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意識到對方正抱著他,羅斯仔細端詳著對方的容貌,鐵灰色的短髮和深藍色的眼眸,看起來模樣十分俊俏,這讓他直勾勾盯著對方看。
「你好,我不小心降落失敗了。」歪著頭雙手不安的放在自己的胸前,模樣看來是有些可愛。
「我是羅斯(Rose),請問先生你名字是什麼?」對方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香氣實在似曾相識,散發著令人感到安心以及懷念的氛圍。
突然他的腦海裡流進了某種回憶,百花精除了自己的回憶外,他認為另外還保管了不屬於他;屬於思念者的記憶,那個記憶是關於一位有著墨色長髮的男性……
打開隨身菸盒將捻熄的菸草放回,殘香仍圍繞在週遭。
有些材料必須要到森林才有辦法採集,即使可以透過設立在後院的溫室裡栽培,但有時候一些獨特的香味、並不是人工溫室可以栽培起來的,因此米斯特每隔幾個禮拜就會到森林一趟,避免材料不足。
米斯特讓霧鴉到之前去過的地方採集,自己則走向不曾去過的地方探索;雖說是海島,但莫名的還是可以看到各樣種類的花卉。
況且只要拿下限制器,即使霧鴉不在自己也可以招喚出幾縷黑煙協助探路,反正也不必擔心會遇到什麼魔獸攻擊,就算真的遇到了也不必擔心會被打傷,畢竟沒了限制器的時候,只要不多克制無論何時都是煙的狀態。
在森林裡漫無目的的走著,沒過多久到來到一處林蔭並沒有那麼茂密的地方,陽光透過枝椏灑落在地。
忽然間,不自覺地抬起頭,那非葉片、而是白色玫瑰正逐漸飄落。
那完好的玫瑰逐漸落下,見來脆弱,米斯特便伸出手接下;卻在接觸的那瞬間,眼前的花成了人形。
與帶著灰玫紅的雙眼對上,米斯特沒有太大的驚訝,歷經過去的歲月基本上他什麼都看過或是遇過了,只是有些不明白,莫非眼前這孩子一直都是以這樣的方是旅行的?那腕上的手鍊是與自己的耳環相同的限制器,那般玫瑰蜜的香是訊息素;Alpha的直覺也在告訴他,眼前這人是Omega。
利用短短幾秒鐘思考並打量對方,米斯特才想起對方似乎有詢問自己的名字。
「米斯特。」
才聽見對方短短的訴說著自己的名字時他瞬間愣住了,那個名字一出現羅斯的整個心都在瘋狂的跳動著。
『就是他了,記憶中的人……』悲傷又無奈的聲音自他心中響起,使他誕生的那個思念最終找到了目的地。
而羅斯的旅程也到此先告一段落,之後便不用在萬千世界裡繼續旅行了……可又是為什麼他會如此難過了,只見斗大的淚珠從羅斯的眼裡滴落,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嗚……應該不是你……明明就是不太相像的人,記憶中的那個人有著墨色的長髮和暗紅寶石的雙眼。」任由自己的記憶宣洩,他緊抓著對方的衣服哭泣著。
過了一段尷尬的時間後情緒慢慢的平復,羅斯似乎現在才想到自己好像是在麻煩人家當他的托台。
很快的從對方懷裡跳下來,用自己的袖子好好的擦拭哭腫的雙眼以及眼淚和鼻水後,他開起口就是濃濃的鼻音。
「對不起……我應該是認錯人了,衣服我也會給你賠償的。」懦弱的向比他強壯的Alpha開口,他有些害怕的看著對方,就像隻無助的小動物一般。
有時候,只要一個小小的縫口,就足以讓整座冰山崩塌;包括封塵的記憶,給予一絲光芒或是一縷微風,吹開陰霾不過是一瞬之事。
但,一切都那取決那名當事者,是否願意直視刻意忽視的過去,例如米斯特。
不發一言,直勾勾地盯著在自己懷裡哭泣、素未謀面的人;又或是什麼樣的心情阻止自己露出動搖,進而原地不動。
即使如此,那藏在心底,本是毫無波瀾、禁止無數歲月的水面瞬間被濺起無法忽視的漣漪。
「……無所謂。」找回自己的神智一般,米斯特緩緩搖頭表示不用在意衣服的事情,隨後便是沉默的注視。
