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濃烈的魔法元素粒子有時會令人窒息。
森林的入口處被長年積累的迷霧給掩蓋,伸手幾尺之外的事物全然無法看清,這也代表他們將會很難以察覺躲在暗處的危險。
此時明明是夏季,卻刮著陣陣冰涼刺古的陰風,好在事先調查過,前來的時候穿著足以禦寒的大衣與披風,里歐涅斯估計也料想到了,他雖晚了歐若博司十幾分鐘後抵達,不過身上裝備絲毫不差。
「走吧。」
他可不喜歡這森林的氣氛。
撇開過濃的魔法不談,陰鬱的氣氛帶有肉眼可見的迷霧,視線差勁的好似距離再遠一點就會失去同伴的身影,這樣的場合讓他跟在歐若博司身後的距離比以往還要近了點。
但怎麼說他們都是在隨時都會碰上危險的地方,他也必須保持在能夠自由活動身體的範圍——結果才走進森林沒多久,忽然竄出的密集聲響就讓他蹙起眉,緊接而來的是破土而出的......什麼東西?
「手?」不對,是蜘蛛。
噁心的觸感攀上腿肚,他沒有過多猶豫就以魔法將其盡數掃開,但被推開的蜘蛛再次朝他的方向湧上。當機立斷使用的風刃對準每一隻砸去,他發現多數的魔獸中僅有手掌受到損傷的蜘蛛直接死亡,那麼弱點在哪就很清楚了。
他並不擔心歐若博司的狀況,只是哼聲後將纏著自己的蜘蛛全數消滅。
蔓延至腿上的蜘蛛群並不讓他感到懼怕。
用與里歐涅斯相同的方式將這些攀附上的生物掃落在地後,歐若博司肆無忌憚的製造出等量冰椎將牠們消滅,椎尖刺入蜘蛛腹部時噴灑而出的墨綠色稠液在瞬間化為紫黑色的霧氣消散而去。
確實解決掉蜘蛛群後,他們又朝前方走去,隨著霧氣加重,出自於不想里歐涅斯迷路或被丟在身後的心態,他特意緩下走路的步伐,並側過身牽住了對方,透過掌心傳來的是偏低的溫涼體溫,輕蹙眉頭,歐若博司沒有開口,只是逕自將牽起的手塞進自己大衣口袋中。
「嗚……嚶……嗚嗚…」迴盪林中的稚嫩哭泣聲由前方幾公尺處傳來。
這很詭異,各種層面來講。
這座無人島是
絕對不可能出現除了學校師生外的其他活人。
更何況又是在這座幽闇的幾乎走不出去的森林。
任誰都會因察覺到不對勁而警惕,那生物擋在他們必經路的中央,因此也無法從側面繞過:「麻煩。」歐若博司率先舉槍,並將里歐涅斯拉到自己身後,擋住了前方視角的同時也擋住了所有可能迎面而來的傷害。
在看清楚陌生生物的大致體型之後,他扣下板機,先發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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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蹲坐於地哭泣的模樣在眨眼間被從胸腔處撕裂,化做一隻骷髏魔物。
槍擊恰好打穿了敵方下顎骨頭,歐若博司趁祭品殭屍俯衝之際凝聚土元素造出荊棘絆住牠的腳骨,卻沒料到那頭毛躁且佈滿髒汙的黑髮瞬間延伸而出,朝著自己身後兩側的方向纏去。
「嘖。」目標是里歐涅斯嗎?
收起銀槍,他張開雙手抓住肩膀兩側的黑髮,火光四溢,如龍蔓延,雖輕鬆燒光了那兩大搓無機質,但他沒有空餘分神抵擋前面而來的攻擊,被手指骨抓傷的側臉殘留三道深淺不一的血痕,歐若博司以手直接掌握祭品殭屍的頭骨,將他往後下壓,雷電自掌心炸出,麻痺身體作用還有攻擊之效。
倒地的魔獸試圖掙扎無果,他一抬腳踩踏幾下,碎裂了頭部,身體也隨之瓦解。
「……」
這個男人……
被拉到後頭後他便不做出任何舉動,理由有兩個。一是多餘的協助或許會打亂戰鬥節奏,二是他在思考歐若博司到底有多習慣直接擋在他身前替他解決一切。
他甚至沒看到那個魔獸實際上是長什麼模樣就只剩下殘骸……被保護的無奈與安心使得他心情複雜,但現下他更在意的是留在對方臉上的傷痕。
「別動。」
似乎沒有魔獸再次襲來,他上前伸手捧著對方無傷的側頰,另一隻手則是覆在傷口前方以魔法進行治療,溫煦的光芒直到沒有留下任何疤痕才消散。
要是傷到眼睛怎麼辦?
