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棲出發,巡歷八個道館結束後,雫住在逸樹位於百芍的老家也將近半年時間,逐漸適應了鄉下緩慢安逸的步調,便開始在白天進行寶可夢調理按摩,或是飼育、戰鬥的諮詢,除了做做往來的觀光客生意,也陪附近的老人家閒聊。
雖然這裡娛樂場所不多,空閒時候會有些安靜,但聽著田野間的寶可夢和植物聲響,也覺得這樣的生活沒什麼不好。
唯一讓他苦惱的就是在外時間久了,母親三不五時便會打電話來探問自己旅行的情況、什麼時候才能回家......等等問題。
本來自己就有在旅行後搬出去住的打算,現在同戀人的關係和生活也比剛開始安定,雫簡單的在電話中和對方表達了自己想搬離家裡的想法後,母親的態度立刻從委婉的詢問,轉變成要他回家好好談談再決定的催促。
調成震動的手機響個不停,雫稍微把它推遠了點,任憑它在桌上嗡嗡大鬧,似乎沒打算回應。
「不接嗎?」從方才就斷續聽見手機震動的嗡嗡聲響,逸樹停下搗藥缽的動作,望向那刻意忽視的身影。
這陣子幾乎每日都能聽見雫與他母親的通話,感覺得出雫日漸消極的態度,然而遠在一方的親人也同樣頑固催促著,一旦表明了立場,關係多少變得緊張起來,將原本的寧靜祥和的生活染上一層不安。
「嗯.....怎說呢?家人也會擔心的吧,要不回老家一趟好好談談?」如果不去處理,這份不安便會擴散連同自己也浸淫其中,逸樹並不喜歡這猶如凝結的氣氛瀰漫在他與雫之間。
「......但是光是說想搬出家裡的事情都這樣了,要是坦誠交往的事情,怕場面只會更難看吧。」雙手環抱著膝蓋,雫把臉埋進腿間悶聲回應。
情況棘手是意料之內,只是加上交往的事又更加複雜幾分,心情也變得拖延起來了。自己並不喜歡這樣的情形,但如果要繼續維持現在的生活,似乎終究得走上這條路。
「 我實在沒辦法預期會發生什麼呢,逸樹還是比較想要坦誠嗎?」
「這個嘛......縱使現在不說,早晚都得面對,總有無法再隱瞞的一天,況且這種不乾脆的狀態,雫也不喜歡吧?」逃避了現在,未來日子再次面對,同樣要渲染上不安與動盪,那不如在新生活起步時,就一起努力看看,逸樹是這樣想的。
「雖然無法預知會發生什麼狀況,不過我會陪你一起,也是時候好好把你的聲音傳達給父母了吧?」露出溫和的微笑,逸樹想著這一年的旅行,還有雫的初衷。
「......」事實上自己這些日子也考慮了許久,聽逸樹仍是沒有動搖,這樣的態度就像強心針一樣支持他決定。輕晃了晃環抱著的身體,雫似乎正在思考般的沉默了會,然後緩緩鬆開手腳,伸手摸上手機,「......那明天回去?」
既然做了決斷,就不需要拖延,越快解決是越好。雫垂眼露出進入戰鬥般的表情詢問。
「欸?這麼快嗎?」雫一旦決定就變得很果斷,逸樹搔了搔頭鬆了口氣,將桌几上分疊的藥草簡單收拾,「那你跟家人聯繫一聲,行李就讓我來打理吧。」
「嗯?我想應該不用特別帶什麼回去吧,很快就會回來了。還是逸樹想要順道在銀菱觀光?」
顯然沒有在家裡停留太久的想法,雫有點困惑的歪著頭,甚至覺得到時候可能還會從家裡面搬點日常用品回百芍,越輕便的回去越好。
「觀光倒不至於,不過雫是打算一天內往返嗎?」
從百芍到銀菱扣掉車程也得花個半日,本以為會至少會在老家度過一夜,但看雫的樣子似乎並不打算多待,不禁讓逸樹思索他們親子關係究竟有多僵持,縱然他同樣沒什麼立場這樣評斷。
「感覺對話三十分鐘就會結束了。想輕鬆點,住個一天也可以......我們那邊旅店不少,非旺季期間空房率應該挺高的。」
三十分鐘......? 逸樹實在有點難想像把這樣人生重大談話全都擠壓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不過既然是雫以他對家人的理解所做出的結論,他也只能支持了。
「知道了,我就輕便處理,帶上一兩件隨身的衣物吧。」
「那就麻煩你了,我打個電話說一聲。」