相似的身型、相似的氣味、一樣的髮色,為什麼?眼前這人明明是個從未見過、甚至連烏族都不是的這孩子,卻知道他的過去樣貌,卻讓他想起『那個人』。為什麼?難不成是巧合?畢竟相似之人在這世界之中不乏少數,但話語間卻有薄霧籠罩般,無法看清。
髮瞳之色截然不同,為何推測這所尋找的人,是與自己外貌相似之人?若論盲猜全然不可能──那便是,他知道什麼、卻又不確定。
自那句『無所謂』後便再也沒有下文,隨後便能感受到一股要將他看穿的眼神。
眼前的男人看似沉默寡言,不禁又讓羅斯覺得有些哀傷。
「吶,我們來當好朋友吧!因為我決定要留在這裡生活了,所以你可以來當我第一個好朋友。」經過了好一大段的沉默之後,羅斯打起精神走向前拉拉對方的衣服,示意米斯特跟他走去森林附近的湧泉。
那個湧泉很小,是他剛剛在漂浮的時候看到的,而且離這裡也不遠。
「你知道什麼是百花精嗎?」他跑向前手放在身後並且後退走路,羅斯露出了燦爛的微笑說著。
他開始解釋起在這個世界存在著一株非常魔幻的百花叢,上頭有許多花朵都是世間萬物的念想所催生的事物。
「我呢……是個有著跟我一樣髮色女孩子的思念喔!為了她最深愛;最思念的人誕生的。」雙手緊握放在自己的胸口,他不曉得為何要向米斯特傾訴這些,難道只是對方長得很像那個女孩子想念的對象嗎?
「所以我還有……啊!!」可能是後退的走路太開心了,他沒有意識到已經走到湧泉池邊,發出尖叫的當下已經一股惱兒栽進了水裡,幸好水不會很深,他也只是坐在淺水灘上。
「嗚……我其實是要來幫你洗西裝外套的說……」他現在真的是欲哭無淚,原本要在對方面前展現他有用的地方,現在也都化作泡影……
漫溢的念想,進而誕生,化為人形,尋找那人。
米斯特知曉花具有不可視的靈性,如何對花花便會如何對待那人,一切都是互相。何況在烏族之中,唯獨花煙烏是與花最息息相關的;然而,這是他第一次聽聞百花叢的存在。
要多深的思念,才會有眼前這個少年的『誕生』?想必,那擁有此思念的人,對於自己的伴侶有著即使逝世以後,也無法割捨的感情。
米斯特仍是不發一語,靜默地聽著、想著並看著眼前的孩子。
他對於觀察周遭、尤其是特別的『人』獨有興趣,而這名少年順利地牽引起自己的興趣;但心底深處卻在嘶吼著不要窺探、別去理解,否則,這段歲月的一切即將顛覆,滔天巨浪將會淹沒自己。
落水聲拉回了思緒,本來對方就稍微矮上自己一些,突然從視野裡失蹤讓米斯特也微微嚇愣。
「就說了……沒關係。」將卡在喉頭的『無所謂』硬生吞回,米斯特伸手將少年拉起,那過輕的體重不需費太多力氣。
即使感到煩躁,但自己著實不該遷怒於無干係之人,這般作為實在是太不成熟了。
「不會的這沒有關係!」他似乎沒意識到對方有些煩躁的語氣,他露出開心的笑容被米斯特拉起來。
或許是因為池水太冷的關係,羅斯逕自轉過身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隨後他先請米斯特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再自己自顧自的開始撿柴火、生火,最後讓自己坐到火堆旁邊取暖。
「以前我在旅行的時候,有時候總是會選到不好的地方降落,大多數都是在水面上居多。」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說完羅斯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度過這些事情。」說到野外求生他或許還可以拿出來吹噓,不過這些說不定在米斯特面前也只是小菜一碟。
羅斯這才慢半拍的意識到好像勾搭上了很厲害的人……
……是個獨特的孩子。
