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他的家中並不富有,沒辦法送他去醫院接受長期治療,亦分不出人力,看照一個整日臥病在床、什麼都需要別人協助的孩子,所以,也就只能把他往濟貧院塞了。
小男孩對於這件事情的記憶並不清晰,只記得有人來家門口談了幾句話,就把他的病床搬上密不透風的馬車車斗,然後就是一路顛簸。
不幸中的大幸是,雖然他的腳出了問題,需要療養,但小小的雙手依舊靈活,可以執行簡單的工作,因此濟貧院收留了他,給他一張可以看得到窗戶的床,讓他組裝各種知名景點的木頭模型。
以前燒著用不著的高級炭,現在則是擺弄著去不了的地方,命運對小多尼科來說,還真是諷刺。
由於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必須在病床上度過,小男孩養成了觀望窗外的習慣,那裏是三樓,從床的高度望出去,看不見街上人來人往,只能看著不遠處,其他住屋的屋頂,以及庭院中樹木的枝枒,秋天的落葉、冬天的雪花、滂沱落下的雨點,以及樹上逐次凋落的花瓣,取代了滿是煤斑的家屋,成了他新的世界。
身體的缺憾,可以接受;無助的不安,可以習慣,但是,該怎麼說呢,總是有點無聊呢!
儘管濟貧院的大哥哥們,會教他讀書識字,會協助他閱讀繪本,但是,坐在病床上,和世界隔離的他,並沒有太多朋友。
由於每天都是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床、做著同樣的工作,僅有窗外景物作伴,小男孩的記憶相當模糊,只記得有一天,他多了一個室友。
多尼科猜,他的室友應該是個名人吧!
訪客裡面有醫生、護士、警察、甚至還有記者,來來往往好大一群人,可是那位室友怪怪的,都不太說話。
直到一位綠衣服的,看起來德高望重,很厲害的老爺爺來過之後,她才願意說話。
「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嚇到你了?」
「不會啊,突然來了好多人,這個房間也變熱鬧了。」
兩個躺在床上,哪裡都不能去、什麼都不能做的孩子隔空交談。
和一般首先介紹姓名的對話不一樣,他們並不在乎對方是誰,只在乎兩人同病相憐,所以,話題是從房間到訪客、從屋內的空氣,一路聊到窗戶與天氣,還有那個能實現願望的老爺爺,最後直到幾乎沒有共通的話題可以說的時候,他的室友才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做埃菈。」
「埃菈,是取自夏娃的那個埃菈吧?感覺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由於在床上待了太多時間,小多尼科能聊的東西並不多,只能笨拙地誇讚著對方,想靠貧脊的詞彙把話題延續下去。
而隔壁床,綁著各式各樣牽引器材的女孩則出乎意料地嘆了口氣。
「唉,是啊,本來應該是很厲害的。」
「本來?」
男孩困惑地轉頭望著對方,而小埃菈則露出有些虛弱的笑容。
「因為挑戰重力失敗啦!」
「重力?那是誰,很厲害嗎?」
會把小朋友弄得遍體鱗傷的,一定是壞人;多尼科心理如是想著。
不過,埃菈只是輕輕搖搖頭,露出一副說來話長的表情,告訴他:
「嗯,這個解釋起來有點複雜呢,可以請你幫我把床頭萊德送來的那本書拿起來嗎?因為我屁股摔成兩半了,沒辦法起身,抱歉喔。」
「好啊,可是…」
儘管小男孩乖乖照辦,但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屁股不是本來就是兩半嗎?」
「我是說骨盆啦!還有斷掉的大腿骨,他們往上插進…」
「好啦,別說了,感覺起來就好痛。」
對於小埃菈的傷勢感到頭皮發麻的多尼科趕忙揮手打斷對方,抓起那本書,隨手翻開,大聲說道:
「你想要我念給你聽嗎?那我唸就是了…咦?」
書的封面是個留著波浪捲長髮的男子,消瘦的臉龐看起來有幾分神經質的模樣,下頭還有一顆燙金的蘋果,不過書的內容和蘋果、憂鬱系帥哥或是農業完全沒有關係,開宗明義第一句話就是:
『重力,亦稱萬有引力,系指具有質量的物體之間相互吸引作用,也是物體重量來源。』
一頁、一頁又一頁,小多尼科像是著魔般地翻著內文,那些如同咒語般的描述,盤繞、旋轉,鑽進他的心裡。
『…在地球上,引力賦予物質重量,引導其落向地面;宇宙中,引力吸引物質團聚,形成星體與星系…』
原來,原來是這樣嗎?
為什麼,物體會墜落?
為什麼,日月會輪轉?
為什麼,星辰會存在?
為什麼,為什麼,他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
那個很討厭的,拖著男孩的膝蓋,害他摔向地板的力量,同時也支配著花花草草,宇宙萬物,飄落的花瓣、灑下的雨點、紛飛的雪花,維持著這些習以為常的一切,同時,還是把人保持在地表上,不會飄進宇宙虛空的必要之物,凝聚了星體,點亮了太陽,他下不了床、站不久,是重力之過;但,這個世界的存在與維繫,卻是重力之功。
也就是說,他錯怪重力了,而且…
「我喜歡重力!」
「咦?」
隔壁床的埃菈瞪大了眼睛,彷彿在說:
『我的室友變成怪人了!』
