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沃斯騰地自床上坐起,然而出於在並不算柔軟的平板床以不正的姿勢沉眠許久,有幾處的血液尚未流通而發麻。他一時沒能適應過來與塔中的床鋪不同的高度差,差些摔下了床。
手撐著床頭片刻後,他才摸黑著從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裡翻出了腕表,很勉強地辨識出現在已經是接近午夜的時間點。
他心裡暗想著糟。他並未因為睡昏頭了而忘記要與薩維諾共進晚餐的約定。他心中有些糾結。不去找呢,完全就是代表著失約了,難保不會給人留下壞印象;而去找呢,又擔心對方已經睡下,如此也只是唐突而失禮。
他姑且還是開始以手代替梳子順起自己那頭在經過睡夢中無意識的動作後而變得更加雜亂的頭髮,一邊拿好了鑰匙準備外出。
不過當靠近了門邊時,他又感到不確定了起來,於是又關起了其實已經打開了條小縫的門。果然這種時間打擾人不太好,明天去道個歉吧。他想著。
但是不行,如果對方還醒著呢?那種有點呆頭呆腦的樣子,說不准真的會那麼做。這樣的想法又自腦海浮現,於是他又將門打開,這回比方才有些進度,最少腳踏出了門,但是沒過幾秒,他又陷入了跟方才一樣的困擾裡,又是縮了回來。
當他重複了數次相同反覆的動作,他方才並沒有注意到現了形的加拿大馬鹿卻從他的背後用犄角稍微頂了頂他的背脊。
被驚嚇到而暫時自沒完沒了的煩擾中脫離,他先是帶有一點不悅與困惑地看向了那頭鹿,然後在注意到其眼睛中似乎有著什麼奇怪的、顏色較淺的倒影後,他順著鹿的視線看向了前方。
幾個小時前看到的,像是一顆漂浮著的、手掌大小的棉花糰子出現在他的眼前。因為視線交了會,於是朝著他愉快地啾啾叫了起來。
──所以果然還是得去一趟。他下了決定,靠了過去讓其時並沒有實體的鳥兒能暫歇在自己的肩上,他輕聲向其說道:「抱歉吶,我們去找你的主人吧。」
薩維諾和雪糰花了不少力氣才將房間整理好,原本空蕩的房間變得充滿生活感,帶著藍紫的灰色調床單上擺了一隻陳舊的袋鼠布偶,書櫃裡的書本按照類別擺放,中間穿插了些可愛的飾品。
雪糰玩著針線盒裡的布扣,晚上七點多了瑟沃斯還沒出現,回想對方離開前疲累的模樣,現在大概還在熟睡吧?要是把對方叫醒好像太殘忍,但他還是很想跟新朋友一起共進晚餐,畢竟難得能在入住第一天就遇到同期,而且對方還幫了他大忙,所以他從抽屜裡拿出蘇打餅乾填一下肚子,正餐決定等瑟沃斯睡飽了一起去吃。
但不曉得瑟沃斯到底會睡到什麼時候,這段時間只是在房間裡等有些無聊,他想在宿舍裡繞繞熟悉環境,為了不和瑟沃斯錯過,他戳了戳白糰子說道:「有個任務給你。」
雪白的山雀拍翅飛越長長的走廊,停在不久前才來過的房門口,爪爪踩在門把上啾了兩聲,白糰子歪著腦袋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應,牠拍拍翅膀換個位置窩著,畢竟門把不適合鳥爪長時間站立。
雪糰雖然平時愛騰鬧,但好歹也和薩維諾一起接受監護人兩年的訓練,身負任務時乖巧安靜,默默地在門外等了幾個小時,然後那扇門終於有動靜了。雪糰困惑地看著那扇半開半掩的門,一隻腳踏出又縮回,來來回回好幾次。
──這是醒了還是在夢遊?
