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無表情的望向時鐘，顯示著九點二十分，他穿上了全黑的正裝，起身離開了家，前往每年都會去的一個地方，這是從六年前開始的習慣，只是現在並不是早晨而是夜間，而自家走到目的地需要約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因此為了準時在零點到達，總是會提早十分鐘出發。

至於為什麼全程用走路的，沒人知道，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

剛開始的幾年，父親還會用各種方式阻止。

怒罵，善意勸說，甚至難過，哀求的話語也有過，但他從來沒有對此做過任何回應，一個字都沒有。

直到現在，父親已經一句話都不會講了，而和彥在這六年之間也沒開口說過話，這個家，已經變得無比的寂靜。

差不多零點時分，他會準時的站在墓前的不遠處直視著墓碑，這距離只是為了不妨礙掃墓的人以及可能會經過的人而刻意保持的，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每年的今天，是女孩的忌日，為了不錯過任何一分鐘，他會在零點前抵達，然後就像罰站24小時般，不吃不喝不動，接著在第二次的零點之後離開。

距離剛抵達的零點，已過了十幾個小時。

午後，忽然間下起了傾盆大雨，可以看到有一部份的人撐起了傘，另一部份的人則是慌張的遮著頭逃離現場，隔不久，有個婦女朝著他的方向走來，自然是早已撐著黑色的傘面，搭配著那一身黑色洋裝，再加上這場大雨，顯得非常灰暗。

婦女就像是將他當成空氣般，自顧自的掃起了墓，而他的視線也從來沒有在墓碑上離開過，就像身處於不同的世界一樣，雙方皆沒有對彼此或周遭產生任何反應。

很快的，婦女做完了掃墓的工作，對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的離開了墓地。

雨在零點前一兩個小時便停止了，本以為今天仍然會跟每一年相同，零點後獨自離去，直到下一年再來，可是接近零點的時候，在白天出現的婦女居然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兩人之間只有沉默，僵持在原地許久，最後是婦女打破了這片寂靜。

「夠了吧……已經，夠了吧？」

婦女並沒有得到他的回應，甚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只是依舊看著那女孩的墓碑，即使已經全身濕透，卻像是石像般的一動也不動。

「你到底還想要這樣做多久？你真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麼了嗎？」

「唉……或許有一部份也是我造成的，那確實……是個意外，我只是一時沒辦法接受才遷怒到你身上……都已經過這麼久了，我也該認清事實了，由紀的死……不是你的錯。」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啊，你這樣只會讓由紀更傷心而已！」

最後一聲痛苦的嘶吼，在這半夜無人的墓地之中，顯得特別清脆響亮，似乎是一直沒有回應的他，間接激怒了婦女，只是他對此還是沒任何反應。

其實這些話也不是沒有從父親那裏聽過，對他而言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內容。

「……真的，已經夠了，就算是我……也不是真的希望由紀的伴侶變成這種樣子。」

婦女邊說邊從手提袋中拿出了一個包裝盒，那個手提袋在白天婦女掃墓時並沒有帶著，似乎是回去將東西拿過來的，而這個禮物盒明顯的已經被拆過又包回去的樣子，想必是已經被打開來看過了吧。

「這個……是由紀那時準備要給你的禮物。」

這句話，終於是引起了和彥的反應，他做出了今天第一個動作－－低下頭，只為了看向那個疑似被二度包裝的禮物盒，上頭還寫著「給和彥的禮物」以及字後面多餘的愛心，確實是由紀筆跡沒錯，可是這個禮物的存在並沒有讓和彥感到訝異，因為女孩的去世就是他生日的不久前，女孩承繼了前一年的習慣，刻意抽了大半的時間回自己家做準備，所以由紀肯定是有準備禮物，只是和彥不會有機會看見。

眼前的婦女正是由紀的母親，一開始便認為是他害死了女孩，自然不會把這份禮物交到他手中，和彥對此也不覺得意外，只是現在親眼見到，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或許也能解釋成……沒想到她母親還留著，沒想到會交給自己。

猶豫了許久，才緩慢地朝著禮物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時，可是婦女接下來的話倒是讓他的動作定格在了半空之中。

「如果你能保證往後不再這樣做，而且別再讓你的父親擔心的話……我才會把這個給你。」

即使確實是個意外，但他沒辦法原諒自己，這種保證做不到的機率實在太高，或者該說……他現在只想這麼做，就好像只有這麼做才能減輕些什麼的感覺。

而婦女說的這話，總覺得父親也參與了其中，大概是無法再對自己說些什麼所以找上了女孩的母親吧。

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婦女看他絲毫沒有動作，直接將禮物塞到和彥的手裡，並且擅自講了一句「你真這麼內疚就代替她活下去吧，記得遵守約定，由紀可是很討厭毀約的」便頭也不回的離開墓地。

顧不得已經離開的婦女，只是呆愣地看著手中的禮物盒子，停滯不知多久才笨拙地拆起了包裝，裏頭是一條簡單的藍色編織繩和一張卡片，雖然對此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伸手拿出了卡片並打開，將視線全集中在上頭。

To：和彥

Happy Birthday！
雖然你說不要過生日，我才不管你呢～我會讓你喜歡上過生日的，不管要花多久都沒問題！每一年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會陪著你過，當然還有所有的節日也是喔！不然把每一天都當節日也可以喔！我會永遠永遠的陪你度過每一天的！
你一定又想說「才不可能永遠」這種話對吧？哼哼，你每次都那樣講，我現在隨隨便便都能猜到了！我這次可是想到了你絕對無法反駁的話喔！
要是你比我先死了，我就會代替你的份活下去；要是我比你先死了，你就代替我的份活下去，然後節日的時候過著兩人份的慶祝，這樣就算是一直在一起了吧！這主意很棒吧！我都佩服我自己了呢～雖然要是真死了又碰到第二個喜歡的對象的話，這兩人份就有點尷尬了，那時候就當我沒說過吧哈哈哈！

這次的禮物我花了很多時間跟很大的心血喔！畢竟你也知道我不擅長做這種東西嘛～家政什麼的真難啊……所以你得無時無刻戴著才行喔！就算你不戴我也會強迫你戴的！所以你就心懷感激的收下吧！
在這個和彥被生下的重要的日子，至少這一天就快樂一點嘛～笑一個給我看看吧！我可到現在都沒看到你笑過呢，不然當作下次我的生日禮物回禮，就送我一個笑容吧！我人很好吧～幫你連禮物都想好了呢，感謝我吧！雖然是這樣說啦，但你去年也不給我笑容當回禮，所以這次一定要喔！不然下下次也可以！下下下次也行！不管哪時候我都會等的！我會期待看到你笑的那一天的喔～就算是已經成為老公公的和彥，露出笑容應該也很可愛的吧！嘻嘻～

By 由紀

此時的他，在這個沉寂的墓地停滯不知多久，最後蹲了下來緊抱著雙膝，為什麼女孩的母親最後會說出那種話，是故意用了卡片上的內容嗎？或許是，或許不是，不知道，但是卻讓他腦海中浮現出那總是天真又開朗的笑容，彷彿正在對著自己說著卡片上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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