「喜歡重力?它可是讓我們下不了床的原兇呢!」
「但,也是重力讓我們遇在一起的啊!」
多尼科丟下這句回應,掙扎著,自顧自地爬下床,用顫抖的膝蓋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邁開步伐。
「等等,你要去哪裡啊?」
面對埃菈的質問,小多尼科則大聲的宣示:
「我要去找能實現願望的老爺爺!」
勉強地撐著身體,勉強地走出門外,手扶牆壁,蹣跚而行,男孩的身子發顫,腳踝發酸,脆弱的膝蓋更是不聽使喚,但是,他仍一意孤行。
沉重的身體,不斷的提醒他,重力有多麼的厲害,一手掌握、把持、保護了這個有著他的家人以及萬事萬物的世界。
剛剛在書上看到的那些字句,觸動了他、啟發了他、感召了他,讓他想要宣揚重力,想要稱頌重力,想要褒獎重力,不過…
小男孩有兩個失算。
其一,他根本不知道爺爺在哪裡。
其二,他的身體,根本還沒準備好和重力抗衡。
於是…男孩再度跌倒,趴在地上。
匡噹!
隨著這一聲響,他的命運就定了。
有短短的幾秒鐘,多尼科的臉貼著地面,感受重力的呼喚。
然後,他才發現大事不妙。
這裡是濟貧院中昏暗漆黑的走廊,夜晚僅有微弱燭光照耀,平時更少有行人經過,更遑論這棟大房子裡,小多尼科熟悉的,也就只有自己那小小的房間和床,導致他根本不知道要和誰求救。
外頭寒風吹彿,裡面地板冰冷,被重力擁抱著,倒在地上的男孩盡全力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雖想要與重力共存,但絕對不是這種方式。
怎麼辦?
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呢?
重力的懷抱好結實,重力的牽引好真實,但是,透過石板地逐漸流失的體溫,也是貨真價實的,徬徨無助的他,在掙扎中思考,在思考中掙扎,意識漸漸的混濁、模糊,牙關喀喀發抖。
接著,一雙蒼老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溫柔地將他抱起。
哎哎?
他是凍昏頭了,正在做夢嗎?
「沒事吧?孩子,聽小子們說,你正在找老朽。」
「爺、爺爺?」
男孩將信將疑的轉過頭,看見穿著綠色西裝,滿面白鬚的老人,一個虛弱的笑容在小多尼科的臉上暈開、擴散。
「爺爺,我想要,重力。」
「重力?」
「是,重力,那個讓萬物相聚的神秘力量。」
「哈哈,」蒼老的手輕輕拂過男孩的脊梁,那一種會令人全身放鬆的輕觸:「那你是想當個科學家、文學家、神學家,還是哲學家呢?」
這個問題令多尼科當場僵住。
唉啊,爺爺實在是太狡猾了,他剛剛才看到那本書,怎麼有辦法想那麼多呢?
在男孩看來,選擇任何一個選項,就表示會失去其他的可能性。
過多的選擇,反而讓他猶豫不決,舉棋不定。
該怎麼做呢?
歪著頭,小男孩的腦袋飛快地運轉著。
他得想出一句不會讓自己於數十年後回想起來,感到後悔的話。
那麼,必然是…
「我只是想讚頌他。」
「不是征服、不是白描、不是解剖、不是凌駕,而是頌揚嗎?」
老者一手抱著他,一手輕搔著花白的頭髮,過了數十秒之後才從新開口:
「那麼,就這樣吧,老朽剛好知道有一個符合你志向的工作…」
老者告訴男孩,這個世界上,有一群人,是重力身體力行信徒,他們以數字為規章,奉重力為圭臬,努力的在自然的規範下,傾渾身之力,替人類撐起個足以安身的狹縫,讓人不再受限於洞窟、巢穴,隔離野獸飢渴的視線,是文明的開端,是演化的起點,這群人建構了許許多多溫暖的家園,構築了許許多多相聚的場所,他們被人稱為『建築師』,而小多尼科也聽得入迷,在心中期許,希望自己可以於長大之後,加入他們的行列。
【品血紀錄】
姓名:多尼科‧卡利斯多
年齡:8歲07個月(現年17歲03個月)-
性別:男
產地:前濟貧院,後『大城市建築師公學校』
特徵:O型,雙腿纖細、瘦弱、矮小且面色羸弱,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黑色頭髮,棕色眼睛,帶著金屬框的眼鏡,步態正常,但須用手杖助行
氣味:他的血液微弱略酸的甜香,以及來自黑麥,微苦的麥香,由於仍是學生的關係,多尼科大量使用墨水,並吸入其中的揮發性物質,形成清淡芬芳的植物性墨水味
口感:男性的血液通常較濃,多尼科雖是其中偏淡的類型,也仍比一般的女性來的濃郁,由於幼時疾病的後遺症,他的血液中擁有略高於平均值的丙酮酸,因此產生了罕見的結果-血液中的酸味並非來自乳酸,沒有乾澀的尾韻,且保持了一定程度的甜味,整體而言相當均衡,為了恢復腳部神經和肌肉的強度,多尼科的飲食中使用了大量的黑麥以為補充,使他血液不只因為水解澱粉產生醣類而偏甜,還有令人欣快的麥香味,至於植物墨水的香氣嘛,可能是出自於長時間在床上看書的關係,這孩子有著不良的書寫習慣,會把臉貼的相當靠近紙面,吸入了較多的揮發性物質,不過這不影響整體風味,就把他當成某種程度上的意外驚喜吧!
建議:多尼科幼時深受營養不良和疾病後遺症所苦,因此對於硫胺有著異於常人的吸收和利用效能,即便大量使用黑麥進行補充,仍會在短時間內消耗殆盡,導致血液中硫胺含量低於平均值,不建議吸血鬼長時間服用此人血液,以確保身心健康。
能喜歡上重力,成為建築師真是太好了!(咦?

