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想起來了。
地下聯盟也有個鬧騰的小不點在。
翻過下一頁,窗外似乎下著雨而且還不小,不知道哥哥們今天會不會回來?
那驟雨和小說的情節相襯,現在只是等著酒送過來。
本來是打著拿完自己需要的東西後就回去,沒意料到的是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把自己的計畫全部打亂。
斗篷徹底濕透了、鞋子和褲管上也都是淤泥,當他回到宅邸時,身上唯一乾淨的東西是劍。
不論何時都渴望著里克的能力,尤其是現在這種狀況,如果有這個能力,就可以避免那一段路程--甚至,可以直接把書房抽屜裡的文件傳送過來,人根本不用到。
濕黏的頭髮緊貼在臉頰上糾結成一塊,自己發出的滴答水聲引來僕人的注意,用不愧於霍頓家劍能力的速度把毯子遞過來。
忽略僕人拿著的毯子,直直向內走去,豪不在意自己留下的腳印與水跡,宅子內的整潔向來不是他該擔心的事。
「去準備乾淨的衣服。」
這一句話基本上涵蓋了所有命令--包括準備浴室內的一切、乾淨的毛巾,還有清洗現在身上的衣服。
疾行的路上撞到了端著酒的僕人,酒瓶嘩啦地碎在地上。
伊格。
腦內只有這麼個名字。
「………。」酒是還在釀嘛!?
「也太久了吧!」有些不耐煩的離開了沙發,本來還猶豫著是否要出去催個幾聲,又想起了可能會遇到那對小不點雙胞胎便打消了念頭,轉個方向坐到矮櫃上,輕輕的把留聲機的唱針放到唱片上,是Marlene Dietrich的歌,又是誰沒收了呢?
「嘖嘖嘖…。」沒趣的到靶前把飛鏢拔起來,打發時間的一枝一枝射在靶心上,沒趣的又坐回沙發上看小說。
「………。」很不耐煩喔。
「喂!!!」最後選擇了直接大喊,僕人驚覺事情似乎不太妙,衝進來一是道歉,二是說著馬上會送來,他們並沒解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幸好他們服務的對象也不在乎這件事。
遠遠地就能聽見么弟的喊聲,眉頭細微地擠出一道淺紋,禮儀這種事情--伊格.霍頓從來沒有對得起自己的姓氏。
滴答聲一路延伸到宅底深處,通往浴室的道路上令人惱怒地必須經過休息室。
知道伊格一定會注意到經過門口的自己,因此也並不迴避或遮掩自己的狼狽。
「太吵了。」伴隨著滴答聲,連頭也不轉,僅是側目看向休息室內。
然而在自己大吼過沒多久,那熟悉的聲線,吝嗇又刻薄的語氣輕輕傳來,就連嫌棄什麼時都不失優雅。
「喔?二哥你回來…噗呵…。」好一個水靈靈的美男兒啊?這時候想到的嘲笑台詞卻不打算真的說出口。
「怎麼不叫人去接你呢?」從沙發背露出了上半身,模仿了漢娜的語氣跟動作,這突如其來的雨肯定打亂了這貴公子的行程,能摧毀他完美形象的也就這陣雨了。
「快點去把你的品味找回來,然後跟弟弟我喝點酒暖暖身子如何?今天大哥不會回來喔~」是的,這是不久前自己還在催僕人時聽到的,從迷戀大哥的女僕口中聽到的哀嘆。
沒有漏聽對方攔不住的笑聲,睨了一眼伊格,光看表情大概就想像得到他沒說出口的話。
忽視對方刻意的模仿,眉頭緊了緊,終究是在聽到戴馬士不會回家時才稍稍鬆懈。
滴答聲一路前進,最後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而方才在門口站定了幾秒的緣故積了一小攤的水漬。
過了比一般男性洗澡花費更久的時間,整個人清爽不少的出現在休息室門口,方才的狼狽與水漬一樣一掃而空,彷彿外頭的大雨只是幻覺。