白糰子決定靜觀其變,直到加拿大馬鹿推著瑟沃斯出來,牠拍拍翅膀來到瑟沃斯面前,與那雙深藍色的眼眸對視。
「啾啾啾!」雪糰開心地貼近瑟沃斯的脖子撒嬌磨蹭。
薩維諾透過雪糰的視角確認了瑟沃斯的位置,他從另一條走廊繞過去,剛好從瑟沃斯和加拿大馬鹿後方跳出來。
「晚上好,瑟沃斯睡得好嗎?」他漾著笑問道:「不過等下吃飽後你晚點還睡得著嗎?」
因為剛才繞了幾圈熟悉環境,他領著瑟沃斯到公用廚房,這時候除了伙食兵外就只有零星幾個吃消夜的人在。
「這裡全天供餐,不過我聽前輩說值班的人不同,料理的味道也有很大的差異,所以會煮飯的話可以買些食材回來自己煮,廚房也都是可以自由使用。」明明就是第一天來卻熟捻得像是在這住了好久一樣。
「說了要請你吃飯,但這時間也只能吃供餐了,下次再帶你去山下的餐廳。」他拿了個餐盤遞給瑟沃斯,說道:「餓扁了,我們快去選些吃的吧。」
瑟沃斯突然聽見了薩維諾的聲音時還有些驚疑不定,不曉得對方是從哪出現的,但很快就被對方的提問帶去了注意力。
「應該還是會去睡的。」他以簡短的回答應對人的關心,然後也投以那怕在深夜仍看起來十分有朝氣的對方一個輕淺的笑。
和鹿一同跟在薩維諾身後走著,他光是聽著對方的敘述便也不需多費神觀察周圍的設施,而這段通往餐廳,其實說遠也不遠的路程在有對方的陪同下便感覺縮短許多。
看著確實如同說出來的那般表現得飢腸轆轆、往和他手上同款的餐盤裡放了不少食物的人,讓他多少感到有些抱歉,但卻也不好說什麼。
他看著在有加熱設備的幫助下仍然維持著熱度的食物,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食慾,只隨手取了幾個圓餐包、盛在白色深瓷盤裡的湯與一盤生菜就覺得差不多了。
搬東西又大掃除體力消耗不少,拿了兩個三明治和一些馬鈴薯泥、燙青菜,想想又撈了一碗麥片粥,因為沒什麼人,隨意找了個位子就坐。他看向瑟沃斯盤子裡少少的食物,又看了看對方的個子,懷疑這樣真的吃得飽嗎?於是薩維諾才剛坐下馬上又站起身:「你先吃!」
只見他跑到伙食兵那說了什麼,然後拿了兩個盛滿杏黃色液體的杯子回來,把其中一杯推到瑟沃斯手邊。
「現榨的蘋果汁,看你吃這麼少給你補充點糖分。」
雪糰從剛才就黏在瑟沃斯的肩膀上沒挪位,看到玻璃杯便好奇的飛下來,整隻鳥貼著微涼的杯子舒服地啾了幾聲。
張口咬下三明治露出幸福的表情,果然食物是撫慰疲憊最好的良藥,大口啃完一個三明治這才放慢用餐的速度。
「瑟沃斯平常就吃這麼少?」
沒能阻止對方放下餐盤又跑開,瑟沃斯也沒有覺得太過懊惱地開始用手撕起還殘留一些熱度的麵包放進口中。
視線在看著手上的食物時意外也瞥見了安定地站在肩上的雪白小鳥,他便撕了一小塊遞到牠面前,卻只換來了一個疑惑的偏頭。果然不會吃啊,畢竟是精神體。他想著,便也不以為意地又將麵包塊吃了下去。
他對接著走了回來的薩維諾帶來的蘋果汁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只是維持著算是相當緩慢的速度,在對方已經解決了一個三明治時才吃完了手上的第一顆餐包。
「這樣就足夠了。」他姑且還是會注意要補充足夠的熱量和營養。不過也知道其他人大概不是如此,所以自己進食的份量看起來就相對地少。
回答完,他又拿起了第二個餐包,這一回是撕了幾塊放進了湯中浸濕、再用湯匙舀進口中。
吃了幾口之後覺得既然有和自己一起用餐的人,就不該埋頭吃自己的,於是努力地想出了個問題道:「你的房間收拾得如何了?」
他記得在走廊上碰到對方的時候,那個行李量到現在都還覺得相當驚人。
雪糰跳到盤子上縮起翅膀讓自己像顆圓球,和餐包一起排排坐,但瑟沃斯略過牠直接拿起第二個餐包時,讓牠大受打擊,想不到牠竟然輸給一個餐包!氣忿忿地用身體把剩下的餐包擠到盤子邊緣,讓自己獨霸最醒目的位置。
「啾。」再被忽略牠就要逼餐包跳盤子!
