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林的手機在桌上震動,他把充電線拔起來,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零二分,小綠編輯來電。他微有些疑惑地接起,編輯從來沒在這時打過電話給他:「小綠編輯。」
「芽老師,這麼晚打擾你了不好意思。」
「沒關係。怎麼了嗎?」雖說曉林原本是打算要休息了沒錯,但難得今天精神還不錯。
「剛剛枯木老師來問我請假的事宜......請書店那邊的假。不過假別讓我有些在意。」許綠婷的聲音有些遲疑,但還是接著道:「假別是喪假。雖然說枯木老師情緒好像不是很明顯,但......所以才來問問芽老師知不知道些什麼。」
曉林皺眉,他沒聽舒靈說過這件事。和小綠編輯說了幾句便掛了電話,曉林捏著手機兩秒,又撥通舒靈的號碼。他們兩個平時不怎麼打電話,此時舒靈沒接,可能是還沒下班,也可能是其他事情,曉林沒辦法判斷。再次看看時間,走到百貨那邊應該正好趕上舒靈下班,想了一下,曉林決定披上外套出門。
曉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來找舒靈。他心裡面有種奇怪的情緒正緩慢爬行,輕輕嚙咬著,窸窣作響令人不適,甚至到後面他都沒發現腳下步伐竟是越來越急。穿過夜晚冷清的商店街,視線裡終於出現那棟發著光的建築,森下百貨的大字似乎將夜色淡去些許。
他朝馬路對面望去,在匆忙的人來人往中尋找舒靈的身影。
然後他看見了,那麼顯眼的一束紅玫瑰。幾片花瓣肆意飄落,漫在空中有種肅殺的浪漫。曉林等了一會兒,舒靈卻只是杵那站著,形單影隻瞧上去竟有幾分茫然。曉林一邊觀察著舒靈的動作,一邊捱到綠燈才跟著其他行人一起過了馬路。他走到舒靈身邊,輕輕喊了聲:「舒靈。」
她杵在這裡等了那人許久,她甚至不清楚還有多久能見到他,手錶上的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
未見人影,舒靈倒是擁著他給的花。
她在恍惚間看見了那人的身影,與她身上相似的灰黑大衣,那讓人安心下來的灰黑雲朵。
於是她準準備踏步向前一一
曉林只是默默地跟在舒靈後面,到人行道邊緣時才停下腳步。他抬頭,卻發現身邊人沒有停下的意思。花曉林愣愣地看著董舒靈毫無猶疑地踏上高峰時段的車道。
霎那間,紅得刺眼的信號燈,冷酷地呼嘯車聲似乎都消失了。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喊出了聲音,不確定以他腿的狀態來說那算不算得上是跑。
然而當他把人拉回人行道上,那緊擁在懷中的人的體溫卻是真實的。曉林全身發著抖,連呼吸都顫得厲害,一片空白的腦海中緩緩出現一大一小的兩個模糊人影。他好像在哭。是的。
他在姐夫面前失聲痛哭。好久好久不曾想起的痛楚再度爬滿這具過分脆弱的身軀。
你為什麼要拉住我呢?
「花曉林?」突來被對方擁入懷中,抬頭確認熟悉的臉龐,若不是青年獨特的嗓音。她正準備用鞋跟不留情面的把人釘在地板上。
那赭紅的雙瞳睜大得連外圍的眼白像湖面露出。
電視中曾經似曾相似的場面,如今在現實發生。意外總是來得難以防備。
她丟開花束,從口袋拿出面紙往曉林的口鼻掩去。若情況沒有好轉,她隨時準備撥打救護車。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古書店📖黎望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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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時間在意青年臉龐滑落的淚水。
面對情緒決堤的人呀。
好比一攤大浪襲捲足以把人淹沒,而莽撞行事可能連能把對方拖上岸的船隻都被沖毀。
她能做到的就是拋下救生圈。
曉林緊抓著舒靈的手臂,氣息在對方的規律引導下逐漸恢復平穩。周遭有人低聲議論,更多的卻還是那事不關己的匆匆腳步聲。
曉林放開舒靈被抓出褶皺的大衣袖管,抬手平靜地抹了臉上液體。他看著她,清冷嗓音除卻鼻音外卻多了分乾澀:「為什麼?」
她怔著,又恢復以往那般神態。
「嗯?怎麼了嗎?」尾音揚起,身上仍是一貫的煙味與香水夾雜。
他拋給她的問題,像是球一樣順著拋物線被扔回去。
彷彿她不明白對方所問。
曉林靜靜地看著舒靈,沒再開口發問。他的眼神低垂,落到了地上的那束紅玫瑰上。
他彎身將花束撿起,遞給對方。花瓣零落,無助而又心碎:「......蓮哥出什麼事了?」
她擁著那束花,用力抱緊刺穿過紙張扎入她的皮膚,蓋著赭紅的唇微張。
「他不在了,可留下了太多太多......」她的聲音被風聲撕裂喧囂嘈雜車聲的蓋過。
曉林沒聽清舒靈的話語,然而他只是向前,再度給了她一個擁抱。
輕輕的,卻不容置疑地真心。
當長嘆成白煙後,她緊閉著唇。任著青年擁入懷中,眼瞳映入漠然的霓虹燈城市。
「今天要住我那裡嗎?」一路無話並肩走回西月莊,到電梯前曉林才開口道。203房的另一個空房間是客房,寢具一應俱全:「但抽菸還是得出去房間。」
聽見對方罕有的提議,她聳肩並不抱任何意見的回道:「隨你。」
曉林聞言,但灰色的眼珠子轉了轉:「算了。」
他今天也失態了個夠。
「有甜的可以吃嗎?」她思索著,指尖撥弄玫瑰花瓣,原有的指甲油的像是浸上暗紅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