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突然接到消息說副總理提出不.信.任.投.票案，照理說得趕快處理才行——也許哥哥需要幫忙，也許他會翹班導致沒人鎮守——
但是暑假明明才剛開始，怎麼可以發生這種事？太惡劣了。

「怎麼了？不舒服嗎？」明明菲利在路上很興奮的描述科.莫.湖有多美，進房間卻無精打采的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難道中暑了？擔心的用手探額頭，體溫是正常的，不過還是倒水放在床頭他搆得到的位置。

仔細回想，他一路上都很正常，似乎是在某次看手機之後突然沉默起來。當時以為他只是疲倦，沒有想太多。

「……」瞇著眼睛任路德回到身邊摸摸臉頰。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如果告訴他，一定馬上就不用玩了。

他的手輕輕撫過頭髮，舒服又安心的觸感讓人都想像貓一樣呼嚕了。
「……沒事，只是想休息一下。」懊惱自己沒裝得若無其事，至少玩到等路德看到新聞為止，雖然國會那裡的狀況確實有點麻煩……

「等下你想先怎麼玩？在旅館看湖還是出去走走？」實在很想放假也不想影響路德的假期，於是問道。

……等他發現的時候會生氣吧？也許。

皺眉仔細端詳他的樣子，沒有發現其他異狀，應該確實只是坐長途車太累。
「今天在旅館看湖就好，明天再出去。你不是說從這裡有個角度特別美？」

「嗯，應該是這間旅館能看到很棒的風景，我們看一下陽台看不看得到，不然就要去樓下看。」
揉揉眼睛坐起來挨著他蹭了蹭，決定不管怎麼樣先逃避現實再說。

推開陽台窗戶，天空和湖水的藍都被陽光洗得格外純粹，就像菲利最喜歡的天藍色顏料，跟湖濱磚紅土黃的建築形成亮眼對比。

如果這樣還不滿意，菲利想給我看的是怎麼樣的景致？

「果然還是有很多水的地方最棒了。」走出陽台趴到欄杆上，望著群山之間的波光粼粼，想讓自己把又吵又亂的羅.馬暫時拋到腦後，直到路德也走過來搭著欄杆才把視線轉到他身上，
「你覺得漂亮嗎？」

「很美。」我由衷的說。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義.大.利的風景似乎色彩都比德.國的更飽和，盈滿生命力，卻又能讓人徹底放鬆。

遠處枝葉像波浪起伏，涼爽的風陣陣吹來，帶走路途上的燥熱，我忍不住閉上眼感受這份寧靜。

回以微笑，在路德閉上眼睛時默默欣賞他的側臉，眉頭舒展開來的他看起來溫文很多，甚至有點清秀。
一邊想著如果幫他重新整理髮型換套衣服一定會變更帥，一邊起了開個玩笑逗他的念頭，等到他睜開眼睛，撐頰勾起嘴角：「有感覺到嗎？你現在已經在我懷裡了。」

他果然愣住好幾秒，然後臉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紅了起來。沒等他做出回應，就笑著湊了過去。

…...什麼？
菲利促狹的笑容擴大，我突然想到現在是在義.大.利境內，廣義來說......

菲利帶著惡作劇得逞的表情撲上來，努力墊高腳，似乎真的要把我全身納入懷裡。拉拉扯扯，高度總是差一點，最後我托著他的臀部抱起來，頭髮立刻被揉得亂七八糟，按在他胸口聆聽彷彿來自胸腔深處的愉快笑聲。

「～🎔」把他散亂的瀏海往後撥，低頭在髮際印上一吻。「Mein schnucki,」呢喃著那個念起來甜甜的可愛暱稱，又意猶未盡地多親了幾下，「Mein schnucki.」

「……啊。我現在比你高了耶！」突然想起這件事，抬起頭得意地歡呼，攀著他眺望遠方由各種藍色層層堆疊出的湖景山景，「這個高度視野好好～」

「嗯。」盡可能把他舉高一點，聽他連珠炮般指點哪裡有什麼特殊景致、路線可以怎麼安排，直到手臂開始發酸才穩穩把人放下。

仔細觀察他的臉，看起來又跟平常一樣神采奕奕，我鬆口氣。剛才果然只是旅途太累而已。
「這幾天想做甚麼？」手指梳過他的頭髮。

看著他的髮型噗哧笑出來，拉著他走回房間，「想游泳、陪你去散步，還有看看要不要租船去湖上玩……」說著一邊翻出梳子幫他重新整理頭髮。

就算很可能要遠距離加班，多少還是能玩到一點吧？有些貪心地偷偷希望，邊趁機試圖幫他梳個不那麼服服貼貼一絲不苟的髮型。

「好，想做甚麼都陪你。」

菲利似乎總是對我的頭髮特別感興趣，撥弄梳理之外，有時還要求讓他用髮蠟抓造型，而我永遠拗不過他，所以這次也乖乖彎腰低頭給他梳。他梳了一會兒似乎覺得不順手，拉著我到椅子上坐下，換了幾個不同的方向梳，繞前繞後打量，偶爾比劃幾下，就像他在畫布前思考要怎麼下筆的模樣。
「別弄得太奇怪。」有點不自在的換了姿勢。他梳頭髮的力道其實很舒服，有幾回差點睡著，只要別每次都企圖給我梳甚麼服裝大秀上看到的新髮型就好了。