嚥下最後一口馬鈴薯泥,向瑟沃斯比了個OK的手勢:「全都整理好了,已經是可以請人喝下午茶的乾淨房間囉。」
雖然東西很多但薩維諾其實滿擅長整理的,物品井然有序歸類擺放,除了乍看下不太像軍人的房間外一切都很好。他記得瑟沃斯回房倒頭就睡,應該還沒整理?於是關心的問道:「你房間還沒打掃吧?不擦一遍灰塵挺多的呢。」
儘管知道以後不一定有很多時間待在宿舍,他還是習慣把居住的房間營造成『家』,自然而然會同等關心其他人的寢室環境。
「感覺瑟沃斯以後出任務在各種環境都能適應得很好。」不管在哪方面都需要得很少,簡單能養活的孩子,雖然由他來講感覺很微妙。
察知到了那隻小小的但卻抬起了胸膛、很是神氣的鳥兒的心聲,瑟沃斯無奈地對其伸出了手、稍微揉了幾下那其實意外地有著蓬鬆觸感的毛,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回進食與和對方的對話上,但同時也分神地想著自己的精神動物省心得多,最少不會這樣討摸。
對方早在自己沒有注意的時候就吃完了最後一點的食物——也不知道用那種速度吃東西會不會消化不良。不過像他自己這樣吃得太慢、讓基本是由麵粉組成的麵包吸了湯之後迅速在胃裡撐起,沒吃多少就飽了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是還沒整理,晚點回去還有精神就來清理。」
他順手抽起手邊放在木質立架上的紙巾將剩下還未動過的兩顆麵包包起,決定最少先把生菜和湯吃下。
聽人那有點不知從何歸納的評價,他不置可否地低笑幾聲道:「以前在塔和訓練兵營也有人這麼說過。」
這樣只持有少量的幾樣東西、降低物質需求的習慣大概是打小就養成的。
接近印第安保留區、不甚發達的鄉鎮本來也就讓他蒐集不了多少私有物,從入塔到現在身邊的東西仍舊是那幾樣,不過這種事情沒必要說給對方聽。
「唔、說到受訓的時候,我常常被說不像軍人。」吃完了一臉饜足的模樣,捧著玻璃杯輕啜飲蘋果汁,時不時搖晃腦袋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形:「不過結訓時,教官們都改口說我其實和兩位監護人很像呢,那時只慶幸沒丟監護人的臉。」
「我從軍的理由就是希望成為和她們一樣的人。」提到監護人他充滿了崇敬,連騰鬧的雪糰也瞬間安靜了下來,曾經被拋棄、被絕望逼得無路可退,是她們讓他有了存在的意義,他抱著這份珍貴的禮物踏上軍旅生涯,義無反顧。
他的情緒像是炙熱的太陽充滿了熱忱,但說話的語調卻比平時多了些沉穩:「她們說:『部隊是第二個家,對待夥伴要親如手足。』」
「所以瑟沃斯需要什麼幫忙別客氣呀,像是等會兒幫忙打掃之類的。」話鋒一轉又恢復了稚氣的笑容,眨眨眼對瑟沃斯說道:「可惜她們都在出任務,不然很想馬上介紹你認識,她們都是很厲害的嚮導。」
雪糰失去了對餐包的興趣,又蹭了瑟沃斯討摸幾下後,拍翅飛到加拿大馬鹿身上試圖和對方搭話:「啾啾啾。」
手上叉著淋上味道偏酸醬汁的菜葉送到口裡的速度因為聽著人說話而又慢了下來。看著薩維諾那抱持著敬佩的心情回想著帶領其進入這邊的世界的人的模樣,瑟沃斯卻是多少感覺心情有些微妙起來。
雖然他自己所經歷的也不盡然是什麼不好的回憶,但是他仍沒有辦法對那一連串打亂原本普通生活的變故留下多好的印象,哪怕那位確實也是應該讓人敬重的對象。
「這樣、啊。」相對於興致相當高昂的對方,他說起話來的語調倒是平靜了不少,幾乎可以說是有些沉悶了,「如果能見上一面也挺好的。」
「不過沒關係,我東西不多,自己打掃起來也不會花多少時間。」對於要推拒相當熱切的對方讓他有些心感抱歉,不過這些事情他仍是更傾向於自己完成,而在與人的對話中被勾起許多回憶以後,他覺得自己還是多花點時間好好沉澱比較好。
小山雀白色的身影自指縫溜出,來到了從頭到尾像個大型擺設般站在一旁的加拿大馬鹿身上。巨鹿沒有怎麼配合那依然興奮的啁啾發出聲音,亦沒有辦法像牠的主人那般抬起腿和其互動,但也沒有甩動身體將其甩掉,倒是任由那個白色小毛球待在自己身上。
「好,如果有需要幫忙一定要找我喔!」
笑盈盈地看著瑟沃斯,對方好像比較喜歡自己一個人做事,他覺得這樣的人很厲害,因為他自己怕孤單,一個人太寂寞了,他喜歡和人相處,在別人看來他有時太過積極,但他是在別人的幫助下活下來,所以他也希望能回報這個世界。