見著自己再怎麼講似乎也沒有用處的樣子,米斯特放棄似地輕嘆口氣後便望向那去撿拾柴火的身影。往常大多是自己不怎麼想要搭理別人,如今他大概理解這些年貝斯達的心情了;但這孩子並非如同自己是刻意,估計是天性單純使然。
本打著當營火燃起的那一刻就離開,但見著眼前的孩子似乎還有什麼話打算說出來,便也直接繼續待在原地。
米斯特不差這一點時間陪眼前的孩子,消磨時間與被時間消磨,只差這個過程中有各樣各色的人經過而已,麻木了,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事物。
然而,這樣的理由不足以成為攔住米斯特的原因;那從剛開始就無法壓抑的紛亂思緒,才是促使自己繼續待在原地的主因。即使無時無刻都在告訴自己必須立刻離開,米斯特仍是選擇留下。
「你之前,一直都是處在尋找那個人的狀態?」平淡的語氣,只有米斯特自己知道這是久違以來,最口乾舌燥的一次。許久沒感受到鼓動、一直以來宛如靜止的心跳,彷彿被迫加裝了齒輪,開始跳動到自己不適的幅度──哪怕這對一般人而言只是在正常不過的狀態。
「是的,那是促使我誕生真正的意義,尋找什麼的是我們的天性,那件事……夙願必須完成,這樣才對得起我們的再生父母。」百花叢雖然是生物,但精神層面來講它只是個容器,作為孕育出各種不同氣味、顏色、念想的百花精們。
「我們不會放棄,找到以後傳達那個人或者是動物最想說或做的,在那之後的生活便是百花精們要自己去想了……」有些人很快就能找到夙願的目標,有些則是像他一樣繼續漂泊在好幾個地方。
但是他也有些累了,現在只想碰碰運氣待在這個長得與夙願相似的人身邊,或許終有一天夙願會達成也說不定。
或許說太多太複雜的話語,羅斯現在的腦袋有些轉不太過來。不過讓他稍稍想起其他還沒落下的百花;或者是落下的百花精常常都說他腦袋不太好使太單純了,是不是眼前的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想太多也不好……為了提振精神他用雙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臉上傳來熱熱的痛楚就是在告訴他要加油。
「嗯!反正衣服也乾得差不多了,先來熄滅火堆吧!如果失火的話那就糟了。」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他去一旁的湧泉池用了一個大樹葉裝水澆熄了火堆,正當要澆熄之際似乎開始起風了。
「看來我們要稍稍告別了,米斯特先生。在那之後我還會來找你的。」走到米斯特的面前親暱的握住了他的雙手,羅斯綻放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後,狂亂的風將他的人形吹散,花朵便隨著風兒高高的升起後離去。
米斯特沒有多做挽留的動作,但也只是當自己回神之時,那人形早已幻化回花朵伴隨徐風離開,沒有任何機會讓自己回覆對方的話語。
如果,我就是這孩子所尋找的那人的話,那麼這孩子從現在開始就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了也說不定。想起那在不久前的初次見面,米斯特看著留有殘溫的雙手,那不同於自己冰冷的溫暖,以及短時間內展現的多樣情感……離開前的笑容,再見的約定。
「但很可惜,我沒有資格擁有那麼深的思念,孩子。」
看著那花朵最後離開的方向,米斯特說出尚未來得及的話語:「我從你誕生之前,就沒有那般資格了。」輕描淡寫,如同在敘述他人的事情一般。
轉身不打算多留,卻在瞥向羅斯離開前所坐的位置見著一絲深藍而停下視線。
邁步、彎身、採摘,一株深藍的矢車菊平躺在白皙的手中。