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廊間窺視隙縫外的藍天,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小小的禮物作祟,他總覺得今天的陽光意外的暖。若不是學校的好意,所謂的情人節對他來說就也只是沒有意義的一天,也許連意識都不會意識到。
漫步至校園中央草坪旁的他望著校舍思考了會兒。
肚子並不怎麼餓,但他早上沒吃東西,該去為了避免之後可能發生的飢餓而進食嗎?畢竟他沒有隨身攜帶營養餅乾。可是今天又沒什麼事情,似乎不太需要注重生理機能的問題。
就為了這不值得多想的小事,他在外頭多駐足了會兒。
伊萊提著裝有巧克力紙袋,就這麼從里歐涅斯的背後經過,接著高大的身影停頓了會又倒退回來,接著有些失禮的蹲至與對方同高的位置與對方一同將目光投向宿舍,發現沒有什麼吸引注意的東西後便重新站起,而後點了點里歐涅斯的肩膀。
「白天好,你在看什麼呢?」
雖然察覺到他人湊近的氣息,但他的視線是在那聽來熟悉的嗓音出現時才順其望去。肩膀上的觸感讓他下意識稍微側過身,也恰好讓身體轉向面對眼前的男人——伊萊。
「沒什麼。」他忽略那句招呼直接給了答案,連帶問題也一併掐死,他想自己應該是放棄進食的念頭了。收回的視線瞥見對方手中的紙袋,他隨口提起,「這不是學校給的嗎?」
原來是學校給的,伊萊望了眼紙袋上頭清晰的學園標誌,雖然這也代表里歐涅斯收到了這份相同的禮物,但他還是晃了晃手上的東西。
「里歐涅斯,你還想要嗎?」沒等對方回答就想往對方懷裡塞,「情人節大家都特別想吃巧克力。」會開心吧,里歐涅斯。
「那你也應該屬於特別想吃的那類。」
里歐涅斯冷淡地回了句,接著把被塞到懷中的紙袋朝對方遞去。他不怎麼吃零食,尤其黑色的巧克力有他不習慣的苦味,吃完以後會忍不住喝點其他東西洗掉味道。
「為什麼要送給別人?學校送的不好?」
他記得一盒裡面也沒幾顆,就算一天只吃一顆也沒多久就能處理掉。雖然從沒想過轉送給別人的這點也許是出自於孤僻天性與沒朋友有關。
「一個完美的禮物需要適合的收禮人。」他說道,「但我收到這東西也不會特別開心。」伊萊垂下眼眉,看著里歐涅斯十足十的擺出賴皮的模樣。他沒有特別喜歡吃巧克力,也不是〞某個人〞特意送給自己的,他自然希望有個會因為收到這份禮而感到開心的人接下,當然要是里歐涅斯能笑一個就好了。
「還是你只喜歡吃某一種口味?雖然我不知道裡面裝的有沒有差別?」伊萊嘟囔著把包裝拆開,把那兩排巧克力推到里歐涅斯面前,「挑個喜歡的?笑一下,有人正送你巧克力呢。」
「因為收的不開心所以轉送給別人?」他平穩的語氣罕見地帶了些明顯的不服,「這樣我不就成了第二個你嗎。」
或許在情人節收到巧克力對有些人來說是很特別的事情,但這些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不論送禮的人抱有什麼意圖或是出自於什麼念頭。
不過也罷,他猜想伊萊不是壞人,沒拆過包裝的巧克力更別說是參點什麼進去,賞個臉吃個一顆姑且也算補充所需糖份。拎起一顆色澤較淺的巧克力,接著另一隻手拎了個帶著苦味的巧克力,他把那黑漆漆的巧克力朝對方遞去。
「笑一下,有人正送你巧克力。」
故意重複的語句沒有對方似乎溫和的語氣,只有屬於他的那份淡漠。
伊萊如對方所願露出笑容接下那顆禮物,是啊,果然還是比一個人待在房間好多了。他想道一邊把巧克力送到口中,逐漸溶解的巧克力在嘴中滾盪,那自然而真實的苦味滲進舌尖,不是無法忍受卻也垮下笑容伸出舌。
「所以你今天是要去?」鼻腔滿是可可亞的濃郁香。
對方的反應看著有點好笑,恰好抵銷掉剛剛的那份不悅。他跟著將巧克力放進嘴裡,甜而柔順的口感沒一會兒變在嘴內化開,雖然他不怎麼習慣苦味,但這甜膩的點心他也沒辦法吃的太多。
