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門鈴響了。
因為前一天淋雨的關係,凉一感冒了。雖然很想去開門但沒力氣離開床,只好叫桃太郎叼著鑰匙出去給人。
屋子裡好像有動靜,但卻久久沒有人應門。是在工作?樊湯想著是否要晚點再來。
這時一隻虎斑的美短從貓門鑽出來,嘴裡叼著一把鑰匙。
『是不同的貓......』樊湯蹲下來接過鑰匙,上面寫著706,是大門鑰匙。「好聰明喔。」對準備離去的貓微笑。
輕輕轉動門把,推開小小的縫,「打擾了......凉一?」
他聽見門外的動靜後用沙啞的聲音對著門外喊,「我在房裡…」。
隨後他又開始咳嗽了。
感覺再不吃藥的話,腦子就快要燒壞了。
『下次還是記得備藥好了…』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又虛弱,樊湯快步繞過客廳的雜物、來到半開的房門前。探頭查看時凉一正窩在床上咳著嗽,樊湯趕緊來到床邊,扶對方坐起、並拍著他的背試圖幫他舒緩一點症狀。
將手覆在對方額頭上,熱度燙得嚇人。
「等我一下。」樊湯將紙袋放在一邊、起身離開,隨後帶著一杯開水回來,扶著凉一的手交到對方手中,「先喝點水......」
「謝謝…」接過對方給的水,喝了幾口。喉嚨果然舒服多了。
「咳…你還是離我遠點吧…咳咳、我怕傳染給你…」凉一手捂住了嘴巴,跟對方拉開距離。要是不小心傳染給對方就糟了,畢竟自己也不想帶給人麻煩。
「不用擔心,我免疫力挺強的喔。」雖然只是為了能夠留下來照顧病人才這麼說,不過過去也有不少照顧感冒家人的經驗,自己也都沒事,應該沒問題吧?
看著對方往遠處挪了點,大概是想拉開接觸距離,於是也稍微站離床邊半步。
「那個,抱歉......」露出歉意的表情。對方之所以會感冒,百分之百是因為昨天借給自己外套還淋到了雨吧。
「以防萬一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雖說免疫力很強,但通常免疫力很強一旦生病的話肯定會很嚴重。
「啊?怎麼道歉了?」對於上次的事,也並不是對方的錯吧?「那不是你的錯,是我的不小心…」已經很久沒運動了呢,等病好了再考慮吧。
「不,應該......」應該是我的錯。本來要這麼說的,但是發現這樣只會沒完沒了。「啊、真是的。」拿走對方手中的水杯後,按著他的肩膀強制讓對方躺回枕頭上、並將棉被拉至對方的脖頸處。
從口袋中抽出自己的手帕,用水沾濕之後放到了凉一的額頭上。
「好了,別在叫我離開了,好嗎?」說著這句話時語氣帶了點強硬的味道,「我現在要出去買藥,凉一你不要把門鎖起來囉。」
沒想到對方會強制自己躺在床上。
當手帕放到自己的頭上時,感覺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嗯…快回來。」可能是生病的關係,難得說話帶有撒嬌的語氣。「我不鎖,所以快回來…」
見對方離開後,自己便昏沈的睡著了。
在聽見那句「快回來」時心臟狠狠揪了一下,以一個出門會帶著可疑物品的男人來說可愛過頭了,還說了兩次......樊湯用手背輕碰對方發燙的臉頰,說了句「乖。」然後起身離開。
在藥局樊湯將貨架上的綜合藥都拿了一盒、經過便利商店時帶了白稀飯,快速結完帳便趕著離開。
回到房裡時凉一正熟睡著,樊湯將已經退去涼感的手帕拿去再沖了一次水、並替對方關上室內燈。「......」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伸手替對方理了理額前翹起來的頭髮。
「不…不要奪走他…」熟睡的他說著夢話。甚至還難過的流下了眼淚。「為什麼是我…」說完這句後就沒有後續了。
許久,他感覺有隻手很柔的輕撫著自己。凉一沒睜開眼睛,一直沈浸在夢境裡。他緊緊的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似乎想要抓緊什麼。
「不要離開我…」
「......?」注意到對方喃喃地說著夢話,似乎是十分傷心的內容,還有眼角冒出的淚水,看著他不知不覺也跟著難過了起來。
揪起袖口想替對方擦乾眼淚,卻在擦到一半時被抓住了手掌。他聽見對方說了句「不要離開我」。
「噓......我在這裡,沒事的喔。」用另一隻手覆蓋上對方的手背。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他慢慢的睜開眼睛。樊湯就在自己眼前,他用微弱的聲音說,