「唔，我梳的都不會很奇怪啊。」仔細把前面的頭髮梳高，輕輕撫平幾撮亂翹的髮尾，退後一步檢視效果。總覺得看起來還是太正經拘謹了一點，最後索性重新撥亂，用手指往後抓成比較隨性蓬鬆的造型。

「好了。」托起路德的臉頰，他一副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擺的樣子。看著他忍不住笑了，「笑一個嘛。Ve。」

試圖彎起嘴角，但是大概露出很奇怪的表情。轉頭看鏡中的自己，頭髮還是向後梳，只是蓬鬆凌亂許多，還有幾根頭髮垂在額頭上，很不像自己。手指動了一下又壓下來，好想梳整齊，但是破壞菲利的精心傑作，他會很失望。

這時候手機的簡訊音適時響起，我像抓到浮木般迅速撈起手機—終於有點事情轉移注意力，不至於一直想著髮型。

是助理的簡訊，但是會讓他在假期打擾我的當然不是好消息。看完摘要報告，我斟酌一下問菲利：「副總理薩.爾.維.尼提出不信任案，沒有人通知你？」這麼重要的事卻瞞著他們的國家，難道義.大.利官員如此大膽，還是政府機關已經都被薩.爾.維.尼的人把持?

——他知道了。
剛才還在祈禱讓路德全程眉頭深鎖看完的訊息不是這件事，果然還是落空了。暗自埋怨他教出來的助理跟他一樣工作狂，並且突然發現自己比剛才以為的還不願意接受假期被打斷。

「……我知道。」覺得連在路德面前也要說謊實在太累了，於是坦承，努力讓語氣保持冷靜，「我哥在家，讓他處理。」

看著他投來訝異的眼神，然後像往常那樣轉為責備，忐忑之餘莫名地有點生起氣來，「他其實比我還厲害，讓他去處理就好。」

「你知道？是什麼時候......」但是他這段時間都沒有碰手機，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過來的路上就收到通知，對吧？」菲利沉默以對，算是承認我的猜測。
「這不是誰比較會處理的問題，」我皺眉，「你現在是義.大.利的化身，這是你的責任。就算是在假期中，至少也該打電話詢問，交代讓誰處理，怎麼可以都推給羅維諾？萬一他也不在怎麼辦？」

「……我不在的時候就是我哥負責，家裡會有人盯著他。」覺得委屈，平常哥哥已經很不願意分擔工作了，難得讓他顧家還要被路德念，「他和我一樣是義.大.利的意識體。我一直到這幾天都還在處理國會的案子，難.民和高.鐵還有其他很多！再不休息我會死掉，而且我從去年就開始期待和你出來玩了……」

「只要你願意，我們有無限的時間可以相處--前提是顧好身體。」為什麼菲利不懂呢，難道只有我在擔心他的身體?
「我也很期待和你一起度假，在你身體健康的狀態下。」

「你比我更清楚，薩.爾.維.尼一向不太安分。」因為對這個人的厭惡，還有不習慣在菲利面前批評他家的人，皺起眉頭。「聯合政府才維持一年多，政局又開始動盪，你家經濟甚麼時候才能回到金.融.海.嘯前的水準?何況他跟強.生一樣，藉由反對歐.盟來擴大自己的權力；萬一改選之後由聯.盟.黨執政，我可能要擔心兩個脫歐國家...」話一出口差點想咬掉舌頭。不，不該這樣講，我慌忙地解釋：「我的意思是......」

「……你也覺得我麻煩？」原本還想反駁每年見不到幾次面，意識體又沒辦法長生不死，聽到最後那句也不想講這些了，只是看著路德，靜靜問道，「不合群、鬧脫.歐、浪費預算、家裡的人都很懶惰？」

才剛說完就有點後悔，好像把路德的話擴大解釋了，畢竟媒體和人們怎麼說不見得代表他已經真的那麼想，但是以往彼此談到聯盟時幾乎都很謹慎，因為還記得一路的波折和不容易，而且雙方本來就不可能把每件事處理到完美，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用了這種標籤式的措辭。

菲利用平板的語氣說完問句，安靜的看著我，平日明亮溫暖的眼睛像尊雕像，看不出任何情緒波瀾。此刻我倒希望他指責我國拿走歐.盟所有好處，或指責撙.節方案讓財政綁手綁腳，或指責我讓難民大量流向歐.洲導致義.大.利首當其衝，但他甚麼也沒說。