深吸口氣,他稍微調適了一下心情而後按壓撥號鍵,在短暫的等待後告知母親自己明天會回去的消息。
隔日一大早,兩人帶上了逸樹從自家小菜園收成的番茄、草莓跟樹果當作見面禮,從百芍山區搭公車下山,轉乘前往銀菱市區的接駁車。在搖晃的車上兩人聊了會天,而後就在漫長的車程中漸漸安靜起來,各自昏昏沉沉的陷入睡眠。
等醒來時他們已經到了人聲鼎沸的街道,四處鋼鐵大樓林立,有著華麗的街道和陳設,商店也正為炎熱的暑日放送低溫冷氣和水霧。
確認過所在方位,雫熟悉地行走在街道上,一邊為逸樹簡單導覽街道上的商家,影城與劇院。即使看不見,他敘述的位子跟地點卻精確地吻合街景,只要稍加尋找比對一下就能發現。
帶著戀人離開商圈,轉進住宅區,雫停在一個獨門獨戶的白色矮房前,從外觀看起來,鐵門後有著小小的前院,裡面沒有種植太多植物,黑色的石製門牌上則寫著「雨宮」二字。
「嗯......等做好準備就進去吧。」鬆開握住逸樹的手,雫從口袋拿出鑰匙,等待對方回應。
隨著雫在白色建築前停下腳步,逸樹打量著眼前住所的風格,這裡就是雫的老家,雖然不似商區壯麗的大樓,卻也有別百芍的古樸,顯露出些許現代的時尚。
「嗯、應該沒問題的。」逸樹收握變得有些濕潤的掌心,越是接近緊張的情緒越是高漲,但正因為隔著門扉的後方,是自己與雫必須面對爭取的未來,更驅使他向前跨步。
彎腰推開沒上鎖的院前小門,雫伸手按壓電鈴通知家人後,才將鑰匙插入門裏,打開自家鐵門。
狹長的玄關旁有個被泡棉墊包覆的矮櫃,幾雙鞋子靠旁陳列,從這裡可以看見飯廳空間擺放著四角同樣被泡棉包好的方桌和椅子,右側跟左側則分別是廚房跟客廳,第一眼看起來,給人家具十分精簡的印象。
坐到矮櫃上脫鞋,雫順手從櫃裡拿出室內鞋給逸樹,一名有著雪白跟暖黃頭髮的中年婦女也從裡面出來迎接。
「比說的時間晚,跟爸爸正在擔心呢。」
注意到雫沒有帶著行李回來,婦人略微皺起眉,但在看見他身後的逸樹後,又露出了禮貌的笑容招呼:
「他就是你說的朋友?這孩子眼睛不好,不知道有沒有給您添麻煩。」
「您好,我是天草逸樹,在旅行上與雫結識,他一直相當獨立,添麻煩什麼的沒有的事。」
「突然來訪打擾了,這是在百芍富裕山水親自栽種的水果,一點點心意請您笑納。」禮貌地寒暄,逸樹將手上盛著水果的竹籃遞前。
「謝謝,看起來就很新鮮,都進來吧。」百合子接過果籃,伸手摸揉了揉雫的臉,就像是總算有人能傾吐般叨念,「他突然說要去旅行,又老不回家,實在擔心一個人在外面有沒有照顧好自己......頭髮也留長了。」
「嗯啊。」露出略為苦惱的表情,雫習慣地沉默著,雖然自己在生活上的確諸多不便,但總是這樣被當作孩子般看待令他侷促,「爸爸也在吧?那我們談起來就簡單多了。」
和感情豐富的母親不同,父親一向比較簡潔扼要,加上母親也比較以父親的意見為主,雫穿過母親往屋內走近,摸著牆來到客廳與餐廳交接處,找尋般的輕聲低問:「我回來了,有些事情想談談,可以來一下嗎。」
聽到呼喚,在客廳對著平板滑弄,看著股市跟報紙的消瘦男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只是沉默地折起日報,似乎不打算依言行動。
感受到對方的意思,雫也收起手杖,跪坐到客廳沙發前的地毯上,一旁的百合子則是擔心地坐到繃著臉的丈夫身旁。
跟著雫來到客廳,逸樹向對方父親含首示意,比起母親的親切客套,雫的父親給人感覺相當寧靜嚴肅,從兩人之間的互動更是能感受到那膠著的僵持。
「......您打算就這樣一直不跟我說話下去嗎。自從生病之後,家裡面的氣氛就變得很不好。」雫張著淡色的眼睛,語氣平淡的詢問默不作聲的父親,然後輕輕地將始終壓放在心裡的言語傾瀉而出:
「雖然不能符合期待,但我以為考上寶可夢酒侍,您多少會理解我想做什麼、能做什麼......這次出去旅行,除了想試著照顧自己外,也親自飼育照料了不少寶可夢們,充實學習,更好的去給予需要的人建議。」
