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清瀨頓然了悟。
假如這世上有所謂的幸福或至善至美,那麼,這個男人,就是我心中的真善美。」
「震撼清瀨的那道信念之光,此後將永不止息地照亮他的心坎,恰似燈塔照射在漆黑的暴風雨海面上。那束光芒,將永遠引領清瀨向前邁步 。
朝朝暮暮,直到永遠。」
「阿走的世界單純又脆弱:跑步,以及攝取跑步所需的能量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股無以名狀、混沌不清的煩悶在心頭擺盪。而在那股煩悶中,他有時還會聽到不明所以的嘶吼聲。」
「對這個問題,阿走沒無法像餐桌上出現喜歡食物時那樣輕鬆地說出『喜歡』,也無法像將不可燃物丟進垃圾資源回收桶時那樣淡然地表示『討厭』;這種問題教人怎麼回答?阿走心想。明明沒有目的地,卻仍日日不間斷地跑下去——這樣的人,能夠斷言自己究竟喜歡還是討厭跑步嗎?」
「阿走感覺得出來,自己正在試圖縮短他與對方之間的距離,就像把超音波發射到海裡、藉由反射的訊號來探查魚群的下落。
『……你跑步,是為了健康的因素嗎?』
話才出口,阿走不禁暗自咂了咂嘴。這下可好了,本來打算發射超音波,結果卻投下一枚魚雷。這麼一來說不定會嚇到魚群,讓牠們就此閃耀著背鰭上的光輝、懷抱著秘密往深海潛去。阿走驚覺自己太過躁進,不禁暗自失措。
這也讓他更討厭自己這種只懂有話直說、不會拐彎抹角的個性了。」
從以前到現在,有許多人要求阿走跑快一點,但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叫他變強的人。到底什麼叫做「變強」?
阿走不懂。可是,清瀨說對他有信心
凍結已久的心房,驟然亮起一盞小小的燈火。那盞燈火讓總是在阿走體內迴旋的暴力泉流不再奔竄,也驅退那些將阿走逼向黑暗深淵的誘惑之聲。清瀨的話有一股沉靜的力量,彷彿可以吹散阿走心中的恐懼和膽怯。
別胡思亂想,要想就想像自己跑步的模樣吧!阿走這麼告訴自己。只要跑下去就對了。只要感受全身肌肉的律動,拼命向前跑就好。
一想起那時的熱情,所有的迷惘瞬間煙消雲散。他的心情變得雀躍無比,跟被人帶出去散步的尼拉沒兩樣。
一旦亂了步調,阿走就很難再調整回來 。
他的雙眼被焦慮蒙蔽,沒辦法冷靜省視自己的狀態。不管練得再多,他都覺得不夠;不管再怎麼跑,他都感受不到速度的提升。成績停滯不前,但他該補充的營養也靠補給錠攝取了。而且跑得這麼賣力,為什麼……?一想到這裡,他又開始焦慮。然而就算這樣,他還是沒辦法不跑。他害怕自己的狀況會越來越糟,因此無法停下腳步。
做完當日的訓練後,阿走仍然不斷跑到夜色漆黑。他就像一條不游泳就會窒息的魚,也像一隻不振翅就會落海的候鳥。
「你知道對長跑選手來說,最棒的讚美是什麼嗎?」
「是『快』嗎?」
「不,是『強』。」清瀨說。
「光跑得快,是沒辦法在長跑中脫穎而出的。天候、場地、比賽的發展、體能,還有自己的精神狀態——長跑選手必須冷靜分析這許多要素,即使面對再大的困難,也要堅忍不拔地突破難關。長跑選手需要的,是真正的『強』。所以我們必須把『強』當作最高的榮譽,每天不斷跑下去。」
「看了你這三個月來的表現,我越來越相信自己沒看錯人。」清瀨接著說。
「你很有天分,也很有潛力。所以呢,阿走,你一定要更相信自己,不要急著一飛沖天。變強需要時間,也可以說他永遠沒有終點。長跑是值得一生投入的競賽,有些人即使老了,仍然沒有放棄慢跑或馬拉松運動。」
阿走體內那股跑步的熱情,就像一團無以名狀的強烈情緒,經常在他心中掀起紛擾的漣漪。但清瀨的一席話,卻無比炙熱地烙進他朦朧幽暗、徬徨無措的內心世界,宛如曙光乍現,照亮阿走心中每一個角落。
儘管如此,場上的每個選手都是一心以箱根驛傳為目標。在這一點上,大家並沒有任何不同。不論你處於什麼立場、曾經有過什麼樣的遭遇,面對跑步這件事,所有人都得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不論最後是成功或失敗,在這個當下,都取決於自己的這副身軀。
正因為如此,才會有快樂,有痛苦,最後是無上的自由。
心臟好熱。感覺得到熱血正往指尖奔流。身體好重。不,不該是這樣。讓身體繼續變化吧。變身為柔軔的野獸,奔向沒有痛苦的草原;變身為銀色光束,照亮黑暗。
看著不斷加速的阿走,清瀨不禁陷入一陣狂喜。
大家好好睜大眼,看清楚他跑步的模樣!看他那為跑步而生的身軀有多美麗!
那個身影,可以輕易凌駕旁人的懊惱與羨妒。他是完全不同的生物。跟我這種被重力束縛、汲汲於氧氣的人比起來,有天壤之別。
清瀨很想放聲大喊,但現在只能想辦法忍住。阿走,果然只有你。只有你可以這樣體現跑步的真貌。能夠鞭策我、讓我見識到全新世界的人,只有你,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