「…你回來了?」
「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看著對方難過的表情,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說完後肚子便開始咕嚕咕嚕聲,大概是餓了吧。
「嗯。」朝著對方微笑。聽見對方的問句,總覺得十分心疼,「怎麼會呢?」
隨後聽見對方肚子的聲音,輕笑了聲,到廚房將保溫中的稀飯拿了過來。
「來......啊、對了。」拿著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轉而看向床上的凉一,認真地問,「你現在吞得下藥丸嗎?要不要我加到稀飯裡?」
『照顧自己對方一定很累吧?』他心裡帶著滿滿的內疚是這麼想。
「…我吞吧。」藥和稀飯配在一起,味道實在是無法想像。他接過對方給的藥後,將藥丟進嘴裡並且與水一起吞了下去。
至於稀飯的話,
「那個、可不可以…」喂我?雖然很想說出來,但說出來真的是太羞恥了。
盯著對方把藥丸吞下去,手上拿著勺子攪拌著白稀飯。似乎有些部分加熱過頭了。
「嗯?」用勺子勺起半口的份量,正準備吹涼,便聽見對方說了什麼,「什麼?」
「沒什麽...我自己來吧。」伸手向對方要稀飯。
「會很累嗎...?」他小心翼翼的跟對方說。
「咦?不會啊。」聽見對方的話,只是在碗沿將湯匙底下的液體刮乾淨,另一手在底下遮著遞到對方面前,「我怕你把東西撒了。來。」
「嗯…」張開嘴吃掉眼前的稀飯。看來對方真的很擅長照顧人呢。
「樊湯…」
「很擅長照顧人呢…」笑著對對方說。之前都是一個人在照顧自己,有人照顧的感覺真好。
「畢竟底下還有個弟弟嘛。」也笑著回應對方。
「......啊、之前在咖啡廳的時候......」樊湯瞥見一旁櫃子裡垂下來的眼罩帶子,指了指眼睛,「已經好了?在家裡不戴著沒關係嗎?」
「這個啊…」到底該怎麼開口說其實已經看不見了呢…
「嗯…不戴沒關係喔。」但是說出來的話,沒有人會喜歡瞎子吧?
「是嗎?但是看起來不是很好。」偏頭盯著對方顏色有些不同的眼睛看。
「......發生什麼事了?」
「是不太好…因為已經看不見東西了。」他指向看不見的那隻眼笑著說。
「該怎麼說呢?大概就是一些不好的回憶吧…」說到回憶腦袋裡只會浮現出那時自己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伸手摸著對方的頭。
看見他笑著那麼說,樊湯感覺自己快哭出來了。雖然試著微笑,但眉毛還是彎成傷心的弧度。
忍不住傾身抱住對方。
「…?」見對方突然抱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了…?」他伸手輕輕拍對方的背試著安撫對方,「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嗯,現在好就好。」這麼說著,但是在對方輕拍自己的背時,還是將頭埋到對方肩上遮掩眼角的淚水。
「......你願意說給我聽嗎?」部分聲音收在了布料裡。
「嗯…」好久沒和別人訴說心事了,偶爾說說感覺也不錯吧。
「大概就是在8歲的時候,失明的吧。」
「很多人都會想,這都是意外吧?可我就不是呢…」那天所發生的事情都不是意外,對於8歲的孩子來說是惡夢發生的一天。「其實我是個孤兒…在8歲時被領養。我以為一切就變得美好,但我發現我錯了。」他的語氣越來越沈重。
「我只是一個替代品,而眼睛…也只是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而已。」
樊湯收緊抱著對方的手臂,不發一語。
他無法想像一個八歲的孩子如何經歷並承受這樣的事,對於樊湯來說那簡直只可能出現在電視或者電影裡,但它發生在眼前這個人身上。
凉一在說著這些話時,聲音裡沒有在咖啡廳那樣的靦腆或其他時間的可愛,樊湯從他的語氣中除了沈重感受的是滿溢出來的悲傷。
樊湯想要將凉一抱在懷裡安慰,但自己卻先哭了起來。
「別哭好嗎…?」他用手輕輕的拭擦掉對方的眼淚。怎麼就比自己先掉淚了呢…
「至少還有另一隻眼可以看得見,所以沒關係的…」他盡量用爽朗的語氣對對方說。不想在沈浸在悲傷的氣氛裡了。
以前的事情也結束了,至少自己還是好好的。不過還真沒想到,現在的她和第一次的她有些截然不同。原來她也會那麼難過嗎…?