在父母無言注視下,他從身上的包包拿出一個裝滿徽章的小盒,放到身前不遠處,似乎想以此作為努力的證明,「這是各地區,被館主們認可後獲得的道館徽章。」
「我們已經為此僵持太久,也一直想著該怎麼做才是最好,如果是因為顧慮我導致這種局面,只有我獨立起來,大家才能解脫......」
他微微皺起的眉頭透漏一絲苦惱,多少覺得自己的決定像是背叛了父母的支持照料,顯得冷情,但更多的是做好選擇覺悟的堅毅。
「就算我看不見,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想一直被小心翼翼保護著,也不想讓你們再因為我爭執勞累,從開始工作就存著錢,打算有天搬出去生活。」
停下話音,雫微微側向身邊的逸樹,猶豫著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說才好,小小的客廳內頓時一片沉默。
「我與雫一起經歷旅行的種種,一開始我也有點擔心他,但在他身邊後我漸漸了解他是多麼努力,以及箇中理由。」打破短促的沉默,逸樹觀察著雫不動聲色的雙親,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一直希望獨當一面,試圖打破這樣僵硬的局面,並且得到您們的認可,唯有如此對生病的雫來說,才是嶄新的重生。」
就像感染雫的勇氣,逸樹些許停頓又接著說,「實際上,我們正在交往,也一同規劃了未來期望的生活的樣貌,為了實踐這份藍圖,今日才陪同雫在這說出他的長久以來的心聲,希望您能理解他這份真切的心意與決定。」
「交往是......?雫,他說的是真的嗎?」許久沒有聽見兒子這麼明確的說出想法,那份鮮明俐落使百合子感到一陣衝擊。但隨後逸樹說的事情更加令人震驚,使她不禁想問是不是哪裡出了錯。
百合子腦中一片凌亂,只好掩嘴求助般地看向丈夫,低聲對態度有些陌生的雫喃喃:「你是不是被這個人慫恿了?」
「你這傢伙......你以為你懂什麼。」
聽了兩人的話,響人的面色陰沉,本來輪廓銳利的臉龐也顯得更加嚴肅。家人之間再怎麼糾結,也輪不到對方介入,尤其這個初次照面的人,竟然還是以一個交往者在保護雫般的身份自居。
或許是被這種唐突的話語給激怒,也或許是因為兒子吐露的心聲難以承受,他咬牙往前揪住逸樹的領口,深藍色的眼睛怒視著對方。
「一直以來陪著雫,為他奔走付出的可是我們!我們比誰都清楚他多努力,所以不想讓他受到更多傷害。」
「爸爸,您在做什麼......」裝有徽章的盒子被推撞到膝前,雫訝異的張大眼,擔心父親會對逸樹動粗,立刻本能的護住身旁的戀人,試圖解釋:
「就算今天沒跟逸樹交往,我一樣也會這樣決定。您能瞭解嗎?問題的癥結是在我們三個。」
「究竟他能給你什麼,讓你這樣護著他。要是繼續擋著,別怪我不客氣。」
寡言沉著的男人隨爭執激烈憤怒起來,逸樹訝異著突來的粗暴舉動,更是擔憂互相拉扯的動作波擊到一旁的雫,「請您冷靜......」
未料話語未落,臉頰便結實被男人揚手揮來的一拳打中,讓他吃痛發出悶聲。
聽見響聲,雫頓時有些著急,極力阻擋著的身體一連挨了父親的亂拳,也被激怒般的皺起眉,發出難得的大吼:「......既然您覺得我很努力,為什麼不跟我說呢,我幾乎都快窒息了......」
原本希望能好好對談,卻換來了如此粗暴的對待,像是禁止對方繼續越界,他張手加大遮擋的範圍,用幾乎快哭出來的神情叫道:
「我喜歡他是因為,他會讓我去嘗試我想做的,不會用自己的想法限制我,也不會沉默到讓我感覺恐懼。我選擇這個人,是因為他很溫柔,一直認真聽著......至少他的愛不會弄痛我。」
「雫......」不曾看過戀人如此激烈的模樣,像是隱忍許久似的,情緒在這小小的空間炸裂開來,逸樹輕輕將護在身前的雫往後拉,就怕對方的父親受了刺激又出手。
兩方碰撞的情感不論是哪一邊都不好受,明明一樣是愛著,卻也有讓人受傷的方式,空氣之間又陷入沉默。