瑟沃斯平穩的語調並沒有辦法讓薩維諾冷卻下來,他依舊像隻嘰嘰喳喳的鳥兒,講著無關緊要的話。
看著瑟沃斯用餐就越發覺得對方食量很小,但到底為什麼瑟沃斯能長那麼高?而他自己吃的量大概都橫向發展了,他鬱悶的想著。
小小的雪糰沒什麼重量,但聲音卻十分有份量,雪糰在加拿大馬鹿身上東磨西蹭,時不時翻滾繞圈,像是薩維諾一樣沒得到回應還是能自得其樂的玩鬧。
「我會的。」點了點自己的頭做出應允,不過瑟沃斯隱約覺得自己或許不會需要找薩維諾做什麼——不過,這種回答相對禮貌,而且身為同期就算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最少偶爾還能吃個飯。
他相當靈巧地將自己放上餐包並暫時隨手包起來的紙巾重新形塑成一個小小的、可以用指頭勾著的包裹,在上頭打了個結固定起來。至於殘餘的一些食物,雖然有些浪費但也吃不太進去了。
他感知到在一旁備受雪糰騷擾的鹿朝他傳來有幾分似於求助的眼神。瑟沃斯自己反倒是對於會不斷自說自話的談話對象沒那麼困擾,但或許是實在不常與他人的精神體有接觸的鹿有些不適應,因此他還是瞭然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將那隻不得片刻休息的小鳥接了過來接著,他讓牠重新回到了桌面上,在那顆雪白的頭頂輕輕摩挲幾下便將其推往牠的主人那頭。
「今晚就先這樣了?之後偶爾會去找你。」
伸手壓住還想亂竄的白糰子,像是揉玩偶似地捏了幾下,然後將雪糰抓回來握在雙手中。
「好。」聽到瑟沃斯說了會以後會來找他的話,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笑彎了雙眼。
出了公用廚房後,和瑟沃斯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到了分別的岔路,他漾著笑說道:「今天謝謝你。晚安瑟沃斯,晚安鹿鹿。」
他自己走回寢室路上還和雪糰嘰嘰喳喳的討論今天發生的事,還有感嘆自己多麼幸運能遇到瑟沃斯,但打開門面對自己一人的房間,他像是被按下靜音鍵,瞬間無聲。
「啾。」被雪糰的聲音喚回神,他低頭和白糰子額頭頂著額頭,軟軟的說道:「沒事,我只是需要點時間適應新家,晚安雪糰。」
白糰子的身影漸漸淡化回到精神圖景中,他換上連身動物睡衣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想,一個人……果然還是太安靜了。
瑟沃斯向對方也回以告別語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沒有讓鹿隱去身形,他將那裝著幾顆餐包的小包裹隨手扔在了桌面上,便直接又再度躺上了沒有床罩、只是稍微用手撢去積在上頭的薄灰的床鋪上。
那細小的粉塵似乎刺激了鼻黏膜,他打了個噴嚏,卻也沒有那個意願像本來承諾的進行任何掃除。鹿似乎不太愉快地低哼了幾下,被他直接無視了。
他沒有再抵抗睡意,而是讓暗綠的光景席捲了自己的意識。忘卻所有疲倦、與他人的對話與互動、自己身在何方,進入了夢境裡。

我先抓瑟沃回家修理一頓為敬……抱歉諾多><諾多是可愛的好孩子!!ㄅ要理我家陰陽怪氣的瑟沃TT!!
然後謝謝也同樣可愛的諾多中><
謝謝鹿鹿中一起玩耍
這次晚餐展現了兩隻格外不同的性格,謝謝瑟沃斯和鹿鹿包容煩煩的諾多和雪糰
諾多雖然講了很偉大的志向,但這時期的他還是個有點不安、急於證明自己的未成年小孩,所以有點不會讀氣氛(欸
Chisz:

沒有不會讀氣氛也不會煩煩啦!!諾多跟雪糰是真的很可愛(我也想揉揉雪糰嗚嗚),覺得這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模樣><,只是瑟沃這個時期還在社障過度期(瑟沃:me?)
瑟沃斯這時候也才18歲,大家會包容他的!!!!
兩個都是尷尬的青少年階段,總會有各種煩惱呢

(自己講#
他們都是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