雖然微擰的眉間可能將情緒寫的很清楚,但他沒把心裡的擔憂說出口,只是在治療結束後牽過對方的手繼續向前。
罕見地打前鋒讓他的神經比往常還要銳利,看不清的四周時不時會傳來細微的聲響,他壓根分不清楚那是來自於什麼。
明明是在森林裡,但他卻聽不見任何關於植物的聲音。真詭異,到底這森林是真的還是假的?
「……嗯?」
突如其來的香氛使得他停下腳步,他不必仔細判別就能確定那是花朵特有的香氣。但是他從進來到現在都沒看過任何一朵花,又怎麼可能會有濃郁到傳來香味的花海。不曉得是不是錯覺,他連不遠處的濃霧都覺得混了些粉色。
「奇怪的香味。」
想也知道不對勁,於是他騰出的手半捂鼻前,僅僅是以一聲叮嚀提醒他牽著的歐若博司,隨即邁開的步伐比原先還要快上一點。
畢竟身後的男人警戒心比他還要高出許多,八成也不用他提醒。
加快走離了飄散濃郁芬芳的詭異之地,他們才向前漫步不到幾分鐘,又發生了異樣情況。
里歐涅斯先是走路的步伐漸緩,身體姿態左右搖晃不平衡後無預警的失去意識倒地,歐若博司隨即反應動作,伸出雙手蹲身接住,才防止他碰撞地面而受傷。
臉色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雙眸緊閉,至少呼吸還在規律範圍,比較像是睡著的模樣,他此刻表現的異常冷靜,只有自己清楚,不過是在掩飾方才那一霎的驚慌罷了。
歐若博司趁機偷捏了幾下軟嫩的面頰,之後才試圖使用魔法讓懷中的精靈清醒。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根本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是需要睜開眼的狀態。
「……睡?」
他的嗓音聽來有些迷糊。
先是迷茫不見外頭的景色,接著是歐若博司的臉,他有些慢半拍地反應著對方的話,直至他意識到自己是躺在對方懷中的姿勢。幾番眨眼後他撐起身體,這才搞清楚自己方才發生什麼事情,「我失去意識了?」
搞什麼啊這個森林,怎麼會有這種魔法存在?能夠毫無預警的讓人失去意識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嗎?儘管心情有些不平,但他仍是泰然自若地跟著對方站起身。
「被你抱著是很好,但地點欠佳。」
為了掩飾湧上心頭的一絲不安,他哼聲笑後順帶給了那調侃一句回應。
身體沒有任何異狀,他們隨即朝著下一個方向前進。
婉聲悠揚如鶯啼,只是出沒在這片天色暗沉的陰鬱林中太過詭異。
歐若博司走在里歐涅斯身後,伸出雙手輕輕遮蓋住那對尖長又白皙的精靈耳,像是要盡可能的杜絕歌聲傳遞到對方耳畔,這舉動並不奇怪,經過前面那堆鳥事,他那生性多疑的神經可是丁點也放鬆不得。
直至歌曲即將尾聲時,一段刺耳的拉長尖叫音令他蹙起眉頭,面露不悅。
「有東西來了。」鬆開手,歐若博司又再次將里歐涅斯拉至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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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響驚擾了寂靜,兩隻祭品殭屍從霧中閃現而出,甩勾著那頭骯髒黑髮牽制住歐若博司的手,襲擊的成果便是在他背上留下兩道極深的血口。
他一手以風刃斬斷繞住腕處的髮絲,收槍後抬腿迴旋側踢,將一具骷髏給踢離幾尺外,雷與電光閃爍摩擦的「嗤嗤」聲在指尖具現化,邁開腳步上前,附著魔法的手果斷給予敵方致命一擊,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又被拉到了後頭。
但這回他沒有乖巧待著,在歐若博司受到攻擊後他隨以光屬性魔法塑造出的鎖鏈勒綁住其中一體並扯向反側,將其拉開與男人之間的距離。
沒去理會同伴的戰況,也沒打算以近身戰解決,他利用藤蔓纏繞住魔獸的雙腿,並抓準時機以密集的風刃猶如行刑般自魔獸的四方八方鑽入身軀。伴隨痛楚的尖銳喊叫讓他摀起一耳,也是這瞬間的大意讓他迴避不及沾滿汙泥的黑髮,硬生在側頰與側頸留下劃開肌膚的血痕。