「不知道。」待巧克力溶化後他才開口,逕自邁出的步伐漫無目的地朝校園中央的草坪走去,外頭的陽光看起來很舒服。
把巧克力收好,伊萊就理所當然地跟在對方後頭,雖然才第二次,但他也已經開始習慣這對他而言嬌小的精靈背影在前面領路的感覺。
「好吧,今天的天氣也真不錯。」今天的太陽晴朗的讓人倦怠,是個適合在戶外睡午覺的好日子,也是個剛巧能讓巧克力完美融化的舒適氣候。
人的氣息沒有消失,緊接而來的回應讓他確定伊萊跟著自己的事實。這個大個子是很閒嗎?明明他都說了自己沒有特別要去哪裡。
「是不差。」他沒有回頭,也不擔心自己的話對方有沒有聽見,「既然不錯,你怎麼不去其他地方逛逛?街上應該會有不少人願意收巧克力。」
說到這裡他才因走廊拐彎的緣故看了身後的男人一眼。
「不然跟著我也不會有趣的,我覺得。」
「歐里涅斯,你這想法不行的。」伊萊發出不認同的聲音,「送過人的禮物怎麼還可以轉送呢。」
他的眉依舊低垂,就好像在說,你怎麼是這樣的人。但前頭的人又怎麼可能發現呢,伊萊偏頭繼續跟著里歐涅斯,直到對方轉彎時回望了一眼過來,他才想對方是誤會了什麼。
不是為了有趣才跟著你,他想著,卻沒說出口。
「我只是提出可以解決你想把巧克力處理掉的辦法。」他為了對方那持相反意見的話語哼了聲若有似無的笑,顯然他並不討厭這似乎不服的語氣。
他不曉得伊萊要跟著他多久,他也不介意身後有個跟屁蟲,反正對方沒有干擾到自己,那麼想走多少路都是對方的選擇。揣著這樣的想法,他最後來到的地方是校園外頭的草地。
學校位於北方的高處,只要站到高一點的地方就能看到下頭縮小的城鎮,所以他來到接近斷崖的地方找了棵高聳的樹靠著坐下。
透著陽光的樹影灑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瞇起了眼。
跟著對方來到偏僻的高處,伊萊在白紙上畫了一條歪七扭八的直線,以直線為中心周圍圍著大小的方格,裏頭填著建築名,麵包店、書店以及公園等等,實際路線是如何又是另一回事。
在直線的最尾端畫有一個扭曲的梅花,在他的基準這叫粗壯的大樹,很顯然就是眼前這棵,在大樹旁他補上一點,用箭頭補充上〞里歐涅斯〞。
伊萊滿意的點點頭,收起地圖後他只是在遠處觀望著精靈在樹陰下休息,他不想踏進對方的舒適圈惹起對方的不悅。
自上方望去的城鎮就像色彩鮮艷的積木,參差不齊的高矮卻有順序的排列,走動的人群像是隻隻螞蟻,雖然看不見表情,但在他記憶裡街上大多數的人都充滿朝氣。他不禁想著也許今天的城鎮會更熱鬧。
緩慢拉回的視線順著微微偏過的腦袋,他看向遠處的伊萊。
距離一遠,對方的身影看著也變小了些,而他就只是看著,沒有多說。盯著對方看的時候他並沒有多想什麼,也許只是在模仿對方的舉動而已。
伊萊就這樣與里歐涅斯對著視線,此時他慶幸自己視力不差,能清楚看見那雙薰衣草色的眼瞳,也從一直沒有轉動的焦點知曉對方的注意並不在自己身上,可能透過他的身影在望著某些東西。
伊萊先移開了目光,他稍低下頭朝對方走去,到對方面前後將脫下的披風大衣蓋在對方下身,「在外午睡的第一條守則,你應該多穿些,別讓人擔心。」
對方可能會嫌棄他的多管閒事,但他只想著自己的大衣蓋在對方身上太寬松這件事。
視線的焦點隨著移動的人影拉近,他隨後垂眼望向那覆在身上的大衣,似乎還有來自他人體溫的錯覺。先是沉默地拎著肩膀處提起,他瞧著這明顯與自己肩寬不符的大衣幾眼後又放了下來。
「我沒有要睡覺。」他有些不服地開口,「也不怕冷。」
過大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有些好笑,他將衣袖往內疊上,免的衣物沾染泥痕,畢竟這不是他自己的衣服。然後他看了眼一旁的位置。
「坐下。」