「我......」確實這樣想過，充滿罪惡感的想。但是當然不能講，我也不願意騙他，最後選擇迂迴的回應：「我知道你和你家的人都盡力了。」

「……」
至少路德還願意給個臺階下。感覺得出來他遲疑了，然而也知道他能理解到這個程度已經算體貼了。

「……我會處理薩.爾.維.尼的事。」撇開其他事情不說，現在確實不是學小孩子鬧脾氣的時候，沉默到最後無可奈何地接受了事實，對著看起來還沒想到該怎麼接話的路德張開雙手，在他走來床邊的時候拉他坐下，跨到他腿上往肩膀趴。

回答那句話之後，不安的觀察菲利的反應。他迴避我的目光，低聲說他會處理，然後又陷入沉默。

但是他沒有立即開始聯絡任何人，這是因為我在場不方便嗎？正要移動腳步，坐在床邊的他張開手，示意我過去。我鬆口氣，同時對於他總是先讓步感到更加愧疚。
順著菲利的意思到他身邊坐下，雖然還抿緊嘴唇，他立即跨坐在我腿上鬆鬆勾住脖子，軟趴趴的把下巴擱在肩膀上。一手環著他的腰，一手依照他喜歡的方式輕拍他的背，沉默許久，笨拙的說：「抱歉。」

「……沒關係。」輕輕抱緊了一下，某方面來說，接受路德的道歉好像還有點需要心虛。如果彼此都是平凡的人類那多好，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像毛線球纏得亂七八糟的心結了。
「我家是有些麻煩永遠擺不平。」沮喪地說，家裡充滿政客已經多久了？好像不只幾十年……

「……我會乖乖加班就算我超討厭加班嗚嗚……」大概過了幾分鐘的時間，還是掛在路德身上不想動，忍不住開始碎碎念，「薩.爾.維.尼死定了，我會盡所有努力讓他死得很難看，如果不是因為現代要把人搞掉比較麻煩，我會讓他照字面意義死得很難看……」

「別帶入私怨，他也許是你未來的上司。」想到這個可能性，我的胃開始隱隱作痛。真糟糕，因為以為是單純度假，所以沒有帶胃藥出門。

菲利似乎氣消了，但還是沮喪地掛在我身上一動也不動，古老模糊的義.大.利語快速滑出嘴唇，只能勉強聽懂『尖刺』或『馬』之類的單詞。雖然很想問他到底在說什麼，但是直覺阻止了我；大概是髒話一類的，解釋起來難免尷尬。我拍拍他說:「起來吧，我去買點吃的。你跟助理或羅維諾聯絡，了解現在的發展。」

聽到路德還要帶吃的回來，連忙抬起頭，「不用陪我、你看看想玩什麼去玩一下，游泳或是日光浴或是出去走走，你難得放假啊，如果連你都沒休息到，我會更想殺掉薩.爾.維.尼。」

「……啊，不過，如果有吃到好吃的，回來要帶一份給我。」想到不能跟路德一起去吃點心，嘴巴又癟了起來。

「沒有你在就不好吃......啊！」竟然不小心講出心裡的話，連忙撇過頭掩飾。但是菲利執意要看我的表情，我鬆開環在腰部的手抓住他，制止他把我的臉扳回去；菲利企圖把手抽出來，整個人因此向後仰，我連忙用另一手把他撈回來，卻換我失去平衡，兩人向後倒進床鋪中。

路德很快地別開臉用手臂遮住自己，仍然能看到沒遮好的耳根已經變成粉紅色了。覺得心情變好了一點（像是咚咚地向上跳了兩個音階），往他耳殼親了下去，「我愛你。就當先幫我嚐味道嘛，這樣才知道可以買什麼回來犒賞我。」

柔軟的嘴唇貼著耳殼，一字一句震得耳朵發癢，頸部又被嘖嘖親吻幾下，身上的重量才磨磨蹭蹭的離開。看來菲利的心情已經恢復大半，我深呼吸，覺得臉應該沒那麼紅了，站起來整理衣服。

「我，出去走走，有事打手機。」想了想又補充：「想到要吃甚麼也打手機。」

「好。——等一下、」攔住路德，幫他把頭髮重新撥好，坐在床上望著他，突然有種小狗眼巴巴看著飼主出門的感覺。

——不行，這時候再撒嬌的話路德說不定就決定不去玩了。把已經到嘴邊的「好想跟你一起走」嚥下去，輕輕推了推他：「去吧，回來要好好形容給我聽，風景到底有多漂亮。」

「好。」要關門的時候，突然想到菲利的眼神，感覺就像每天上班前看到Berlitz，Aster或Blackie的眼神。

......這樣想好像不太對。
我折回房間，在菲利驚訝的表情中快速在他頰邊落下一吻：「我很快回來。」

「咦？不要太快回來啦、」
摀著臉頰愣愣目送路德關上門，心情很矛盾地不知該希望他早點回來或是晚點回來才好。

……果然，薩.爾.維.尼必須付出代價。

拿起手機，撥通助理的號碼。

———F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