與茶色一道在沸水中暈染開來。

才將茶湯瀝出倒入馬克杯，房間喇叭鎖隨即被轉開。沈決明端著一小碟糖漬栗子進門，開口就道：「今年中秋你回家嗎？」

慣常的問題，意料之內的回答。蘇白凌搖搖頭，神態自若接過那碟栗子，作為交換將手裡還熱著的馬克杯遞給沈決明。

「哦、謝啦。」
接過熱燙的馬克杯，沈決明鼓著腮幫子朝杯中的茶湯吹了吹才壓著杯沿啜進幾口。

開門時的問題正是他過來的主要目的，得到的答复實在不值得意外，儘管沈決明總希望蘇家親子關係能修復得更親近一些，但……少爺的家務事總歸不是他一個外人能多言。

沈決明心知，自己能做的僅僅是陪在蘇白凌身邊，讓他不至於寂寥的度過團圓夜和每一個應該與家人守候的日子。

所以他把馬克杯往桌上一擱，非常認真的說：「那今年要不要跟我去星星之家，你也好久沒見到南星和半夏了。」

雖然是徵詢小少爺的意見，沈決明的期待卻從閃亮亮的眼睛裡滿了出來，眨巴眨巴的朝蘇白凌投射『快說好』的信號。

「好不好？」

南星與半夏，蘇白凌還記得這兩孩子是沈決明撿回來的，現如今他賺得的大半工資－－除了平日的菜錢，有很大一部分都投注在兩毛頭孩子的教育費及生活費上。

他其實不怎麼喜歡孩子，總覺得他們太過嘈雜不受控；但他明白南星和半夏對沈決明的意義，以及小道士從小到大對「家」應有的圖像的追求。

儘管那些東西對他而言，從來也只是個模糊的概念。

況且只要能力許可，他從來不會拒絕沈決明提出的合理要求。
蘇白凌吞下栗子，抿口茶解解甜膩，片刻才應答道：「……好，一起去吧。」

電波頻率順利對接交換了訊息，沈決明開心的笑起來，一對平常藏得巧妙的小虎牙這會兒也不吝嗇的露出來見了客。

「那就這麼說定啦！」
整個人雀躍起來的小道士拍拍蘇白凌的肩頭，腳步輕快的邁腿就想走，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一個回馬槍扯住小少爺的胳膊肘把人往自己身邊一拽，側頭『吧唧』聲在蘇白凌白淨的臉頰上使勁兒嘬了一口。

蘇小少爺顯然是嚇住了，萬般震驚的表情讓摸不著頭腦的沈小道士也逐漸將笑容轉化成呆怔。
他抬手摸摸剛才才被蘇白凌親過的側頰，有點不確定的問： 「這個不是和好的親親…嗎……？」

那是他們小時候鬧彆扭時被老道士硬摁著和好的小小儀式——據說是師父從某個不靠譜的育兒節目裡學來的。

沈決明也是剛才才想起這檔子事，便誤以為蘇白凌是為了替前段時間的不愉快畫下正式的句點而有此舉動。

但看起來好像是自己會錯了意……？

啞口無言的沈決明面對呆若木雞的蘇白凌，臉上騰的冒起熱氣，腳底抹油似的撒丫子逃了。

直到沈決明一個箭步躲回房裡，蘇白凌才抬手摸摸自己被親了口的臉頰。

幸福來的太快讓人措手不及，他本來以為要讓臉皮薄的小道士能主動對他親暱點或許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想到突如其來的這麼一下，還真讓蘇小少爺難得無措一把。

望向沈決明奪門而出的方向，蘇白凌扶著頰側喃喃道：「和好的……」

邊說著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或許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他們仍然是那兩個不知世事、在山裡撒野的孩子；還未曾經受現實砥礪，依然能夠對彼此露出開懷而真誠的笑容。

知道他們之間總有些事經歷滄桑而不變，確實讓人感到安心。
蘇白凌帶著淺淺笑意搖頭將門帶上。

這種時候，還是別過去打擾挖坑自己跳的小道士為好。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