渾身溼答答的時候注意力都用來不滿衣服因為濕氣而緊貼在身上的不適,這才留意伊格手上的東西--是書。
挑眉。
是書。
「…。」好一段時間後才現身的二哥看起來又回到本來光鮮亮麗的樣子了,至少他這副模樣才是自己習慣的,僅僅是對著人微笑點頭,視線又埋回書裡的文字叢林。
比起兇手是誰,更令人好奇的是到底這設下的圈套是不是如自己猜想的一樣,過程在想像中往往都比結局更引人入勝。
沒多久,僕人端來了雅馬邑白蘭地與兩個精緻的酒杯,這被珍藏許久經過多年釀造的金褐色液體,價值足夠讓一般平民好一陣子都不愁吃穿,而現在它就要成為兩人的消遣。
「……。」記下頁數闔上書。
「所以,今天怎麼回來了?」而且還冒著大雨。
坐進對面的沙發裡,雙腿慵懶的交疊,微微抬眼看了一下伊格手上的書。
坐到這個角度才看清楚,嫌疑人哀歌……
這反倒見怪不怪地收回視線,讓人在自己的酒杯裡酌了滿,才揮揮手讓人下去了。
雕花酒杯盛裝的液體在爐火的照射下染上一層暖色,連帶折射在自己臉上。
「公事。」事實上通常也只會在這種情況下回家。
輕晃酒杯,先用嗅覺享受酒香,再以唇抿之。儘管這瓶酒對霍頓家而言並不是貴重的東西,仍然細細品嚐--這並不代表自己多重視這瓶酒,重視的是品嚐上品的這段時間,唯有自己的時間才是寶貴的。
再度抬眼,「你應該不是單純回來看小說的?」
「你想呢?」聳聳肩,為了晚餐或是為了安寧?或者純粹是想躲過所屬勢力那些煩人的小傢伙?這些理由都不重要。
此刻的自己在哪裡,比這些理由要有意義的多。
「倒是你,每天都在工作,這樣生活有意思嗎。」看著二哥晃著酒杯,視線回到自己的杯子上,似懂非懂的跟著晃了幾下才把酒喝下去…有差別嗎?
「說起來…信,你就算有看也沒打算理會對吧?那天大哥心情不是很好,都快把我折騰死了…。」沒明白的說出想問的那句"釦飾喜不喜歡",原因只是自己不擅長那種話題,再仔細想想送的對象是誰?肯定沒有達到對方那品味的要求吧?
…算了,不問了。
公事包含很多,對自己而言,只要是重要的事情都算公事--瑣碎的事情,就不需要對伊格一一解釋了。
聽到伊格提及信,品酒的動作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想對方什麼時候給自己寄過信。
記憶一路追溯到好一段時間前,這才大致上想起了這件事--但信的內容只在看了第一行、確認是不是重要的事後就被收進抽屜了。
「我有看。」儘管大概連十分之一都沒讀到,不過順帶想起了隨著抽出信件時,連帶被抽出的精巧盒子--裡頭裝的是襯衫扣飾。
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當時有些驚訝--那的確是好東西,飾品中央的寶石顏色乾淨、雕花的手工也精緻。
儘管伊格很可能單純的只是覺得看起來華麗,實際上並分不出東西的好壞。
大概也明白對方沒問出來的事情是什麼了。
「成天看小說,沒想到眼光還是有進步。」
「既然有看就回……!?」那像碎念的話說到一半,在聽到二哥後面的台詞後錯愕了大概三秒左右,其中也包含了思考的時間。
他指的是什麼?叮——的得出答案後開始懊惱了起來。
「喔…喔……!當…當然不用你說!」
失算了,沒想到二哥會主動提起,更沒想到能獲得非貶意的感想,不知道如何應對的只是把酒杯喝空,然後在添上新酒。
「…下次……記得回來啦…只有我一個被遷怒…不公平。」畢竟那一天二哥沒有到場,崇拜著他的女性們因為失望而燃起的怒氣全都撒在自己身上,也不曉得為什麼…難道因為是老么就好欺負?