「抱歉、抱歉......明明是我讓你說的......」聽見對方有嘗試緩和氣氛,樊湯也努力地想要停止哭泣。明明是個不會在他人面前落淚的人,但是不知為何在這裡、聽著對方的過去,就止不住淚水。
「可、可能真的是傳染到感冒了吧。」聽說有些人感冒時會容易哭。輕咳了兩聲,不知道這樣講會不會好一點。
「撒謊可不好喔。」從床邊抽了幾張紙巾給對方。「不過可能會傳染到你倒是真的。」開玩笑的說。不過對方是不是還沒吃飯啊…?況且也照顧自己那麼久了。
「會餓嗎?」在想要不要幫忙對方叫外賣之類的。
接過對方給的紙巾擦著眼淚,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餓,現在應該才剛過中午......」話剛說完,肚子就像是算準時間般叫了聲。
「噗…你餓了。」聽見對方肚子傳出來的聲音忍不住笑了。
「需要叫外賣嗎…?」詢問對方的意見,如果不想叫冰箱倒是還有一些冷凍食品。
不知道是因爲肚子叫的不好意思還是看到對方的笑容,臉頰上浮出紅暈。
「啊、不行不行,外食味道太重了。我再去熱一碗稀飯。」收拾一下藥品包裝還有擦眼淚的衛生紙,起身往廚房走去,沒有花多少時間就帶著白稀飯回來。這時從上方瞥見凉一衣服肩膀附近的水痕。
「那個,弄髒了衣服......抱歉。要換嗎......?」
『臉紅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不會太清淡嗎...」陪著自己吃那麽清淡總覺得有些對不起對方。凉一決定下次還是做頓飯給對方當作回禮好了。
「那...櫃子裏隨便拿一件衣服就好了」雖説換衣是沒問題,但櫃子裏的衣服曾經被大學教授嫌棄過很老氣...對方不會嘲笑自己吧?
「......?」打開衣櫃後發現裡頭大多是襯衫,款式似乎差不多。自己的睡衣也是襯衫型的,一時間認不太出哪件是睡衣,困擾了一會,最後決定照對方說的隨便拿一件。
「來,我幫你脫......啊、沒、沒事,給你。」說到一半才又想到這次面對的不是家人,說得太順口,沒想到又犯了跟上次來時一樣的錯,耳朵都紅了起來。
沒想到對方會那麼順口的說出要幫自己換衣服,記得上一次在咖啡店的時候被對方調戲。這次也算是小小報復吧?
他開口說了「好。」
凉一將手伸起來等待對方幫自己換衣服。
「咦、等等,凉一你......」看對方都已經做好方便脫去衣服的動作了,樊湯沒說出口的拒絕轉換成熱度竄上臉部。
但這是自己活該......用雙手捂著臉想。樊湯在手心內發出長長的「唔——」的聲音,然後下定決心似地向前捏住對方的扣子,認真地和對方四目相接。
「我、我要脫了喔。」
「嗯…」雖然想表現得很淡定,但耳光卻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一顆、兩顆、三顆扣子慢慢的被解開。直到第四顆凉一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道,「我…還是自己來吧。」說完後他便從對方手上拿過衣服,轉過身為自己更衣。
原本只是想小小的報復,感覺好像做過頭了呢…
集中精神只讓自己專注於手上的動作,所以手被抓住時嚇了一大跳,沒有應聲就讓對方把襯衫拿過去自己換了起來。
樊湯愣了一下才轉過身去、背對著凉一坐在床沿。儘管努力讓目光不亂飄了,但是,好像看到了,胸口......好想找個地方躲進去。
「呼…」這樣的話就好了吧。衣服都穿好後,凉一轉過身對對方說「好了。」
他用手拍了拍對方肩膀,「去客廳嗎?」一直待在房間裡好像有點悶悶的。也是時候該動一動了,躺在床上久了也有些不舒服。
「嗯、嗯,起來的時候慢點......」站起身把床邊的位子讓出來,然後又下意識地去牽對方的手想扶對方起來。
當凉一站在沒有穿著跟鞋的自己身邊時樊湯才留意到兩人身高的差距,「凉一身高多高?」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思考著如果在外頭見面,該不會要搬出自己最高的鞋子來。
「大概182吧...?」自己也不是很確定,畢竟已經很久沒去測量身高了。
「樊湯,好小隻。」不過眼前的對方沒穿高跟鞋倒是嬌小了許多。也較沒有了强勢的感覺同時多了份可愛。
超過一百八......樊湯忍不住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頭頂能到對方的哪裡。