「嘖。」
傷口接觸到冷冽空氣當下引發的痛楚讓他不快,作為結尾砸下的光錐沒入魔獸帶有刑具的頭部,接著擊碎。
在魔獸死亡後他一連退了幾步離開那伸來的黑髮,他才不要靠近那種噁心的東西,這也是為什麼他從不靠近這些怪魔獸的原因。隨意抹掉臉上的血痕,他這才回到歐若博司的身邊。
原本,他以為這樣就結束了。
直到歐若博司轉過身正準備邁步朝里歐涅斯靠近時、
他才知曉這森林的魔咒正要開始。
「歐茲……」
漫漫長夜裡,令他反覆作噁的聲音,卻在此刻迴盪在耳邊。
歐若博司感覺,里歐涅斯的身影在眼前逐漸模糊,就像是浮動的雲霧緩緩飄散開,他只得抬手,揉按自己的太陽穴勉強保持意識,緊接著,兩道光由對方腳下如蛇般竄出,形成結實不摧的鎖鏈:「待在那,別過來。」
深海色的瞳孔快速縮放之時,男人確實見到了,在里歐涅斯身後的那條唯一森林小徑上,穿著白色洋裙的女人運用極緩的速度朝這裡走來,蓋頭的薄面紗之下,她的模樣依舊清晰可見,那張精緻小巧的臉蛋近乎與歐若博司如出一轍:
「歐…茲?…」
「該死!」他知道此刻的自己,臉色肯定很難看,至少是里歐涅斯從沒見過的。
撇見模糊的光影正在劇烈掙扎,歐若博司第一次以真實發怒的情緒向他吼著:「聽不懂人話?不要命你可以再試試看。」來自四面八方,圍繞著光屬性鎖鏈瞬間生成的冰刃朝向里歐涅斯。
只見那女人離他越來越近,已到了伸手就能觸碰的咫尺距離,她抬手的模樣彷彿要將歐若博司給擁入懷裡:「呃—!」
鉑金色的瀏海遮住了向下俯視土面的視線,聽見了女人掙扎發出的喉聲後,他沒想過會再次目睹自己這輩子再不可能忘記的景象——
海德薇格拿著尖銳物由左自右奮力插入她的喉嚨,接著用力來回轉動著,大量鮮血由兩側緩緩流淌出:「歐茲……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救我?」
抽出懷中以防萬一備著的小刀,歐若博司豪不猶豫往自己掌心刺去。
人之所以會被幻覺操控,是因為五感深陷其中導致。
唯有以更加深刻的感覺刺激引出淺意識去理解幻覺才能脫離。
而人體最敏感的感官,即是疼痛。
雲霧消散之後,無論是海德薇格,還是她,都早已不見蹤影。
他從來都不是逆來順受的人。
從來都不是。
無心將注意力放在幻覺上頭以至於他不過汲取部分情報後便致力於掙脫開歐若博司困住他的鎖鏈,甚至在脫身後蠻不在乎地以手擋開冰冽的尖刃,任由手臂留下沒有滲出血液的傷口。
如此魯莽的行為只有一個理由,就是出於純粹的惱火。
「你最好是殺了我試試看。」
明顯不快的神情襯上毫無溫度的嗓音,他在快步上前的同時抬手仿效對方的行為以光屬性的繩索將握持小刀的手臂扯開,連同結實的身軀與脖頸捆上身後的樹木。
迎來的撞擊力道可讓他皺著的眉頭更緊,但他沒有解開魔法,而是湊前蹲下後粗魯地拔開染血的小刀並立刻進行傷口的治療。他不忘同時抹掉屬於自己身上的任何血液,為的就是避免對方有觸及到的任何機會。
他才不管森林帶來的幻覺是怎麼回事,他在意的只有歐若博司陷入如此明顯動搖的狀態。
待傷口癒合之際,他僅僅解開纏繞在脖間的繩索,取而代之的是拽住對方領口並上壓的舉動,習慣性採取的流氓行為忍不住浮現。
「你剛在幹什麼?把我當作任人擺佈的裝飾品嗎?」
偏淺的紫眸在此刻罕見地露出再堅決不過的憤怒,喊出的怒語或許還是他目前為止最大的音量。
「不要阻止我靠近你!」
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可能除了被莫名其妙發火以外更多的是摸不清頭緒的焦急與擔憂吧。
忿忿地將手甩開,他站起身的同時解開纏繞在對方身上的所有魔法——真是,搞什麼東西啊。
結果宣洩出滿腹不快後緊接而來的卻是紮實的懊惱,他當然知道那些幻覺百分之百對於歐若博司來說是痛苦的回憶,對方的反應讓他連發問都省下。
他本該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把這個男人帶走,本該是如此,可連他自己都詫異那份湧上的怒火會如此鮮明。別說是關心了,他反而還把脾氣撿回來扔到對方身上。
「嘖……」
真想直接扭頭走人,可是不行啊出發前校方特別叮嚀必須兩人一起行動才可以,唉他怎麼就發火了啊?
