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可信程度,安斯艾爾其實隱約覺得漢米爾頓並未把一些東西全說清,而是還隱瞞著部分事情沒講,但這是針對他們三個身份上的交代,還有來到此處的目的。若要說情報上的交換,其實他們三位講的比之前遇到的賽斯還要齊全跟靠譜,但相對而言,他們的身份就無法跟賽斯一樣坦白。
不過就短時間的信任來說,還是可以勉為其難的一起合作,畢竟在利益方面他們首要的目標都是離開這裡。
漢米爾頓對他發出了組隊邀請。
以逃出這裡為目標,他們三個人可以幫忙安斯艾爾,但相反的安斯艾爾必須在必要時配合他們。
這是非常誘人的邀約。
對於剛剛才與其中兩位合作戰鬥過的安斯艾爾,他們之間的默契與信賴,還有方才商討時給人的專業程度,都是逃離需要的關鍵,也是讓安斯艾爾內心動搖的癥結點。
「我只能保證不會傷害你們。」
若是在來這裡的第二天就先遇上這群人,安斯艾爾肯定二話不說就答應,並且在合理範圍內盡情的利用這三個免錢笨蛋,可是現在他的身心狀況幾乎就是在懸崖邊試探,雖然覺得組隊有利於他,但那個配合的要求……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做到。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攻擊這三個人,那落到死無全屍的人將會是自己。
他們的技巧與膽識絕對不會是正經行業訓練出來的,正常人與他們一起行動存活率會變高,但相對來說以自己身心不穩的狀態下,或許……
「你應該也傷害不了我們。」漢米爾頓笑了笑,讓安斯艾爾考慮一下這個提議。
在他思索的同時,他看見了熟悉的那群人。
賽斯、小白臉,跟小白臉不知道在哪裏認識黑人和另一個小白臉,厭惡感直線上升的艾斯艾爾唾棄了幾聲,暗想著這群人運氣也太好。
「怎麼?那是你認識的人?」
對於漢米爾頓的提問,安斯艾爾默默的點了點頭,說:「上午前都還在一起。」
「這樣啊,但怎麼感覺你不是很想靠近他們。」
漢米爾頓笑了笑,對安斯艾爾說了句「我去替你打個招呼,你趁這時候想一下剛剛的提議。」
看著離開的漢米爾頓,安斯艾爾頓時鬆了口氣。
「嘿!」同時秦朗補位過來搭話,「他剛剛是不是找你一起行動啊?」
雖然安斯艾爾不太喜歡沒禮貌的大漢,尤其是那些會任意用手趁機吃豆腐的那種,但秦朗對他來說厭惡感反而沒這麼重,只是說話有點大聲,會讓他耳膜格外不舒服而已。所以他揉著耳朵來抗議秦朗的大嗓門,同時點頭說:「對。」
「能跟他們配合起來的人可不多呢,我跟他們混了這麼多年,看過的人也不少,倒是第一次看他在這種狀況下問人要不要一起走。」
「你們難道不只一次碰過類似的狀況?」
「確實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多平民的,小安安脫穎而出囉。」
「你他媽別這麼叫我。」
安斯艾爾慍怒,卻換來秦朗的一句「斯文人不要說髒話,哈哈哈。」
說罷,秦朗擺了擺手去看那個被綁住的傢伙,安斯艾爾在沒人打擾他的時候才真的完全冷靜下來。
他審視了自己現在的精神與身體狀況,雖然不是沒碰上精神極度不穩到近乎無法思考的時候,但在這種生死關頭,安斯艾爾更仔細的評估自己,畢竟他不想因為扯後腿而失去生命,這比跟怪物搏鬥之後被殺掉還要丟臉。
翻了翻包內攜帶的藥物,安斯艾爾盯著阿托品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把藥物收回包內。他是有在服藥的人,雖然現在這種狀態下還在乎自己有沒有服藥似乎很蠢,不過安斯艾爾不想節外生枝,他擔心使用其他藥物會跟原本的藥性相衝,如果意外使心臟或是其他身體器官產生變故,那可真他媽得不償失,只是藥物備用著或許哪時候就用上了,所以安斯艾爾還是收妥藥品,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離開一下的的漢米爾頓走了回來,他開口第一句就是:「想的如何?」
「你們給人思考的時間都這麼短的嗎。」
「你還算長的,通常我不會問就直接把人帶著走了,同路之後總會為了生存而互相幫忙,雖說也不是沒遇過背刺的,但在逃生的時候多一個可信任的盟友總是不會錯。」
「你信我?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
「就因為你不相信你自己,所以你會克制、會堅持。況且我覺得這對你來說也是比較好的選擇,只是決定權尤在你,我們少了你也能離開。」