坦白而直接的話語切實的刺往要害,百合子跟響人注視著雫臉上的神色,一方露出一絲悲傷失落,另一方則垂眼收起了拳頭,兩敗俱傷,僵持散發滿室冷意。
就算他們是這麼護著自己唯一的孩子,如今卻左右為難,攔也不是放也不是。
「既然你這麼喜歡他,那就隨便你吧。搬出去之後就別回來了。」指間揍的泛疼,男人嘆息的表情一瞬間顯得蒼老,搖搖頭後拋下話語逕自走向二樓。
「老公......!」
好不容易兒子回來,卻弄成這副局面,留在原地的百合子哀戚的看著挨揍的雫爬起身,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是這樣重視自己的兒子,卻在爭執後選擇這樣尖銳、放棄似的結論,逸樹凝視不願多談離去的男人,沒能好好溝通爭取共識還是倍感遺憾。
「抱歉,難得回來一趟,嚇到您了。我收點東西就走,等之後大家都冷靜點再談吧。」
揉揉被揍的地方,雫略帶歉意的對母親笑了笑,垂下雙肩帶著逸樹走向自己在客廳旁的臥房。
就像一樓其他部分,他的房間陳列也顯得精簡,幾乎沒有太多的布置,也沒有書籍。一旁的架上除了音響跟CD外,還放了台點字機,幾座獎座、獎牌跟裱框的獎狀。
待雫收拾物品,逸樹才抹抹嘴角,整理有些狼狽的面容,指腹染上些許鮮紅,臉頰熱得陣陣抽痛,只有這時候他才有些慶幸雫看不見,否則這般模樣他肯定會感到自責吧?
回想方才痛擊在臉上的沉重,是如此憤怒,卻也飽含身為父親對孩子的愛,或許是自己唐突,為人父母激動生氣也是情有可原。
「痛嗎?雖然想過會生氣,但被揍還是意料之外。」
打開衣櫃挑了幾件不同季節的衣物後,雫從書桌抽屜拿出好幾份感覺像是白紙的點字資料跟幾片記憶卡,全都裝進旅行背袋裡面,伸手輕觸坐在床邊的逸樹詢問。
「雫的爸爸也是很激烈呢,明明第一眼印象給人是這樣沉靜。」逸樹耐著臉上的抽痛苦笑輕道,「不過知道他們還是很重視你,還是有種鬆了一口氣感覺吧?」
至少不是因為雫的生病而選擇放棄與漠視,只是這份愛與保護的心情過於盤結繚繞,沉重得讓彼此都動彈不得而已。
「嗯,重視卻只能互相傷害呢。」兩手捧住對方的臉,從手裡的肌膚熱燙溫度和浮腫,感覺出他被揍的有些嚴重,「爸爸也是第一次這樣,平常幾乎不說話的......我不懂他真正的想法......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聽見彼此的真心話就好了。」
「怕晚點會瘀青,還是先處理一下比較好,我去拿個冷敷袋。」
垂眼撫慰般的笑了笑,雫收手走離房間,晃走向廚房,隨後傳來一陣水聲跟冰箱製冰機的嘩啦聲響。
如果有一天能互相理解就好了,逸樹盯著雫訴說的表情不禁這樣想,被觸摸的傷處敏感刺痛,雖然是隱忍著,不過明顯的腫脹大概也無法隱瞞擅長知感的雫,只好安分坐在床沿等待雫拿來冷敷袋。
門外的聲響漸小後,狹小的房間顯得安靜,逸樹環顧起四周的佈置,除了有些年代泛黃的獎狀、幾座獎杯之外,感覺不到任何喜好的陳設或物品,彷彿不曾存在著童年的時光。
趁著雫離開的短暫空擋,在外面的百合子拿著醫藥箱探頭進來,表情有些尷尬的看著逸樹臉上的紅腫。雖然雫都會定期聯絡,卻很少詳細提起旅途中他跟誰一起,過著甚麼樣的生活,讓她實在很難接受兒子正在跟對方交往的事實。
過去她問過幾次雫對戀愛的想法,他總說沒人會想跟失明的人交往,更沒有去喜歡人的資格......如今卻為此不惜跟家人有所衝突,總覺得只是一陣沒見,就錯過了他人生許多進程。
「旅途一定發生很多事吧,他跟你一起......過得開心嗎?」不知道是怎麼開始交往的呢?是雫先起的意,又或者是被追求?有很多想問的,卻沒有時間。百合子將藥盒遞給逸樹,非常輕聲地問道。
「伯母.....不好意思,難得雫回家一趟,卻讓你們不愉快。」接過藥箱,逸樹看著婦人與雫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對方的神情閃爍著徬徨,或許她也不解雫這段時間的種種改變吧。