瞇起眼盯著二哥看,但那並不是不滿的眼神,反而像是在說著"東西喜歡就好"一樣。
回來……?到如今,還是只能像這樣的必要時刻才悄悄地進入霍頓家,然後在僕人們的隱瞞下安靜回去。
還不到能夠回霍頓家的時候。對失敗者的同情、嘲笑,甚至是關心,不管是來自戴馬士還是任何人,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所追求的東西跟這些人都不一樣,所以還不能回去。
「哼。」選擇忽視伊格似抱怨、又似隱隱中夾雜對哥哥的撒嬌。
眼神啊、情緒,這些東西從來不是能夠入眼的,所以自然也忽略了伊格的目光--這些東西,只有在戰場上成為隊友間的默契才有意義。
相當程度的教養使自己在放下玻璃杯時並不會發出聲音,窗外已經不再是雨水造成的白茫茫一片,雨水沖刷後,就連在室內都能看出外頭的空氣清爽不少。
遠處的天空仍是一片厚厚的灰,儘管窩在軟硬程度恰到好處、布料也柔軟舒適的沙發裡是一件享受的事,但沒有趕在暴雨再度落下前離開的話,又是一個麻煩事了。
嘖…二哥那反應是徹底無視自己了,不過這也才是預期中的反應,如果哪天二哥突然變成友愛兄弟的哥哥…絕對是複製體。
想著想著,二哥今天是不是又打算匆匆離開?
「今天留下來吧?反正大哥不在。」看著兄長的酒杯空了便又添上適量的酒,很久沒見面,偶爾還是會希望能多看自己的哥哥們幾眼,偶爾…畢竟自己一個也是無聊。
「家裡的沙發不會比較難坐吧。」改變坐姿的同時口袋裡的硬幣掉了出來,看見銀幣、與眼前的二哥,總讓人聯想到也是很久沒見面的里克哥,不曉得這兩個人是否曾經一起旅行過?
一起去看什麼文化建築,或者留宿在平價的旅館?又或是那兩個人在已經變得金紅的楓樹所圍成的隧道裡散步?
……雖然想像不出來二哥有沒有那種情懷。
「嗯?反正我也不會去吵你。」靠著沙發的手撐著頸,另一手拿著渲染成金的玻璃杯——也不知道像這樣對飲究竟隔了多久。
大哥不在。
沙發好坐。
不會被吵。
這個伊格,倒是很懂提出條件。微微蹙眉,似乎是連這樣的小事也要去計較其中利弊,畢竟並不是只要弟弟撒嬌就會答應其要求的人。
儘管這個弟弟的確很懂得兩位哥哥在乎的部分是什麼。
「放晴了我就回去。」指尖下意識摩娑著沙發扶手的布料,目光自窗外對上伊格的眼睛,「成天待在霍頓家,地下聯盟沒別的事好做了?」
滿腦子都是工作啊…兩個哥哥這點倒是很契合。
「啊?」這傢伙絕對不是認真在關心自己。
「想安靜的時候待在那種地方根本是天方夜譚,雖然老家也多了兩個小不點…那鬧騰的程度可真不亞於聯盟那兩隻。」
聳聳肩並拿起放在一旁的小說對著二哥晃了晃,最近也沒什麼特別的任務,無聊到會讓人看起書來就真的是夠無聊。
「你才是,工作那麼愉快嗎?有什麼除了文書之外能打發我無聊的新鮮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意作祟,一杯又一杯的,說起話來似乎膽子也變了,尤其是這種把自己扔進麻煩話題的行為。
姑且是打了99%的預料是二哥才不可能借助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會和自己分享什麼工作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