伊萊也不在意對方的堅持,他就像個從冬眠中被喚醒的大動物,拖著龐大的身軀順從的在對方的身旁坐下。
這裡的確是個鮮為人知的好去處,假如他是巧克力都願意在這融化一地般的好,感受著舖滿身的微暖陽光他這麼想道。
他轉過頭看向里歐涅斯,像是在等他說出下一個指令,又或者是等他拋出一個話題。
「?」
他回望著對方的眼神,罕見微蹙的眉像是不懂那盯著自己看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可惜沒人看的見他臉上寫的問號。不過這份疑惑也僅是維持片刻,他把身上那過大的大衣披回對方的身上,雖然披的有點不到位。
「在外午睡的第一條守則。」不曉得該說什麼,也不曉得要說什麼,他乾脆重複對方說過的話,「睡吧。」
這樣就不用兩個人在那大眼瞪小眼了,還能換得一上午的清靜。
伊萊將大衣調整好,索性直接躺平,米黃色的前髮蓋在眼睛上,細碎的陽光照得髮絲像是發光般,他突然回過頭望向一旁的里歐涅斯,趁著對方沒反應過來一伸手就把對方拉倒進懷裡,厚實的手輕拍了拍對方的背同時不讓對方反抗,他有些倦怠的打了哈欠。
「呃。」
忽然失去平衡的狀態讓他的身體差一點就要習慣性地進行掙扎與反擊,但腦海中的理智阻止了他莽撞揮拳的衝動,他還記得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這樣的結果就是只能憋了個單音出來。
可他終究不習慣這樣的接觸,也不清楚對方想做什麼。只知道渾身僵硬的狀況比他想像的還嚴重,除了手不曉得怎麼擺以外,他甚至覺得自己能夠聽見骨骼磨擦的聲音。
這怪不了他,被某個人擁住的這件事他從沒做過。
「……伊萊。」他有些鬱悶的聲音從對方懷裡傳出,「放開我。」
「在外午睡的第二條守則。」伊萊的聲音有些放鬆,「不要讓任何事情阻擾你的午睡。」
他當然感覺到懷裡人兒一瞬間生理反應的肌肉緊縮,但里歐涅斯停下了掙扎本能,錯失了機會,竟然沒有事物阻擾他也沒有放開的理由,被吵醒的大動物雖然乖順但也會有一時興起的任性。
他拉高大衣確保有好好蓋住兩人,放在對方後背上的手又輕輕地拍動起來,富有規律又安穩的力道。散亂一地的米色長髮壓在兩人身下,區隔出一塊獨屬兩人的空間。
里歐涅斯該放鬆些,每次看見對方伊萊都會冒出這念頭。
平穩的安撫一下下自身後傳來,伊萊的舉動確實稍微讓他放鬆些許,只不過是讓他的心情從驚愕的區塊給拉了回來,身體的僵硬沒有改善太多,因為他不知該如何擺放的雙手仍然尷尬的擋在自己身前。
「那我只好當打破你守則的人了。」卡在兩人之間的手試圖奪回主權,他雙手按在對方胸膛使力推開,「在外午睡的第三條守則,要小心會咬人的精靈。」
他才不想頻繁體會這種與他人身形明顯有所差距的感覺,於是遲來的掙扎就在他冷靜下來之後開始。
伊萊立刻放開里歐涅斯任對方離開,他轉而躺平。
「雖然我還沒想好第三條,就照你說的好了。」他的聲音有些輕飄,他已經有些睏意了。他並不是很在意里歐涅斯的反抗,也管不著,要是干擾了自己的午睡,放開就好。他向來是個想得很開的人。
他的意識逐漸消散,隨著陽光失去意識。
能夠輕易掙脫的這點讓他鬆了口氣,重新坐起身體後扯掉微鬆的髮帶,有些過長的髮尾帶著小小的捲度貼在白皙的後頸。天氣不熱也沒什麼事情要做,他索性放棄再次紮好馬尾的念頭,僅僅是固定好額上的瀏海。
瞥了眼回應後不久就像是進入夢鄉的伊萊,米色長髮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溫暖,他才發現自己方才盯著對方瞧的時候也許是在想著這件事。
後背倚上著大樹,他安靜地眺望遠方,任由午前的寧靜佔據所有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