「那何必問我。」
「因為這是個必然。」
安斯艾爾不懂眼前這個笑面人在說什麼,他懷疑是自己的思考已經逐漸跟不上,就連說話語速跟反應能力都慢了幾拍,他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特質是能被對方所需,還連續幾次詢問就為了想把他納入隊伍的。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不要來這個地方。
「再讓我想一下……」安斯艾爾平日的銳氣在這人面前似乎毫無作用,那是種無形的領袖壓迫感,會讓人不自覺的想遵從,而且難以抗命。
他看向賽斯所在的方向,正好看到小白臉親吻男人,互相含情脈脈看著彼此的樣子。
安斯艾爾皺眉,脫口而出:「算了,我答應你。」
「喔?你看著他們居然會答應,這些人是有什麼魔力嗎。」漢米爾頓笑著調侃,換來安斯艾爾捏著自己眉心揉的頭痛反應。
「至少跟你們一起走,我才不會常常被這種畫面弄到噁心。」
「去死團?」
「啥?」
「不、沒事。」
漢米爾頓笑得很開心,雖然沒發出什麼聲音,但安斯艾爾光看對方毫不掩飾的笑臉,就覺得這人思考是不是有點問題,雖然前幾秒他才剛勉強覺得這人有領導能力,現在卻覺得他是個光聽到有人講「雞雞」就會笑到崩潰的北七。
「既然你答應了,那些人我就幫你個善後的忙吧。」
「你想幹嘛?」
「說個現況而已,畢竟他們後面才進來。」
兩人一同走到賽斯那群人附近,安斯艾爾看了眼旁邊明顯剛做了點什麼才回來的黑人跟白臉二號,他下意識的雜嘴,說了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話之後就厭惡的離開人群。
走到角落的安斯艾爾,望著不遠處正被看守著的假服務員發愣,一旁的秦朗注意到視線之後朝他揮手都沒發覺。他的呼吸有點沉重,就像是胸口被壓上一塊石頭,每次喘氣都像跑了了很久那樣換不太過氣來。
「你得吃東西。」
聲音從旁邊傳來,安斯艾爾不確定旁邊的人是什麼時候坐下的,毫無氣息的出現,就連聲音都顯得有點飄渺。他與這個聲音的來源對看,那位叫做「封」的男性說完這句話之後,起身朝著秦朗走去。
吃東西,對啊。我得吃點東西。
安斯艾爾拿出預留的食物勉強吃了幾口,卻發現自己怎麼樣也吃不了更多,不是因為食物難吃,他的身體也需要熱量,可就怎麼樣也吞不下嘴裡那口。忍著反胃的感覺硬是嚥下去,安斯艾爾渾身冷汗直冒,讓他按著胸口久久無法動彈。
直到吵雜聲傳入他的耳朵,他才從泡入冰水的感覺裡爬出來,大口大口的喘氣,抬頭看看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人群就像螞蟻看到糖一樣圍著假服務員,安斯艾爾雖然不想靠近滿是人的煙瘴之地,但他的思考卻驅使自己起身向前,因為他知道必須掌握情況才有逃出去的機會,即便他根本一點都不想管,更不想聽一個假貨在那邊瞎逼逼自己的豐功偉業。
假服務員就像壞掉的唱片重複播送同一個詞,出口在第一區、員工通道、系人沒有弱點,直到賽斯問了一個問題才終止這個循環。
「你都找不到了,我們又怎麼能輕易找到。」
對啊,確實是重點。
「……反正那條通道是一定有的,而且是逢迪亞建造樂園的真正目的,如今怪物會被放跑出來,表示通道可能受震災或其它因素而不正常的開啟了,所以如果要行動就要等明天早上供電之後,趁著系人不多轉移陣地搜查。」
「所以最早殺人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通道所在之處。」
那名假服務員好不容易終於說了點人話,而且是安斯艾爾現在能聽得懂的人話。
最早殺人的地方可能就是通道所在。
「里帕幔屋。」安斯艾爾說著,聲音似乎有些大,讓很多人都轉頭看他。
他抬眼看到漢米爾頓的眼神,對方給了他一個嘉許的目光,安斯艾爾已不想再爭論什麼,現在的他好累,真的沒辦法繼續思考了。
服用了睡前的藥,安斯艾爾想起跟醫師約好的回診日期,他難得勾起嘴角在內心自嘲,都出不去了還在意什麼回診日期,這些年一路活過來就未曾好受過,別人感受到喜悅與幸福的事,在他這裡都成為理所當然。
他曾被要求要絕對完美,結果現在他的病成為了最大的缺陷。
他有點想哭,已經不能繼續保持剛踏入樂園時的一貫思考,他覺得自己的防禦在瓦解,脆弱的就像是隻沒有殼的寄居蟹,沒有回去的地方,沒有活下來的意義。
什麼都沒有。
*
在里帕幔屋附近,血腥味跟腐臭的氣息瀰漫,抑鬱的發酵產生悶熱的溫度,安斯艾爾掩著口鼻也無法阻止味道沾染在鼻黏膜上,幾乎佔據了他僅剩的思考。