「這次的感覺似乎比較不適合帶回去呢……」

「不過還是一瓶!」沒吃過的就是要吃吃看,貪吃的紅貴賓今天依然選擇了食物。
meowsui: 反正過猶不及,別喝太多都不會有事,你想要就拿回去吧!
喵帥
6 years ago @Edit 6 years ago

「老友最好了,還有余要慣例的拍拍摸摸。」

「畢竟一天抱不到孫真的好痛苦。」
meowsui: 拍拍摸摸,你要看開一點啊,如果真的只是想抱小孩老朽這邊有一堆給你抱,不過一想到老友的餵食習慣...唉。

「余的餵食習慣怎麼了!胖胖軟軟的不好嗎!」
「什麼嘛!孩子們又瘦又肚子餓的,當然要給他們吃得胖嘟嘟的!什麼叫塞鵝肝,過份。」
幼稚的紅貴賓鼓起臉頰,覺得非常不服氣。
meowsui: 如果每個濟貧院的孩子都肥肥壯壯,會被陛下派來的督察趕出去喔,陛下畢竟是希望這些人能出去自己找工作的,看起來可憐一點國會的走狗才不會起疑
「嘖。」不開心的咋舌,紅貴賓的臉頰幾乎都鼓起來了。
「這樣就只能拍拍跟抱抱了,國會的狗還真麻煩。」這樣說人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