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凌試圖羅列這種時候沈決明會做的事:冰箱裡的蔬果屯糧還殷實,沒有補充的必要;甚至備好只要加熱就能吃的食物。
衣服昨天才收下他們一起摺好,掃地吸地這種環境整潔的活兒他剛剛做完了,接下來他還真想不出有什麼事可以做。
幹練的小道士連出門工作都把家務--或者說把小少爺的生活打理得仔仔細細。跟自己下了兩盤棋,玩膩三消遊戲的蘇小少爺看著窗外灑落陽光;懷裡的大黃被反覆揉了幾把耳朵後噴著氣不耐煩的掙開,撒ㄚ子跑去凌虐他的寶貝玩具們。
仔細想想,過去他工作回來時,沈決明除了等門的疲憊,也總還是一副從從容容的模樣,準備熱騰騰的夜宵讓他填飽肚子。
就這個。
蘇小少爺腦門上的小燈泡叮的一聲點亮。
他也試試這麼做吧。
大學時代他也曾有外宿的經驗,雖然比不上沈小道士足以擺宴的手藝,但足以果腹的食物還是可以順利製造出來。
這麼想的蘇白凌真正開伙後,才發現是他太過天真。
傍晚時分,好不容易搞出一碗炒飯的蘇小少爺,還來不及處理手上的劃傷和鍋沿碰出的小塊燙傷,就聽見沈決明熟悉的腳步聲自大門口傳來。
大半天清閒似乎把生意一口氣擠壓在傍晚,好容易他打著笑臉送走最後的客人,沒料想又迎來不少出門買菜的婆婆媽媽拉著他話家常。
沈決明披星戴月(倒也不是真的晚,只是冬天太陽下去的早罷了)趕回家要餵養那嗷嗷待哺的少爺,才邁進大門便發現賦閒在家的蘇白凌已經站定在一樓餐桌前等著開飯了。
「……你衣服咋回事?」
一眼就注意到蘇白凌淺色上衣上頭過份明顯的油點,小道士除了飯菜的香味外還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味。
而散發不尋常氣味的源頭——蘇白凌蘇小少爺正背著兩手視線飄移。
……這是怎麼回事?
沈決明試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但對方沒打算等他好好整理情報釐清現況徑自往屋裏走去。
「哦,沒事,我上去換一件。」先不說油點,一身油煙味他也想把衣服換了打理一下。左右費不了多少時間:「晚飯弄好了,你先吃。」
原先還有的侷促在甫開口便煙消雲散,怎麼說他也是從小養尊處優的蘇小少爺,很多時候委婉的拒絕不存在他的選項中。
不等袴包還沒放下、手裡還拎著便當的沈決明回答,蘇白凌便自顧自的上樓去。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留意到,不給回話的說話方式和閃躲的眼神都暴露出他的不安。
不過蘇白凌倒也沒有要逃避的意思。
換下衣服順帶往手上容易碰觸到的細小傷口貼上OK繃,他知道自己的手藝肯定遠遠不如沈決明。
既然飯都做了,他也做好接受批評的心理準備。
一路心想著,踏階而下的蘇白凌回到飯廳時,就看見他家沈小道士已經坐在飯桌前捧著碗吃起出自他手的那碗炒飯。蘇小少爺掩飾不住那一點小小的驕傲--儘管炒個飯實在是沒什麼值得驕傲的事--伸長筷子就想染指沈決明捧著的碗:「還行嗎?我吃吃看。」
他起鍋後他可還沒試過味道,小道士就回來了。這飯的味道連他都有幾分好奇。
看蘇白凌不由分說便離去的狼狽模樣,就是還來不及坐下喘口氣的沈決明也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再不明白,看著那碗還冒著熱氣的炒飯也該懂了前因後果。
對於不諳家務的小少爺親自下廚這件事上,沈決明此刻共存著兩種極端的情緒:感動、以及與生俱來、某種彷彿野生動物般直覺的不安。
飢腸轆轆的小道士拉開椅子坐下,小心翼翼打量著那碗炒飯。
目測結果而言這就是一碗很平凡的蛋炒飯,裡面沒出現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至少看起來是安全的。
字典裡沒有拂了少爺好意這項詞條,沈決明端起碗筷,送了一大口飯進嘴裡,幾番咀嚼後差點讓他濕潤了眼眶——絕不僅僅是因為感動或好吃這樣膚淺的理由。
除了吃到幾片細小的蛋殼、味道不盡人意外起碼沒什麼大毛病,也不用在這餐後給自己抓胃藥……已經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要苦惱,他沒什麼表情浮動的大口扒飯,只慶幸還好自己買了便當回來給少爺,沒留意換好衣服的小少爺已經得意得翹起尾巴打算湊過來分食。
沒來得及把碗閃掉另一雙筷子,就看偷吃了炒飯的蘇白凌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體貼的小道士把碗換到離蘇白凌更遠的那隻手上,順便把沒動過的雞腿便當推到對方跟前。
「趕緊吃吧,還熱的。」善於順著少爺毛捋的小道士笑瞇瞇的,嚼著炒飯的嘴巴說起話還有點含糊,依然不遺餘力的釋放出溫柔電波來安撫少爺明顯有點受傷的心:「偶爾換個口味我覺得挺好。」
調味過鹹還帶著股油耗味的炒飯顯然不及格,還能吃到碎蛋殼和沒炒開的飯團子。
「哪裡好了?一起吃吧。」
蘇白凌認份的打開便當,挾了幾口顯然比那碗飯美味多的配菜放入沈決明碗裡。小道士也沒推辭,面不改色配著扒完那碗蛋炒飯後才放下筷子。
「……下次,會做的更好。」餐後,幫著小道士收拾灶台碗筷時,蘇白凌默默飄出這麼一句。
他沒察覺沈決明洗碗的動作幾不可察的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