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漸轉醒，濛濛晨光透入客廳內，牆邊猶掛著一張沒被撕去的日曆；一口滴答作響的小時鐘，下方的電視與木椅子沉默對座，錯落了日子的縫隙，無人觸碰也無人喚醒，一件件全庸倦倦地睡在昨夜的夢境裡。獨留時鐘咑咑咑地獨語，慢走了，碌碌輪降下去的黑夜，好在白日溫存著鬆軟的睡眠。

方過七點，他捲在被窩裡頭，紅著雙眼見遠邊的天光亮起，才闔眼睡去。睡意襲來捲走他的意識，過多的煩惱像是溢盛的油墨一點一點透入吸墨紙的纖維中，染得視線一片黑，他涉入淺淺的睡眠中，雙腳浸在鹹水裡頭方才過腳踝，夢境是一片海，他佇立於潮間帶追逐著忽現忽隱地螃蟹；掏拾埋沒沙粒間的貝類，撈一桶子的小生物仍不滿足。他每踏出一步，濺起的泥巴四濺，印下一個個腳印朝吐沫的淺水而去。身子漸入涼水中，浮浮晃晃，自也成了海藻跳著曼波，一波波的浪侵吞他的腰側，洗不去條紋上衣沾染的縱橫斑點，點點泥淚，反而在橫條紋之間，印得更深了。

海上空茫茫，強風拂面吹走了思緒。他手上攜著的小桶子傾瀉一空，又浮出水面上。四肢滑動著、踩踏著深深的水，嬉鬧地玩樂著，不需顧慮後果，無人的濱海是他的樂園。倏忽，海上傳來一陣鎮電話呤呤，密一陣疏一陣地響，如雷劈落海面，無預警地直衝入腦海中，他一怔，忘了滑水，直直沉落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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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比一個人忘卻了呼吸，死了，何等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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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掙扎著、揮舞著四肢，試著脫離海水；脫離夢境，卻是徒勞無功。張口釋出著一串串語言泡沫，未能傳達到海面就破了，他要死了，短暫如虹的一生將要飛逝。振翅的海鳥會把浮屍叼走，再無人能尋得；再無人能尋得……他竭盡全力抓住伸探入海中的光束，身子猛地向上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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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刺得眼睛睜不開，他四肢胡亂掀翻了被單，坐了起來。門外的電話聲不斷，揉著醒松雙眼，踱到房外頭去接電話，是她的奶奶。老人家細聲細語地詢問令尊是否在家；又怕礙到他的睡眠，語氣搖擺不定，欲言而止，像是一波波的浪搖晃著遠邊的浮球，搖晃晃、迷茫茫，他從鹹鹹的海風中甦醒過來，深知奶奶非閒閒之徒，連加追問，才知：他父親的姑姑，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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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的微風走過，涼涼地，他徹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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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