只能待在不遠處的他焦慮的抹了把臉。
無論是方才的幻覺,或者里歐涅斯的態度都讓他一時無法反應。
有一部份是,歐若博司沒辦法保證幻覺不會傷害到他,因此才打算盡可能將對方隔離出一個安全域,而最主要的是,他那高傲的自尊心無法低下來讓他人去知曉那長年折騰自己的記憶,不管是透過自己口述或者其他原因皆是。
掌心緊握,他動了動本該血流不止的手。
治癒魔法的因素使歐若博司感受不到疼痛了。
回神過來時,自己走到了里歐涅斯身後,大手輕揉了那頭柔軟的深色髮絲,那彷彿在安慰同時告知里歐涅斯自己沒事,緊接著,歐若博司將精靈直接扛起:「走了,這地方我待夠了。」
他也會不曉得自己被扛著走了多久,總之當他重新踏回地面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同個地方繞上幾圈。
這鬼打牆怎麼想都有貓膩。
幾番探索後他將注意力放到邊角看似詭異的水泉,陰暗的環境無法分辨出其色彩,但從流淌的程度來看至少不是濃稠的液體。
是說這個碗擺在這裡想做什麼,叫別人喝嗎。
「……」
他試著把裡頭的水倒掉,卻沒想到空了的碗又自底部冒出同樣的液體。有些無語地看著那瓷碗好一會,他秉著試試的心態悄悄地將水喝下,果真見到那瓷碗不再出現液體——可隨即取代思考的,是令他措手不及的心緒。
密密麻麻的記憶片段閃過腦海,強烈的負面情緒使他倒抽口冷氣捂著雙耳便蹲下身。
焚燒的大火;消失的笑容;恥笑的表情;破碎的建築;陳舊的墓碑。
過於猛烈的悲傷與痛苦襲上心頭,縱使他察覺到水泉中流動的闇元素也無法保持冷靜,惶恐的雙眸甚至溢出淚水。
他應該要確實告誡里歐涅斯,別碰碗裡的水。
無色無味並不代表無害,不曉得是對方沒有這種基本常識還是被這出不去的鬼胡同現象給逼急了才想嘗試一番。
蹲下身後,歐若博司單膝跪在土面上,雙手覆著精靈的肩頭將他拉入懷中,不敢保證所學的光元素對於這份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有幫助,只是想著:「能做一點是一點。」
鵝黃色暖光在里歐涅斯的背上來回遊走,男人抬起他那哭花的精緻臉蛋,眉頭輕蹙之後才以指腹抹去眼尾落至雙頰的淚痕:「你不怕我,就等於這世上你也沒什麼好怕的。」
可是短暫擁有後的失去是他再也不想遇到的。
他沒把話說出來,是因為明顯來自對方的魔法正一點一滴地平撫他的心情。對於情緒表現總是不高的他來說,要捉回平時的狀態並不算太難,至少,要緩下呼吸還算簡單。
「我沒事。」表露驚慌的雙眸逐漸恢復過往的平靜,舒開的眉宇間代表他並沒有說謊,「......森林的氣氛不太一樣,我想我們可以走出去了。」
確實沒有其他事情比歐若博司還要更難處理的了,他深吸口氣,跟著對方站起身時已經沒了方才那副脆弱的模樣,被撫平的眉頭又是往常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