「血液只能溯源到這,是我太倚仗昔日的經驗了。」
聽著假服務員持續廢話,安斯艾爾跟在漢米爾頓三人附近,正好聽到他們三個悄聲討論:「是那個吧?」
「上次調查看到的?」
「對,如果沒錯應該就是那個。」
「哪個?你們要說話好好說,這個那個,我們是會通靈嗎。」
安斯艾爾的白眼翻到天邊去,誰管他們到底是在工撒小,只要能把事情好好交代清楚就好,死到臨頭還在那裏三姑六婆悄悄話,當旁邊的人都死了嗎。
「哈哈,我們只是在說,那扇布景門後似乎有其他東西。」對於安斯艾爾的態度,漢米爾頓只是笑笑,隨後走到布景門附近,忽視正在掙扎的假服務員,他伸手敲了敲布景。
傳來的聲音就像是中空的,但空間很窄,似乎拿掉之後可以看到另一個平面體。
「放開他吧,讓他來確認是不是真的有通道。」
漢米爾頓朝著旁邊的秦朗使個眼色,後者拿刀割斷一直綁在假服務員手上的束線帶。
假服務員一被鬆綁,就像是被植入過命令的假人立刻上前去查看佈景,在各個地方摸索之後,不知道按了什麼東西,就把佈景整片拆了下來,露出後面非常有科技感的金屬凹門。
「我就說有!這就是逢迪亞的員工通道,果然我的經驗還是不會錯!」
忍著想嘲諷他的念頭,安斯艾爾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試著用正常的方式請假服務員打開這扇門。「啊不就好棒棒,下一步呢,開鎖啊。別跟我說你只是隻只會挖松茸的米格魯,負責找負責吃,但不負責開鎖啊。」
旁邊的琴朗笑出了豬叫聲,假服務員似乎瞪了安斯艾爾一眼,動手開啟通道,而後者則是皺眉看回去,回頭叫琴朗閉嘴。
通道跟山道不一樣,是非常明亮的白色。或許因為假服務員真的找到了通道,有一部分的人開始堅信這位男子的傳教,所以緊隨其後,與假服務員一起率先進入通道。
安斯艾爾跟漢米爾頓他們走在中後段的位置,一方面是領頭的永遠是漢米爾頓,而琴朗總會墊後,「封」則是跟在漢米爾頓斜後方,宛如像保鑣那樣的存在,安斯艾爾就夾在琴朗與其他兩人之間,似乎有間接被保護到的感覺,這讓他覺得很詭異。
這是這種詭異的感覺很快就被另一頭迎面而來的人群打散。
安斯艾爾還未看清楚對面有誰的時候,就聽見幾聲慘叫,還有人頭腦撞到地板的聲音,與此同時槍聲響起。
「恐怖份子!」
「逢迪亞的爪牙!」
兩邊領頭的真假服務員大喝,同時旁邊的人就像被下了蠱一樣伴隨著吼叫聲往前衝,彷彿不要命的與對面自相殘殺了起來。
「他們要來了。」封忽然開口說話。
漢米爾頓回頭朝著後方猶豫的人說:「保護好自己,我們往七十五商店走。」
安斯艾爾雖然不解,可這時琴朗卻已經把刀翻到手上,同時拍了下安斯艾爾的肩膀。
「兄弟,走咧,你應該殺過人吧?」
什麼?
血花噴濺到白色天花板上,沉重的奔跑聲從他們剛剛的入口處傳來,漸漸沉悶的聲響四起,系人就像發現獵物的野犬,突然的闖入撕咬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群。
噢、幹!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我有沒有殺過人,是有沒有親眼看著別人慘死過嗎?幹你他媽我一個普通秘書怎麼可能有啊!
不過正當安斯艾爾因為看到的畫面太過於超乎常理,以至於他在緊繃狀態下完全忘記反胃,只想要快點離開而邊跑邊吐槽的時候,一位已經殺紅眼的老先生忽然揮刀朝他砍過來,他下意識拿出鐵撬阻擋,匡噹聲清脆悅耳,包含著他的手麻跟咒罵一起被人群的殺機吞沒。
老先生不知道是嗑了什麼藥,力氣非常的大,安斯艾爾雖然擋下了他的攻擊,不過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出任何反擊。這時旁邊忽然閃了個人影過來,安斯艾爾內心暗叫不好,卻發現手上的力氣鬆了不少,倒下的人是攻擊他的老先生。
封看了他一眼,立刻往商店的方向跑去。
安斯艾爾立刻想跟上,但眼尖的他忽然看到了老人胸前口袋有一包像是藥品的東西,他伸手抓住,正好趕上琴朗處理完後面的人,看到他伸出來的臂膀,很順的就拉著人往前跑。
「欸幹你他媽放開我!」安斯艾爾措手不及就被琴朗抓著跑了起來,跨過地上的屍體,安斯連扯回手臂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嘴巴上嚷嚷的要人放開,之後被連拖帶拉的拽進七十五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