「也沒有那麼小隻吧......」一直覺得自己在女性當中算不矮的,但是這樣站在凉一身邊還是差很多吧。聽到凉一的話,有些賭氣地轉過頭去不看對方。
「…?」對方這是生氣了嗎?該怎麼辦才好呢…
「那個…樊湯…」凉一抱起了毛絨絨的武藏,走到了對方面前。他用武藏擋住了自己的臉道,「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沒......噗、你在做什麼......」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隻毛茸茸的大貓,儘管被整隻抱了起來、還是眼睛緊閉著沒有動靜。
又是一隻不同的貓,樊湯想到上次來時和剛剛看到的都是不同品種,「你到底有幾隻貓......?」可以摸嗎?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全寫在臉上。
「真的嗎?」臉湊近看著對方,還不是很確定對方有沒有在生氣。
「嗯?加上武藏是三隻喔,拿鑰匙給你的是桃太郎。」不過對方一直看著武藏難道是想摸嗎?「摸摸嗎?」
「真的真的。」對方突然接近害樊湯紅了臉,嚇得推著對方的肩膀拉開距離。
看著武藏,毛茸茸的,果然還是想摸,「......可以嗎?」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上貓貓的耳後。
「嗯,可以。」自己在身邊的話,武藏也只能乖乖聽話任對方摸了。「像這樣的話他會更開心。」將對方的手放到武藏的下巴上。
「稍微的抓抓…」舒服得武藏搖起來尾巴。
「哇啊......」被武藏搖尾巴的樣子可愛到了,幾乎要沈浸在摸貓的世界裡。
悄悄瞄向凉一,對方似乎在抱著貓時表情較平常更為柔和。將手移至對方的下巴,像摸貓的時候那樣輕撓了下,「退燒了呢。」
「???」有些驚訝為何就轉移到自己身上來了。他一隻手抱穩了武藏,另一隻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掌。凉一盯著對方然後像貓一樣的在對方手心上蹭。
順著對方的動作用拇指蹭了蹭他的臉頰,儘管已經害羞到開始後悔自己怎麼就這麼衝動,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凉一他大概早就逃開了,不過又說回來不是對方的話他也不會這麼做。
朝對方微笑,「......像貓一樣。」
「貓可不會這樣。」下意識的輕輕的吻了對方的掌心。
當他回神過來時,便感到後悔。這樣的動作會不會侵犯到對方,實在是有些後悔…
「啊…抱、抱歉…」怎麼就鬼迷心竅了呢…他鬆開了對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在凉一鬆開自己的手時轉而抓住對方的手腕,稍微用力讓對方矮下身來,另一手扶上他的頸部,湊上前去讓兩人的嘴唇相貼。
只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但已經足夠讓心跳像裝上馬達一般加速。
「可以喔。」樊湯看進對方的雙眼,包括顏色略淺的那隻,「凉一,」
「......我喜歡你。」
「…?!」腦袋反應不過來,剛剛那是吻?還有對方說喜歡自己?那是什麼意思,自己理解的喜歡和對方的喜歡到底…
他漲紅著臉,「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第一次被人告白,還有吻。該面對嗎?還是逃避?不是有句話說『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嗎』。
「啊…我、我突然想起了家裡好像沒有貓糧了!我先出去了!」櫃子裡堆滿了貓糧,說要買貓糧也只是藉口想離開而已。他慌張的拿著錢包和外套跑出家門了只為了逃避現在的事,出門時還不小心撞到了門。
站在原地看著對方離開,等到連腳步聲都聽不到之後樊湯抱著膝蓋蹲了下來。
他不知道現在湧上來的情緒是羞恥感還是其他的什麼,只是在心裡默念著「沒事、沒事」試圖讓呼吸不要那麼急促。
過了半晌他提著高跟鞋從樓梯離開,在房間的桌上留下寫著「別在意」的字條。

湯湯...
姊姊

(表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