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歸於寧靜，挪身將軀體埋入軟椅間，抬目望向板上仍未抹去的書寫痕跡。涼指微動，復又掀開滿載戰術記錄的筆記本，堪堪挪動並無押出筆尖的原子筆，紙上文字端正圓潤，沙盤圖示標位明確，卻入不得已然陷進過往思緒的自身眼裡。

想起剛接任隊長事務時還是初出茅廬的青澀模樣，而核心人員的替換總對戰隊持有一定影響。那會兒的隊伍稱不得一盤散沙，卻也未比那好到哪去。並非隊員操作不到位，僅是自己不善言辭惹的禍，諸多需要指示號令的部分都只由幾句精簡片詞吐露，腦海中架構的意識無法徹底讓隊友理解，自然無從進行更深入的磨合。

不得要領。

下意識收攏五指，緊捏成拳，後又徹底松去，鼓足了氣邁開步伐，身影沒入偌大的會議室。戰術會議是個令自身感到焦灼的頭等大事，兩個多鐘頭的時限於旁人看來或許漫長，但對自己而言卻顯得有些岌岌可危。

耗時多半花在組織言語重新講述方才太過簡短的片段，刻鐘走過一圈、又一圈，最終也只收獲隊友們似懂非懂的神情，溝通上毫無大幅進展。

舉頭望向牆面掛鐘，稍有疲倦地眨過眼兒，略涼的指尖捉過筆蓋，埋上散發刺鼻氣息的白板筆頭，哢鏘一聲清脆將其擱上金屬板溝。

「休息時間，解散。」

語落半晌，一瞬靜謐的室內騷動起來，似由碎霜彈著凍結的空氣重新流動，綴了生氣。待一眾隊員離了會議室，方明華才挪步過來，將掌拍上自個兒肩頭，對方才講述的內容與氣氛表達看法和安慰，暫且緩過心頭因琢磨不得方式溝通而起的焦慮。

自然知曉過於捉急只會導致棋局崩盤，因此也便維持這麼一個平穩的步伐，亦步亦趨地領著隊伍闖蕩這片競爭殘酷的戰場。可左胸膛上頻率偏快的起伏卻怎甘願被忽視，它仍緊緊攀纏著心臟，波瀾逐而增大逐而褪小，完美詮釋大腦算不得安定的思緒。

……畢竟誰都想贏，而榮耀冠軍不會是這麼簡單就得手的殊榮。

即便自身技術足以彌過大半由溝通築起的隔閡，在隊伍配合上仍會被對手覺察出破綻，何況是這般顯而易見的缺陷。賽事上不僅是實力的相互切磋，同時更嚴格考驗團隊賽之間的默契搭配——思忖至此，不禁抿緊唇瓣，斂闔眼睫。

這點身為隊長的自己怎麼可能不曉得？繞是心理素質極強，也因為對這弱點熟悉無比又無從破解，才擾的心緒紊亂。

——所幸困境總算迎來了突破點。

自接手後的第一個賽季畫下句點，引燃的聲浪只起不落，自身理當也被「一人戰隊」的名號與犀利問題給襲捲而上，不得不說這些提問是真真犀利無比，甚而有時會令眉頭一皺。

俱樂部方面找來自己和方明華深入討論過數次，明確彰顯癥結的破解方法已然樹立眼前——調和。仿佛一記強心針破膚刺入血液，稍存紊亂思緒的腦袋逐步清晰。盡管依舊同往日那般寡言，也仍認真同自家牧師一塊分析搜集來的目標選手對戰視頻，整頓出厚實資料。如此反復著一來二往，最終是讓俱樂部確定了人選，毫無懸念地，於第六賽季的冬轉期招來隊伍的新戰力。

波濤乍見即予人一個良好印象，得體的言語和似乎與生俱來能搏人好感的性格已然生效——初來乍到的他未被自己的寡言性格而感到苦惱，相處間足見識到他善於觀察對談的特質，思及對方在賽場上的種種表現，又更令自身認同。

從初次磨合到無數隊內模擬練習賽，又征戰幾趟實質計分的浴血沙場，已是發覺江波濤的無浪以極其迅捷地速度融入戰隊的作戰體系中。先前那些因溝通不充分而現出的破綻正被他從中彌補，經常破壞整體協調的戰鬥節奏也因無浪的穿針引線化作流暢樂章。實是在自己料想之外的融洽，心中是驚喜交錯。

控場、接應，理解指令，他做的面面俱到。

逐能感受到自己和團隊間的搭配作戰越發流暢，理所當然是值得欣喜之事。對方不光能把自身所言的戰術解讀到位，也足將這意識轉化指示其他隊友，再同自己搭上配合帶出一波順遂的進攻節奏。

比賽場上瞬息萬變，這是每個職業選手都深知的現實。而團隊在灌注黏合劑重啟磨合後，已較往常還要順遂的發揮，甚而爆發前所未見的完美默契。在碩大榮耀Logo彈上大螢幕的剎那，數種鍵帽泛起的流光灼亮雙目光采，還沒來得及摘下耳機，只顧放任呼息紊亂，神色如耀陽閃爍。即便未能望見隊友，眸眼卻恍惚映了眾人喜悅嘶吼的面龐，原先繃抿的唇際無意識攀了笑意。

——我們贏了。

輪迴整體的邁步之舉已經不能提作略占優勢，即是稱上勢如破竹⋯⋯或許也不算超過。

——啪嚓。

隊長！

思緒戛然而止，隊友們喚著自己的聲響由揭門之時朗朗道出。總算舍得自舊憶中抬頭，朝來者拋去淺笑，起身直背，掌覆本上順而取過，從善如流向著半開門扉邁長腿跨出步伐。

如同無數次朝賽場前進那般義無反顧，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身側都將伴隨他們的身影。

同他們並肩而行。

窗外落日映的橙紅一片，似是灼上荒火烈焰的色彩，染盡半壁天邊，卻暖意十足。眾人往訓練室前進的路上不時夾雜朗語笑意，又添上幾句定奪榮耀的激昂誓言，惹的一向只聽不言的自己面龐綴笑，尋得片刻的安靜後啟齒出口。

「嗯。一定會拿到的，冠軍。」

輪迴必要勢如破竹，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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