「旅行怎說呢......很開心喔,但又不全然只有開心的事情,也有遇到難過的事情、困難的事情,跟各式各樣的人接觸、相遇。我看過他哭、也看過他笑,在我看來至少雫很享受這趟旅行,這是可以肯定的。」
「是嗎......」作為父母,聽到青年如此回答,百合子難免感到失落,但同時也明白,過去他們對雫疏於陪伴,加上丈夫的高壓要求,使他們在雫生病失明後,特別想彌補那些不足,處處呵護著。
或許這樣的形式,並不是雫想要的吧。雖然雫依賴著他們,但同時他們也依賴著雫,來平衡自己的選擇與「父母」的外殼所帶來的責任的重量,現在也是重新調整彼此腳步的時候了。
「他是我們重要的孩子,希望有你的陪伴,能讓他露出真心的笑容......那孩子,雫就拜託天草你了。」雖然擔心跟對方一起會不會讓雫受傷,但還是決定給他們多一點的空間,握了握跟雫年紀相仿的青年的手,百合子輕觸逸樹的肩膀請託。
「我知道了,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努力讓他綻放笑容的。」被緊握的手傳遞著託付的分量,逸樹不確定是被信任,亦或只是出於無可奈何一個母親的託付,但無論是哪種理由,自己的承諾始終堅定。
「我懂您對雫離開這裡的擔憂與不捨,只要您願意,可以經常保持聯繫分享我們生活的點滴。」
「媽媽--醫藥箱換位子了嗎?」在熟悉的位置找不到藥盒,雫蹲在客廳翻了翻電視旁附近幾個櫃子,提高音量詢問。怕被發現,百合子無語的對逸樹點了點頭,走向廳外回應:「醫藥箱在這,我先拿過來了,有需要冰塊嗎。」
「冰塊我弄好了,用這個保冷袋裝應該可以吧。」畢竟會帶走,還是先問過比較好,雫把手上那個冷熱兩用的水袋給母親看。
「雫。」伸手懷抱垂首詢問的兒子,百合子忍住寂寞交代道:「爸爸只是在氣頭上,你隨時都可以回家......記得要照顧好自己。」
「嗯,我知道。」心知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不是真正認同目前的情況,只是無可奈何的接受著,雫微微回抱了下,有些歉疚的苦笑了笑。
「.......可能很難讓你們接受,但不想一直隱瞞下去。希望能花點時間來理解交往跟決定搬家的事情。」
感覺再說下去,氣氛便又要凝滯起來,拍撫她的後背,雫鬆開環抱,走回房間把冰袋遞給逸樹後,提起行李一起坐在床邊。
接過雫拿來的冰敷袋,逸樹貼著覆上膠布的臉頰,藉由低溫麻木的知感,原本鮮明的疼痛也漸漸退散,「行李都準備好了嗎?」
「嗯,結果好像比想像的談得更久,可以帶你在附近走一走再去旅館。」稍微嘆了口氣,雫握住逸樹的手,說完才想到,「啊......不過你臉很腫,還是直接去旅館比較好?」
「哈哈......走在路上也許會被側目吧?」逸樹發出苦笑,縮握著交疊的掌心,「你看起來也有點疲倦,還是直接投宿休息吧。」
「還好,被揍了幾拳,倒是有點清醒。」背起背袋,雫把盲杖給裝好,帶上房門後,兩人一起和客廳的百合子道別。
在雫母親的沉默目送下,回到街上的兩人在夕陽餘暉前往預約的旅館,「話說你也被伯父打了,痛嗎?」
這趟拜訪依雫的想法簡便而行,平常旅行會帶在身上的傷藥恰好也就沒帶上,「等等回旅館幫你看一下吧,如果嚴重可能要去附近藥局買些消腫止痛的藥來應急了。」
「都打在身上,我肯定沒你嚴重的。」肩膀之類地方還是比較結實,反倒是對方的臉還比較令人擔心,「實在辛苦你了,抱歉。」
「說好會陪你一起,就算被伯父拳腳相向也要一起承擔,用不著道歉的。」逸樹爽朗笑說,即便扯動嘴角而疼痛,也甘之如飴。
與雫的坦白雖然結果並不盡人意,卻為兩人的未來推進了一步,想起雫母親的託付,所謂的努力也才剛要開始吧?
新生活也好,讓雙親認同也是,只要堅定與雫一同走下去,有朝一日或許也能看見如眼前燦爛又圓滿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